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

蝉鸣错落。

大部分情况都可以无视啦,大自然小动物的声音,平常是可以当做白噪音忽视的。

但蝉鸣很吵。

远方夕阳正落,黄昏时分晚霞昏红,边缘蜿蜒的烟紫色如巧夺天工画技信手涂抹的线条,与天空的交界模糊不清。

蛮好看的。

和朝奈在一起的那天大概也是这样……记忆仍然鲜明。尽管鲜明的并非背景。

啊,不该想这些的。稍微把思想放在正事上吧。

总之,和七海海碰头之后姑且了解情况——成年人和顺平的气场都非常阴沉,那时站在旁边的他和伊地知先生努力活跃气氛,无果——才过没多久,辅助机构人员便突然发来通知,说某个地方又发生命案。

因为是能改变灵魂形态的咒灵,周边多了很多被转换成诅咒的人类,考虑到术式的适配性,七海海说到时打算让擅长中远程毒术的顺平处理……这种说法多少让人不适,但毕竟是不得不做的事。

现场位置在高速路口的某个高层公寓楼,过往行人不多,是常住人口很少的新建项目。据说在公寓高层检测出异常反应,工作人员还亲眼目睹天台顶层不封顶的玻璃围栏被植物和动物混合体般的金属色覆盖。

于是,说着不允许他们同行,却还是被硬缠着带上拖油瓶的七海海和他们一起到达了案发地点。

到达现场才终于意识到「植物和动物混合的金属色」这种抽象的表达是怎么回事……站在楼底往上看,软软搭在玻璃围栏的银白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力。

「七海海,这个,是特级吗?」等电梯途中,忍不住问了成年人。

「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主要是缝合脸咒灵,这么大的规模应该是守株待兔,用异象引我们过来。」七海海的声音好像比往常还平静,「你们都见过特级咒灵,生长到这个地步,它们已经拥有不逊于人类的智慧,战斗时不能掉以轻心。」

电梯降落。

「可是,七海先生……!」

「具体情况等见到他们再说。」

他顺手按下上升标志,「说起来这边人好少,是提前疏散了吗?」

「这个、应该是伊地知先生通知的,这边人不多,随便找个地震之类的理由疏散就好……七海先生,真的没问题吗?!」

「……吉野,冷静。」

那个时候其实还有点奇怪,就是,感觉,作为工作任务,顺平是不是情绪起伏过于激烈了……?而且显然不是出于对杀人的抗拒。因为时机问题不太好问,他就心安理得决定等结束再说。

这里距离东京很近,辅助机构已经通知过去,哪怕出问题援兵也会很快到达,既然七海海在,没道理出什么大问题吧?

直到走上电梯与顺平告别,他都是这么想的。

这想法其实没错。

话是这么说。

敌人就在面前,哪怕出于试探的目的不能第一时间出手,也该做好战斗准备……嗯,战斗准备还是做了的,不如说甚至过分充裕,但脑袋,稍微,不太能转动。

脑中有谁肆意嘲笑。……真是很烦。

要好好控制咒力做心理准备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嗯……啊……怎么说呢。

天台中央仍被夕阳笼着薄薄金光。

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倒也不是没想过。

她可能还活着。可能面目全非、可能身陷漩涡。甚至,可能不是人类。

这么说来有点奇怪吧?明明是被诅咒害了朋友的人类来着,得知咒术界存在,他却考虑过下落不明的女友变成咒灵的可能性。……按她的痛苦和执念程度、怎么想有可能。

并非希望如此,而是想过。连同「惊!少女失踪多日竟奇迹返还!」和「真实原因竟是被外星人抓走绝症痊愈!」这种愚蠢事件一起。……他到底都想了什么。

自己的执念总有一天也要变成诅咒,他有自觉的。

她在哪里,她活着吗,受苦了吗,在挣扎吗。……她在哭吗?——每天都告诉自己别再想了,光是想着毫无意义,却还是,稍微停下做事、就开始担忧。

哪次训练后,那位最强教师特地同他聊过。

「悠仁在想什么?」

不同于现在的天气,那天阴云密布,窗外飘着细雨。

电影播放到尾声,片尾曲轻快活泼。白发的老师戴着墨镜坐在桌前,或许托腮时姿势有问题,唇角瞧着似笑非笑,指尖绕着果汁易拉罐、轻描淡写旋转。

「想什么?就,咒力的事…?」

「嗯?只有咒力的事吗?」

「就算这么问,突然要我说出在想什么也很难啦……」

当然并非不想讲。习惯了吧,因为一直都在想嘛,本能一样……把这种事说成本能很怪他也知道,可就是习惯了。

「说不出来吗?」

「没有啦,不过,哪里表现得不对吗?」他挠挠头,试图宣誓,「老师,我真的没有走神!」

「——原来悠仁还走神了?!老师好伤心!!」

插科打诨两三轮后,话题终于还是绕回去。

「……咒术师是危险的职业。死亡率这么高的职业,全国也找不出几个。」老师撑着脸,懒洋洋地说,「这行对天赋要求很高,悠仁现在看到的同学老师们,基本每个都是从出生就注定走这条路。」

