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你带回家的伏黑是个反差感很强的居家系男子。
尽管共处时间不长,可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你看见的这些他都意外熟练,甚至连出门祓除咒灵把衣服弄皱这种情况都会自己熨衣服…!
怎么说好,尽管印象中你也能做到这一步…总觉得男孩子这样很难得。这个国家对女性的要求很苛刻,家庭主妇的比例高得惊人,大部分家务都自然而然压在女孩子身上,职场上很难生存,姐姐那时候的疲惫和这种社会现象也有关系。
和姐姐一起住的男孩子居然对家务这么熟练,他果然是好孩子。
你屈膝坐在衣柜上、撑着脑袋往下看,少年刚刚从浴室走出来,似乎察觉到不对,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过来——
“为什么坐在那里。”他平静地问,“我以为有野猫跑进来了。”
“气息就不一样呢。而且,野猫不可爱吗?”咒灵歪歪头,发尾落在柜顶、却未沾染半分尘埃。
野猫会抓人,而且如果跑进来、津美纪会说要养的……动物好像都喜欢和他亲近。
她也一样吗。
“你又不是猫。”他收回视线,重新擦起湿发。
“说的是呢。”头顶的声音像在笑,一边小腿摇晃时咒力画弧般打着转,“我们什么时候去啊,烟火大会。”
「我们」什么的。是自来熟吗,又感觉不像……无论怎么想,对无依无靠的咒灵来说他身上都没什么可图谋的东西,倘若只贪图咒术师的身体和咒力,没必要在他这里浪费时间。
自己很有天赋,这种事无论从他人口中、还是自我实践的过程中,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尽管如此,这份天赋,除了战斗和算不上拯救的拯救究竟有什么用处,他分毫都想不出。
这份能力、说到底只能用于伤害。
同龄的咒术师应该不少吧,那些人说不定比他有趣。……倘若自己没有邀请,她会去哪里呢?那时的列车站能直达横滨,听说五条先生新挖掘的适龄人才住在那里——说起来,那时她伤的三个少年人渣和那男生是一个学校的,他们认识很正常。
对方会来这里只是巧合而已,尽管如此,和她相处时还是……无法控制思绪。
“祭典一般在二日晚上开始,明天上午出发就好。”他停了片刻,“……啊,已经十二月了。”
“十二月、很特别吗?”咒灵好奇地问,倾身时银发垂坠,无意识抬头便看见晃动裙边、单侧赤足之上一抹浅色……她到底在想什么!!!随便爬上柜子就算了居然还——
“……怎、怎么了?伏黑、居然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迅速撇过头时、毫无自觉的咒灵发出茫然局促的声音,“对不起,十二月是不能提的事情吗…对不起。”
这根本丝毫不搭边。
“没有,不需要道歉。只是想到,有一个、人,是这几天的生日。”他竭力掩藏脸颊的异样色彩,把毛巾搭在脖颈上佯装无事。
“是吗…?是什么人啊?”
罔咲将信将疑,被成功转移注意力。
居然问是什么人,这问题实在一针见血。实际上是监护人,这点是没问题的,可把那个人说成长辈……太不搭调了,只要想象白毛墨镜人一本正经说什么「惠惠」的样子就一阵恶寒。
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称呼,“大概是老师吧。”
反正明年就要入学,提早称呼而已。
“欸?要为老师准备礼物吗?”咒灵大概误会了什么,恍然大悟,“原来伏黑在学校是好学生啊。”
她在说什……不,的确,是他表述有问题。
但要否定自己是好学生未免也太。虽然的确不是。……这个人,每句话都在挖坑吗。
感觉在步步为营地让自己落入陷阱,看似聊天的内容不知道埋了多少炸弹,最后不会又要任她摆布吧。像前几次一样。
“是未来的老师,咒术高专的。”
“原来如此。”然后就不说话了。
……结果只是单纯想闲聊吗。反复无常的女人。
“伏黑?”异类的气息忽而接近,他迅速后退,免得对方又不管不顾扑在身上,抬眼便对上稳稳飘落在地的、少女宝石般晶亮的红瞳,“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想?”
又来了,擅自把手贴在别人脸上。
“因为灵魂的颜色、稍微有点黯淡?”她半开玩笑地言语,似雾触感几近渗入肌肤。
……是文学作品的设定吗,灵魂。
“不过现在又恢复了。”而后她又凑近了些,仿佛要从眼瞳中看进所谓灵魂般、专注得让人心悸,“是为什么呢?”
这个人……倘若真是咒灵便罢了,可分明曾经是人类,居然做到这一步、还仿佛什么都——
“你在耍我吗。”无从说起的不快忽然窜上来,不知何时又握住对方的手腕,他强硬地将脸上覆盖的手扯开,“这样做、罔咲,你觉得很有趣吗。”
她不安的缩了缩手指。
“什么…?”
