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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说的话,是得知她消失不久时知道的。
工作永远堆得像山,那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每日不知击碎多少术式制造的弱点,反应过来时履历表的功绩亦多了不知多少行。虽说这东西不转到普通职业就没用,可看起来好歹算好看,就那么放着也没什么不好。
那时身披白外套的少女站在前方。
光穿过透明围栏,照在遍身蜿蜒的斑驳红痕。
她好像在出神,垂着头,长发滑到胸前,视线越过额发,定定落在他衬衫最后一个纽扣。
「你在哭吗?」
少年握着她的手,这样问。
残阳、血、碎衣与玻璃窗。
他们站在一起,像曾看过以爱为题的末日废墟画作。
知道他的存在,源于窗打来的电话。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辅助机构往往会在咒术师到各地出差前先通知警署,这样倘若事后情况有变,当地组织也能及时联系汇报。规定是但凡任期内祓除的咒灵、后续都默认由该阶段任职的咒术师解决。
「七海先生,受害者家属好像还在自发寻找,警署问我们有没有新消息,您认为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这种事为什么特意拿来问他?据他所知这是相关行政人员的工作。
「因为这次的受害者家属非常执着,据说每天都去警署报道。抱歉打扰您了七海先生,我们是想问问后续细节。」
家属。
罔咲家,还有亲戚吗?
不知是否连日劳作促使大脑迟钝,他听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点。
……难道过劳真的会导致记忆错乱。
姑且本着验证记忆的心态查证,最终得到男友的结果算在情理之中。
这样想来,那段时间总在外出,心理问题显而易见好转,连对话都变得开朗,恋爱应该起了很大作用。应该是心理医生的提议?否则时间也太巧了……当时大概想了这些。
「才没哭。」她咬着嘴唇,出口的否认像在飘,极端不稳,「……而且,一点都不痛。」
……还是第一次见。
并非没见过她哭泣。况且,由于种种原因经常旁观年轻人的恋爱过程,她展露的陌生笑容也曾眼见过不知多少次。
不一样吗?说不出。
语调、神态、动作,好像哪里都不一样,又好像哪里都没区别。
她似乎,终于像一个「人」。
毕竟只是心存怀疑,没必要查得多细致,大致资料拿到手里、简单扫视身份无疑就够了。
事后他还想自己是否太草木皆兵,转眼便因纷至沓来的繁重工作,将对方小男友的信息丢在脑后。
到最后,记着的只剩「她以前有个男朋友」这样的信息了。
……过劳果然会影响记忆吧,这两天就预约后勤部门的心理医生好了,咨询一下海马体的事。
「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啊!」
少年几乎强行把对方的肩转过来,动作仿佛每分每秒都要失控。
这样想来,虎杖其实也和平常不太一样。
他太激动、或者说,太……不,他们两个人,情绪都过于激烈。
初见时曾看过的简单资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她的咒力带着显著的愤怒情绪暴走,才后知后觉将后辈与那孩子的前男友联系在一起。
事到如今,从已知的角度来看,的确就是他没错。对得上号,各方面都一样。
「——怎么可能不会痛?!……被那样折磨,怎么可能不痛啊!而且说什么没在哭——」
「——你才是!!」
那孩子忽然尖叫起来。
这绝非互相责备。
她时常表露情绪,焦虑、愉悦、恐慌…很多。她并非会掩饰情绪的人,却少有过于激烈的表达,哪怕焦虑到极点、也不过语无伦次。是成为咒灵的后遗症吗?以前曾思考过这件事。
她为何不知餍足,她执着寻找什么。
原以为本性如此……不,那的确是她的本性。所「执着寻找」的东西,始终在压抑身为诅咒的本能,哪怕那时记忆不全,仍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身为诅咒,为什么没有敌意?
因为有比本能更重要的东西。
而那时,能压抑本能的存在正站在她面前。
他看见「人性」。……还是说,那并非人性,而是解放之后的伪装?
