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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也想找人陪伴自己…抱有这种想法寻求帮助,是会受到伤害的。
无论是你还是别人,都会受到伤害。
姐姐还在的时候,常常会坐在病床上,以担忧着什么的目光,用温柔的浅红眼瞳注视你。
要多交朋友呀,朝奈。
她已不太能聚焦的眼瞳温顺的垂下,手指像顺着被毛生物的毛皮般一下一下抚过你的发丝。
她所在的病房是综合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采光相当不错,逆着光看你时,银发映着暖光,像梦中接引的天使。
贫弱,狼狈,虚幻。
她是你见过最美的人类。
……说到病房,也不知道公司怎么想的,一面逼着人做简直要过劳死的社畜,一面却给因工生病的员工发放巨额的赔偿金。他们到底通过压榨员工赚了多少不义之财啊。
姐姐的病毕竟不是公司造成的,也正是因此,你对她的公司没有意见,甚至还感激它的雪中送炭……尽管他们仿佛认为姐姐会出现问题都是由于过劳。
记忆太过久远,你其实记不太清姐姐工作的样子了,为数不多的印象只剩她身穿深色西服,站在穿衣镜前喊你帮忙打领结时,镜中黑发黑瞳,与如今的你几乎一模一样的镜像。
那时她说了什么呢?
「戴个颜色鲜艳的吧,不然那个人又要说我了。啊,别担心,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他总说诅咒什么的,我有点在意……」
诅咒。
她一面带耳环一面随口说,顺手在一旁仰头小小的你耳垂上比划一下耳环,「嘿,你带着说不定也很好看呢,小朝奈……对了,前些日子也有个怪人找过我,说什么家族遗传,实在是太扯了,一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信息泄露找来的骗子,妈妈去世这么久,我也没见有问题啊。」
是坏人吗?你糯糯地问。
「谁知道,连个姓氏都不报,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啊。」姐姐气鼓鼓地说,「本来还以为是搭讪的帅哥,结果只是想骗我钱而已,真是火大——」
她随后便蹲下抱住你,陶醉的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我家朝奈最好。”
那时她身上的味道,还是甜甜的奶糖香水味,与医院化不开的、好像要渗透入骨髓的消毒水味相去甚远。
……算了,别再想了。
你低着头揪草坪上的叶子,用指尖一点点碾碎它。
会是家族遗传吗?可你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妈妈是三十九岁死掉的,那时候姐姐已经十八岁了,姐姐死掉的时候刚到二十九岁。
如果说是遗传,难不成你十九岁就要死掉吗。
……依稀记得妈妈偶尔会对姐姐说什么,尽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那时以为是妈妈在发癔症,如今想来倒说不清真假。
你和妈妈关系并不亲近。她生活着实放荡,对你和姐姐都不太上心,要不是姐姐机灵,从小带着你讨百家饭,你根本活不下来。
对妈妈的印象更加稀薄,你只记得她常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反复怀孕反复流产,脸色常年苍白泛青。
她好像只生下过你和姐姐,而后就是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反复流产。
指尖被不慎掐破的野草的汁液浸成鲜绿色。
她的腿根也常常是这个颜色。某个为数不多一起洗澡的日子,你不过轻轻一碰,她便疼得动弹不得,扶着你的肩缓了好长时间。
你记得她总是很累,看起来常年处于过度痛苦之中,肤色病态的脸上往往带几分常人绝不会有的癫狂,可偏又生的美艳动人,颦蹙流转间时常显露出某种发痴的自毁意味。
你至今仍不清楚她为何带那些男人回家。不是情人,不是恋人,连一夜情对象都算不上,哪怕母亲那时精神有异,你年纪尚幼,你也仍能在多年后的现在断定,那些人不过是工具罢了。
风吹过时,野草发出浅浅的声响,脚下斜坡尾部的河水被落日掩映出粼粼的金红波光。
你出神看着水上波纹,复又碾碎一颗草尖。
手机发出嗡嗡的提示音。
你被吓了一跳,手机险些脱手而出,慌张拿出后,一眼便看见好心人发过来的消息。
悠仁:『哪?』
不小心按到屏幕了吗?装作没看到吧……这样想着,刚打算放回衣袋,耳后便突然传来湿润热气。
“好过分啊罔咲!你居然已读不回!这次别想找借口糊弄我!”熟悉的声音伴随热气呼到侧颈。
他来的也太快了吧!!!
