夏油杰走了。
狗卷棘和谭雅沉默地在原地对视。当浅紫色眼眸对上湛蓝色双眼的时候，谭雅笑了出来。
她不那么神经质的时候和普通的可爱稚童没多大区别，狗卷听见她平稳下来后清晰不少的声音。
“你喜欢那个咒术师。”
狗卷移开视线。
冰面很干净，却倒映不出他的影子，以至于狗卷在眨眼间产生了一种整个礼拜都是幻觉的错觉。
乙骨忧太还是处于薛定谔的濒危，咒言师还是在一些偏僻的地方完成自己的任务。
接下来他可能会因为咒言反噬当场死亡，也可能圆满解决之后回到边防线内闭塞的小床。
“既然夏油杰走了，那我们可以换一个交易。”谭雅将自己预谋已久的打算吐露了一个角，“我只要安定，存在X……也就是神明，祂的存在对我来说无所谓，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也无所谓。”
她说：“杀了夏油杰，我就能和咒术师联手。”
狗卷棘默不作声。
谭雅误以为他在顾虑，开始慢慢加重砝码。
“乙骨忧太能复制你的咒言，对吧。但是在规格上比不上你。”她见狗卷终于吝啬的给了点反应，继续说道，“夏油杰只是把他送到家入硝子那里治疗，没有承诺后续不会做些其他的事情，特别是在他现在亲自去牵制住五条悟的情况下。”
“你被夏油选来彻底‘催化’我成为咒灵，而你的那个咒术师。”
狗卷棘打断：“乙骨忧太。”
谭雅：“你的那个乙骨忧太。他会被送去亚达索里，密林的魔王与暴风龙一直等着能脱离世界的机会，你猜他会不会放弃被送到面前的，被视作万能许愿机的咒言？”
谭雅说得半真半假。
利姆露已经和夏油杰闹崩，而那个水蓝色头发的青年要比自己高尚得多，即使乙骨忧太被送到他面前多半也只是搁那儿，等咒术师来提人。
但夏油杰可能会为了挑拨咒术师和利姆露的关系把乙骨送去这件事情是真的。
咒言被异世界的来客视做万能许愿机也是真的。
她现在想干掉不确定因素谋求安稳也是真的。
谎言对狗卷棘来说没什么作用，因为他直接无视了这种真诚，同时也无视了那份虚假。
“你想让我现在就用咒言‘杀死’夏油杰，其实没有必要。”
狗卷棘将顾忌抛开之后措辞也没那么考究，比起和乙骨忧太相处的时候，狗卷现在仿佛额外沉淀出了几年的岁月。
一级咒术师的思路很清晰。
“既然他是去见五条悟，那只用等一个结果就好。”
“五条老师会解决的。”
.
五条悟在日之川冰原边境见到夏油杰的时候嘴里还含着棒棒糖。
当视野里出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嘴巴里的甜味都淡了不少。
家入硝子之前说，你不把夏油杰的尸体带回来，你会后悔的。
其实也不是那么后悔。
五条悟这么想着，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就把曾经的另一个同学拎出来当做这场简陋重逢的开场白。
“你知道硝子一直在遗憾没能解剖到你的遗体吗？”
“哦？”夏油杰挑起眉，他双手合在僧袍里，侧头绷直了侧颈，“上一次和硝子吵架还是你翘课出校门登记她的名字，怎么？还没释怀吗？”
五条悟认为他在装傻。
利姆露说夏油杰失去了很多记忆，有好有坏，他不知道死亡这件事在夏油杰心中算在哪一边。
但至少夏油杰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叛逃的立场。
“忧太和棘都在你那里？”
“乙骨忧太应该在硝子那里吧，你的那个咒言师学生的话，正在和谭雅好好相处呢。”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五条悟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在往日的好友脸上寻找代表心迹的那点表情。
“得不到里香就那么让你难过吗，杰？”
夏油杰哈哈笑起来：“用词别那么恶心，悟。寒暄到此结束，开始正题吧——利姆露有和你说吗？地球漂白的原因？”
有。
地球自主对异世界来客的排斥。
——对利姆鲁·特恩佩斯特和谭雅·冯·提古雷查夫的排斥。
“你瞧，要拯救世界，只有两种方法。”
夏油杰丝毫不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拯救世界这个词有哪里违和。僧袍、长发以及微笑的表情都把他浑身的锋利软化，他的存在感在此刻变得有些悲悯。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咒言师末裔和能使用咒言的乙骨忧太——他们两个分别使用咒言让两个‘入侵者’回到自己的世界，地球漂白停止。”
“二。”夏油杰的语气变得有些雀跃，“让她们变成咒灵，被世界同化，地球排斥结束，漂白停止。”
“你在威胁我吗，杰？”五条悟走进了两步，进入到一个对于高专时期的两人相当熟悉的距离后停下，“咒言的反噬是致命的，你不会还想让我帮你吧。”