「像咒术世家那种?」

「也有从民间挖掘的好苗子,这种算少数。不过近年来变多了。」墨镜后眼瞳似乎弯起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说这些?」

「欸?其实没有……但老师说了之后就想问了!」

「——问得好!」老师一本正经地接话,下一秒姿态又变得随意。「就是说,你的这些老师同学,多少背负着某些沉重的东西。咒术师大多如此,总是被迫对死亡和离别习惯——就像这次你的假死之于惠和野蔷薇,其他人多少经历过类似的事。」

指尖轻松拉开果汁,他以此结尾,「悠仁你,有些时候给人的感觉,跟他们一样哦。」

这不就是在说他心事重吗。说起来他表现得真有那么明显?他自我感觉很良好啊!

只是想想而已,偶尔去各种有可能的地方找找她,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更不会影响这边的工作——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确,动弹不得。

据说人在情绪起伏极度强烈时会无法移动身体,他没看过专业书,反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被卡车迎面撞来的时候一动不动什么的。

倘若真被卡车撞上倒好,只需要赔钱…是的,得他赔吧?不小心把卡车撞坏的话。

咒力反常流动。

高层公寓楼的天台仿佛被阳光直射,入目尽是浸染的金。

玻璃格挡顶端,数条几人长银白藤蔓缓慢移动,如壁虎斩去的尾无意识蠕动,将倾洒余晖割裂出蛛网般裂痕的影。

谁半倚银白,发丝如雪。

分明敌人近在眼前,缝合的人形咒灵却恍若未闻,悠闲坐在蜿蜒藤蔓,晃动着赤足,弯腰紧拥半透明的雪白。

……连接在腰腹的位置。

无论藤蔓。还是变形的蓝灰肢体。

那片雪白人偶般乖顺安静。半歪着脑袋、肢体亦无骨般柔软。

长睫遮眸,隐约瞧见浸水红玉。

那是种、濒临破碎,将碎片勉强拼凑在一起般…炫目的……即将被毁坏燃尽的火焰、熄灭前最后的余烬——那样微弱的。摄人心魄的色彩。

“朝…奈?”

听见了吗,嗓音干涩得不像话,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始终毫无反应的人外却微微动了。

“不是想知道吗?”

对上视线的前一刻,水红忽地被伸展的指尖遮挡。

缝合的咒灵似乎在看她,又似乎看向他们,情绪混乱反复,偶尔落在身上的视线则分明的晕着漫不经心的杀意。

它轻声细语,笑意森白,“朝奈,你想见的人来了哦。”

纤细惨白的手指试图抬起,又无力落下。

他听见已经有些陌生的少女声线。

“是…谁?”失踪的恋人奇异地,迟钝般用晦涩的语气,一字一顿询问,“刚刚、是谁。”

咒灵轻快回答:“来猜猜嘛?不是说认识吗?”

“……真、人。”她的语速更加缓慢,颤抖语调中、某种岌岌可危即将崩坏的意味异常鲜明透露出来。

她问,“……是谁。”

水珠落在地上。

到此为止吧,没必要再忍了。

足够了吧——她已经——他已经……

——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冲了上去。

*

“你,到现在为止,都在自说自话什么啊……打算无视我们吗!”

拳头越过银触,伴随破空声狠狠击打在脸上,重要的容器喘粗气哑着声音,注视过来的眼瞳色泽鲜明得让人厌恶。

“——放开她!”

好快。该说不愧是容器吗,哪怕意识到也躲不开……唉,这种程度的人类身体,要是早点遇到就好了,当做试验品一定相当有用。

“按人类的标准真是相当没礼貌呀,你们几个。”按理说不可能被打伤,却不知为何流鼻血了……这种疼痛与触碰她的刺痛相比无关紧要,他抹去鲜血,自然而然地抱怨,“既然到了别人家里,至少先打个招呼嘛。”

前些天找来的咒术师站在远方,原本呈三角站位的姿态被突然冲上来的容器打破,他随手变换身体形状刺穿容器的手,将鲜血抹在少女脸上,顺势捏着她的下巴,将脸凑在衣衫滑落的肩头。

“小心点哦,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一个咒灵这么执着——”

笑意抑制不住的不断攀爬,目之所及灵魂均在动摇,愉悦感多得即将满溢。自背后环绕的动作几近放松,化刀指尖亲昵触碰锁骨,划开横线。

“——但,看清楚了……”

几滴鲜红水珠错落涌出,断线般掉落,半途缀在雪色肌肤。

银丝斜斜垂坠,柔软枕在手臂。

沾着人类血液的手指轻描淡写、按着浅唇塞入,揉弄着将舌尖抹成殷红。

“……朝奈,可是我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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