用少年音做出这种暧昧的动作,冲击感有点……!!
心情略有些微妙。
怎么偏偏挑了这样的时间点啊,想说出来,可又不太好。
就像是晒着太阳时,又想享受阳光又怕晒伤,有人找来了外套这种心情,帮上忙的感动是一定的,只是又似乎不合时宜……
你捏着草料回头,正看见他扶着膝盖半蹲下来,脑袋正正好好对着你的侧颈,几缕暖色调的粉发翘起来勾着你的发丝。
转头能刚好对上视线。
距离算不上非常近,但也不远……
恰到好处的危险感。
——总而言之,就是微妙。
他是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
你怔怔的,不自觉的观察起他。
眼白好多。
一般情况下眼白多都会显得很凶吧,毕竟瞳孔的颜色也很深,可在这个人脸上却只营造出天然感。
出门是不是没有好好穿衣服啊,还是说刚刚跑的时候惯性太大,帽衫的上半部分乱乱地堆起来了。
不过仔细瞧也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肌肉线条……
……因为体育很好吗,已经能感受到热气了。
视线移回去时,体育天才少年仍目不转睛的望着你。
眼球里有映着你的脸,因为眼睛形状的缘故看起来圆圆的,好奇怪。
欸,这种气氛,是不是——
“…キス?”
……欸?
啊,是谁问的,是你吗?还是他说的?要吗?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忘记有没有发出声音了。
——起初是轻而柔软的干燥触感。
「虎杖、?」上身情不自禁后仰,手指不安的撑起一侧身子,腰身扭得发痛,气息蓦然错了节奏。
你低低的喘,抬眸看他。
「…可以吧?」脸颊被发烫的指尖触碰,下颌不自禁扬起。
你望见落日余晖笼罩下他晕红的脸,不知为何自己也热起来了。
……而后是距离很近的温热气息。
天际晚霞烟云般漫开泛紫的边缘,思绪游离时,五指忽而失了气力。
奇、奇怪,你分明只是想找人陪伴自己而已——
手臂弯折、身体失控,即将跌下时粉发的少年握住你的手,十指交错相扣。
你看见他轻微颤动的睫毛。
……把速度用在这种事上好浪费啊,想说两句话,到嘴边却全变成苍白的断续气声。
虎杖悠仁:「罔咲。」
他叫你的名字。
「……说句话吧。」
声音难得低而不稳。
再后,是唇齿间异性侵入的气味。
混在青草、河流和阳光的味道中,好像连他的味道也染上早春的清新。
手臂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肩,指腹半分强迫的压住柔软的浅发,你半跪着直起腰,单手捧着他的脸,尾指描摹唇线,凝视他的眼瞳。
以烟紫晚霞为背景。
「说什么,都可以吗?」
你轻声细语。
少年已明显凸起的喉结微微一滑,你看见他动摇的瞳孔。
非要说的话,那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
想要被重视,想要人陪伴,想要更多、更多被另一个人能够填满空余的这份贪婪与过度在意,从唇瓣触及柔软的那一刻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剩胸口蓬勃的悸动。
并不像影视剧中描写的心如擂鼓、自此钟情终生,却的确美妙到难以言喻——
「来做恋人吧?」
你于是在这从心而发的曼妙中,凝视同病相怜的,小一岁的少年,毫无羞耻心地提出功利性的请求。
短暂停滞中,你听见他忍耐而错乱的呼吸声。
「过分,果然还是很过分,朝奈,你真的——」
以及快到快要无法感知的心跳声。
「接下来,绝不能再把我当做消解寂寞的工具哦。」
……连带着手指都被震动的发麻。
「否则,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垂首时浅色发丝暧昧勾连脸侧深青长发,额头发痒。
他又吻了你。
……仍然很舒服。
你忽然想到妈妈和她带回家的那些工具。
她会不会也曾拥有这样美妙的初吻?触及另一个人言语的器官时,她会想什么呢?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比你更幸运。
因为你遇到的这个人——
「果然第一眼的判断不会错。」你呢喃着碰他的唇,「悠仁你,是个大好人啊。」
感觉,无尽的虚无也…稍微,被填满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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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回家路上发现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沾沾自喜一路是不是恋爱光波辐射到大家。
罔咲朝奈:……糟糕,草料的汁液是不是沾到他头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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キス=kis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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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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