“对，还有你比较熟悉的第三个选择。五条悟。”夏油杰此刻的表情渐渐与当初涩谷对峙时候重合，“杀了我，杀了利姆露，杀了谭雅——为了所有人。”
他很客观，也很理性的点出了对于五条悟而言最简单，最好操作，也最可控的方式。
“夏油杰。”
五条悟很久都没当着好友的面叫他的全名。
通常情况下只会在他们幼稚又可笑的吵架期间才会别扭的互称的全名，即使家入硝子嘲笑过好多次你们两个alpha真的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性别。
硝子后来作弊考取医师证的时候被五条悟嘲笑，面无表情地拿手术刀对准了五条悟的喉结：“我一直想检查一下你是不是个Omega，你过来点，悟。”
想到这个五条悟就很苦恼。
当夏油杰的脸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五条悟很轻易地就会想将思绪飘到那三年。
记忆再接着往后延续的话就走到了尽头。
最后，五条悟说：“这次我会记得把你的尸体带回去的，杰。”
夏油杰也笑着回答：“那硝子得谢谢我。”
.
谭雅低估了夏油杰在宝珠内嵌入咒灵的影响。
当她心平气和在内心辱骂“存在X”——也就是将她疯狂转生至战场还卑鄙地要得到她信仰的神明——的时候。宝珠与咒灵的融合进一步加深。
把人逼疯可以潜移默化，黑暗中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攀附上神经的一角，在松懈的时候化为猛兽。
假如“存在X”也跟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此刻肯定正在趾高气昂的嘲笑她吧。
——只有魔鬼才没有信仰。
狗卷棘只比谭雅自己晚上一点发现她的异常，金发幼.女的神经质总是在某个临界值体现出来，又随着心情的波动起伏若隐若现。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谭雅现在的状况不对劲。
“你有没有办法切断咒灵和夏油杰的联系？”谭雅指着自己领口的宝珠，说话语速快起来之后音节又开始黏在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的生命和它绑定，没有办法直接抛弃，你有没有办法？”
咒言或许可以解决，或许不能。
狗卷棘在见到夏油杰的时候就明白一件事，夏油杰从坟墓里爬出来，声称自己和猴子站在一边。
那太假了。
他只是在暗示狗卷，真正能进行交易的只有这个咒术师罢了。
所以就连咒言的反噬也要留在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咒言师要完成他宏伟又可怜的使命。
然后才能死去。
当谭雅的炮火重新将冰面融化，迎面而来的炽热烤干泪腺，灼烧一切它能摧毁的东西。
【停下来——！】
【停下来——！】
【停下来——！】
爆炸声跟着咒言停顿，此起彼伏下居然有一种诡异的指挥感，狗卷棘在冰原上奔跑，面前是极寒，身后是烈焰。
当枪口的炮弹从爆炸延展成高温，高温滋生火焰，日之川冰原便宛如奇迹一般盛开零星的火苗。
先是一朵，接着越来越多，狗卷棘停止了疾跑，他站在原地，再回头的时候那个漂亮的金发幼.女浑身的颜色都消失了。
被神明宠爱着的金发褪成白银，海天交融的蔚蓝色眼眸也灰白一片，嘴唇反而成了差异最不明显的部分。
她的唇色一直很惨白。
当火苗围成一个禁锢住狗卷的外圈，外圈合拢，绵延成一片漂亮的火海时，冰层也不再融化。
特级咒灵谭雅的生得领域就此展开——
狗卷棘想，自己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对特级咒灵谭雅的咒言约束要比之前要消耗更多咒力，仅仅是让狂躁下的怪物幼.女有一两秒的停顿这件事就已经让狗卷的嗓子不堪重负。
火辣在内脏蔓延。
而他现在脑海里甚至空空如也，一连串的人名划过，最后停在一个“乙骨忧太”上。
只是一个名字，不带有任何画面，是对狗卷棘而言连呢喃出声都会显得多余的一次联想。
乙骨忧太。
火焰中，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是除去最后的咒言外，狗卷棘的遗言。
HE!是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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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终焉的黎明前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