「为什么能伤成这样啊?!会死的、会死啊!无论有多非人、受了这种伤怎么可能没事——」说着,落泪的同时,少年伸手把她的眼泪抹掉了。
没那么细致,用的手背,动作像胡乱用毛巾抹在对方脸上。
还把血蹭上去了。
「——我真的要生气了!虎、杖、悠、仁!!」
……倘若这是生气,被万箭穿心那个咒灵又算什么。
不知为何感觉很疲惫。身体上的累是次要的,这种程度早已习惯,不如说这次由于她的存在,任务完成得还算轻松。
精神上吧,是不是该申请休假了?刚好这次对上特级,应该能批下来。
那时自然而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首先要把她的事情解决,事情到这一步不上报是不行的,好在她没伤人。……考虑到咒术界不是没有先例,回去之后问问熟人吧。
然后要把虎杖和吉野安全送回,虎杖的伤…看他还生龙活虎和女朋友吵架,短时间应该没问题,有关他的体质要和后勤医疗人员打个招呼。还有撰写报告……
这个丢给伊地知就可以,反正本来就不是他的工作。
因为曾当过普通职员的事被那个人透露出去,于是连文职人员都开始放心把撰写报告的工作交给他,无论怎么想都是额外且没必要的工作压力……原本想着一两次没关系,后来就好像习惯一样,甚至传出「七海海就是愿意自己写哦」这种事……。不用想都知道谁在胡言乱语。
是对他曾放弃咒术生涯的恶作剧,虽然知道。下次那位前辈打来电话也等半分钟再接好了。
总之,把实际上重伤还表现得若无其事的少年送到医院,处理完各种各样的事情,时间就到了晚上。
短暂健康饮食的时间好像都与那孩子有关,她一消失就顺其自然恢复了糟糕的饮食习惯……她在的时候有不少不便的地方,但毕竟没待太久,后来意识到她消失又太担心,没时间发掘那份不习惯。
如今心情终于稍微放松,那份异样反倒后知后觉浮上来。
……今晚应该不会回来吧。
酒液沿杯壁缓慢流淌,灯下折射的光呈现浅红。
外送刚好送到,晚间新闻正讲神奈川某市高速路口紧急疏散的事,最后说成虚惊一场。这是好事,倘若半个建筑踏平,无论原住民、房地产公司还是政府都会很困扰。
这份工作做久了,面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木。人命、杀戮,战斗,直到现在他也不知这份麻木是对是错。好些后辈会问关于未来人生选择的问题,他会在给出建议的基础上告诉对方「这是你自己的事」……但为什么都要问他呢。
熟悉的后辈给的原因是「因为大家尊敬七海先生」。
他不认为自己哪里值得尊敬。
他只是在工作,普通的劳动和领取报酬,仅此而已。是默认比自己年纪更长的人值得尊敬吗?那只是多活几年而已。
只是多活了几年,为什么总有人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呢。
哪怕现在问他「后悔了吗」,他都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他听着新闻声独自用餐,脑中又想起那孩子面对自来熟后辈的神色。
……尽管如此,也比被咒灵侵○时那副表情好。
虽不愿回忆,那一瞬间浓墨重彩的冲击感还是让人印象深刻。甚至不必过问,仅咒灵自然而然揉弄唇舌那瞬画面便足以确认。……确认那段时间,对方经历的事。
那个夜晚与凌晨的交界,她曾亲口说,「抓走我的咒灵做了糟糕的事」。之前就一直有所猜测,午间又以最糟糕的方式确认……如今想来,类似事件似乎总是接二连三发生在那孩子身上。
……他不信鬼神,咒术界少有人信这个。由于某些原因,他其实对「神明」这种被人们供奉、承担了太多咒力,本质却是诅咒的存在心怀厌恶。
工作后这种不敬更凸显。
那些人知道吗?倘若家中虔诚供奉的神像显灵,迎接的绝非天赐神运,只可能是夺命诅咒。
看见某些信仰时,脑中会下意识划过这种念头。
……然而,哪怕一直以来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论。
残阳,血,碎衣与玻璃窗。
那身躯混合人类与异种,因此分不清与之缠绕不休的部分是人类还是怪物。
注视着坏掉人偶般半歪的身躯时,他忽然想。
他想着曾思索无数次的问题。
她是不是,被命运的神明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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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才无差别地诅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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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小情侣正在医院病房久别重逢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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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一点点,一点点5t老师的铃铛线路。
他大概还要等几章甜蜜情侣日常才正式上线,而且还有个惠需要解决……这件事里惠惠好惨,又无辜又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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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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