“你不是咒灵吧?无论气息多像,原本是人类没错。”
“的确…但是、是不可逆的……”她不知为何更加不安,试图用力把手抽走,又似乎怕他受伤,挣扎动作不大。
“但你还活着,还有意识,哪怕并非作为诅咒的载体、而是作为诅咒本身——”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愤恨什么,他咬着牙不让对方挣脱,“既然对人类的身份有认同感,就别擅自把它丢掉!”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根本拯救不来的人还在生死边缘挣扎,为什么成功逃脱的幸运个体、居然还想着一路坠落到不值得拯救的深渊——
“告诉我,罔咲,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从初见起便在心底萦绕不休的纷乱情绪此刻发酵般膨胀到顶点,咒力几乎无法正常环绕,眼前少女作为咒灵的能力分明强到异常,却从未认真使用,几如将枪/支视为积木、尚未意识到生命可贵的孩童般天真残酷。
背后抵着白色衣柜、发丝如雪微凉,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避开他的目光,身为异类的少女望着人类掌下蜷缩的指尖,徒劳地张了张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时反倒没有哭。
“你是诅咒吗,对吃人有**、对人类有恶意的那种东西。……还是人类。”
究竟是人类、还是怪物?对已经混在两者之间的少女来说真的能够选择吗,明知这是无法立即回答的问题,可站在她身前的此刻,却仿佛失去理智、用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标准强行要求她。
她或许并非纯粹的善人,某些方面做得糟糕、甚至可能伤人无形,可只单看对方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那三名少年、却只送他们进了医院,便能意识到她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可他却,在心底苛责地试图用某个标准嵌套对方。
她半垂着头,雪色遮在额前,眉眼看不清晰,己身发顶未干的水珠不知何时滑落,滴在她手腕。
……这样看意外娇小。低头注视时不合时宜的想法突兀划过,她以前也……
“人类就…”你平静地说,“人类就不能对人类有恶意吗?”
“什、?”仍攥着你的少年一怔,他似乎走神了,湿发水珠不紧不慢落下,砸在两人接触的位置、缓缓洇湿掌心。
“人类就不能对人类有恶意吗?”你平稳地重复,“我觉得、人类对人类的恶意真的非常可怕。……惠没有见过吧?那是根本、全然非人却长着人形的可怖诅咒——”
冬衣前襟沾水,贴在略显清瘦、却隐约勾勒肌肉轮廓的上身,站在身前俯视的分明是未见几次的少年,脑中却不知为何描绘出熟悉的既视感。
胸口翻涌钝感的、几乎习惯的疼痛,发作中被你再度忽视。
“既然对人类的身份有认同感,就别轻易把它丢掉,这句话很有道理,的确如此。——但对于已经被碾碎这种东西的「人」来说,把那些支离破碎的认同感重新拼合到一起,”
你终于抬起眼眸,小臂从他手中猛地扯开,在对方身体未完全平衡之际狠狠扯住仍沾着水的前襟、迫使对方弯腰,盯着深蓝色的眼睛,音色轻柔。
“比死还痛苦。”
“……我所遭遇的、我曾做过的,那些不可饶恕以及不会被饶恕的罪孽究竟何等性质,我都一清二楚。”你听见自己过度激动的喘息声,眼前灵魂色泽晦暗得几近全黑,“但我、不想听、也不想看——因为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就……”
感情也好,罪孽也好。
“……我就什么都不必在意。”
你是个没用的人。
你什么都做不到。
哪怕有人伸手也只会把对方扯入泥沼,哪怕无休止抬手也不会让身体上移分毫,你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想看,只在意直径半米距离内装得下的人。
因为空虚寒冷得快要动弹不得、所以拼命试图抓住所有看得见的手,又因为深陷泥潭,亲手将所有温暖的可能性捏碎,无论这份注定的未来、还是自己早已并不健全,没资格同情「人类」却不接受新身份的事实——
只消无人指出,你便视而不见。
只要事先离开,谁都不会质疑。
你原本是这样想的。
逃避是最简单的事,死亡也一样,毕竟你很擅长什么都不做。
啊啊,所以说,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反抗呢?很久之前和顺平聊天时你就说过,你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没道理因为变成咒灵连本质都变化的。
你不该反抗啊……站在那里、被它接近、然后死掉,原本…应该是这样啊。
迄今为止,不对、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
你究竟,还在期待……
“你,是我讨厌的类型啊。”
而后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
距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虽然你不在意……他一直很在意吧。
“是吗。”
那样深的蓝色,远看其实是漆黑的,只有很近的距离、才能看见墨色中隐约泛出的蓝光。
额前发丝兀自缓慢淌着水流,湿发比平常柔软太多,穿着深色宽松家居服的少年又沉默一会儿,手指放在你仍攥着的前襟。
“松开。”
这次反倒没有攥着。
指尖只轻轻搭在腕部。
嘴唇被咬得发痛,原本以为不在意、稍微错开视线才发现眼前模糊了。
可恶。
松开手的时候、鼻子好酸……可恶。
看不见的地方,人类温暖的气息稍微远离了。
可恶、可恶,你真是、你真是——擅长搞砸一——
“罔咲,你喜欢我吗?”
——…哈?
*
*
*
*
坚定人性派的惠惠当然会坚定正常谈恋爱!
他!是!本文少见的!正常!谈恋爱的流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 39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