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神色恍惚地从亭子里迈出来，脑中又是一片眩晕。
再回过身向后看，池塘倒是还在，水中依旧挤挤挨挨地长满了大片荷叶，但池中心的亭子就像是烟云一样隐去了，就连岸边的石桥也不见踪影。
前面的一片空地上，有巨树茵茵，树下，是风昙带着两个小孩在玩游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教会了美美子和菜菜子玩翻花绳，现在三个人正在轮流把那一根红绳变着法的变换形状。
看见他出来，风昙拍了拍手示意游戏结束了，美美子和菜菜子扑上来抱住了他。
“刚刚那是……”他有点摸不到头脑地询问。
“是我母亲的领域啦，她现在不在这里，所以就只能通过领域来见你了。”风昙表示正常，毕竟大多数时候自己的母亲都驻守在城市中心的结界处，持续不断地维持这座城市结界的稳定，这也是咒力量达到一定层次后每个咒术师的职责之一。
“毕竟我国的人口非常多，每天产生的情绪力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在规划建设城市之初，市中心都会建造一个检查所，每天检测城市内的咒力波动。”
每天的检测结束后，会有专门的数据采集分析人员将一天不同时段的咒力波动绘制成折线图，具体分析城市内人口的情绪变化时间段，再扩大到每个月，每一年的数据，从而更好地因地制宜，制定政策。
如果一座城市在一段时间内所产生的咒力总量超过平均值，那么这座城市就会被上报，特别行动部门就会第一时间派出专门解决此事的咒术师队伍，同时，也会组织专门人员来此进行考察，对咒力超标的原因进行彻查与整改。
“在这一整个完整的流水线里，除了咒术师队伍，其他的工作都由非术师来担任。”风昙意有所指。
“啊？猴……普通人？”夏油杰有些茫然，毕竟风昙所说的一切都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但……这个地方，似乎很不一样？
“以上所用工作都由国家统筹安排，全部公开透明，如果好奇的话，周末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风昙摸摸两个没听懂他们对话的小姑娘的头，“也欢迎义务者哦。”
夏油杰陷入了思考，直到池塘中离他们最近的一株莲花上的最后一片花瓣也飘飘悠悠地落入水中，在失去聚焦的视线里投下一丝再微小不过的水波。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早就走神了，对他来说，这短短几日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悟，硝子，灰原……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注1）”风昙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但她只是低低地感慨了一句，就再无其他。
————
“回来啦？”
当夏油杰被姬溯光带领着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人神色自然地朝他挥手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有种微微的拘束感。
连一向话比较多的菜菜子都抱住他不想松手了，更别说是性格有些沉默寡言的美美子了。
“可以把她们两个送去小学部。”风昙提醒，“那里都是同龄人，对学新的语言也有帮助。”
“得先让医务室的老师给她们体检，然后进行术式和咒力量的测定才行。”姜断续也看向那两个小女孩，“光是看上去就已经能得出营养不良的结论了吧？”
“还是让她们先跟着夏油同学吧，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呢。”姜半夏更细心一点。
至于姬悟非，他已经招呼夏油杰坐他旁边了，然后得到了枷场姐妹的怒目而视。她们可没有忘记昨天晚上是谁把夏油杰大人打晕的。
“被讨厌了啊，哈哈。”李星言从兜里翻出零食给小姑娘们，被眼馋的叶早也要走两块。
姬溯光看着偷摸吃零食的学生们，微微一笑，“待会儿体术课延长半小时。”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夹杂着姜断续恨铁不成钢的声音，“现在还是夏季作息，本来体术课时间就长好不好……”
“你是奶妈，挨打挨得比我们轻好吗？”顾声欲哭无泪，“每次就属我和星言挨打最多！”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体术最菜吗……”
吵吵闹闹的氛围让夏油杰的不自在消散了很多，毕竟不久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当他站到操场上时，还是好悬没控制住自己。因为……为什么体术课的教师有一个会是伏黑甚尔这个要人命的家伙啊！而且在排队被他打的队伍里，还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熟悉人影。
对方看起来精神很多，即使被摔出去导致手肘大片擦伤，但还是快速起身跑去了操场另一侧等待的反转术师那里，治好后还和她们说笑了几句。
“理子……还有伏黑甚尔。”夏油杰的眼睛瞪得一个比两个大，他精准定位到了人群中假装抬头看天气的风昙，“快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哈哈……”风昙朝着天内理子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你不如自己问问理子？”
“……”
看着重回训练场上的理子，夏油杰心中满是复杂，刚刚对方告诉他，当初伏黑甚尔去霓虹刺杀星浆体的那一出，根本就是他和风昙搞出来的，不但成功把她救下来了，伏黑甚尔还坑走了盘星教的悬赏金，而她作为星浆体与天元结界的羁绊也被他斩断，从此再也不会有献祭星浆体的事情存在。
夏油杰长出一口气，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事，比如夕阳下九十九由基的身影，再比如他亲眼看着天内理子倒下的身影，甚至是看见五条悟突破，从此以后他只能看着挚友背影的事实……还有眼前一脸无辜的风昙。
“哎呀，杰，伏黑老师可是天与咒缚哦。”风昙暗搓搓地提醒。
正好。夏油杰活动着手腕走了上去，他现在也急需一场大战来释放一下自己啊！
“嘶——”
“被打的好严重啊。”姜半夏施展术式，一点点地治疗着鼻青脸肿的夏油杰。
“毕竟只凭借体术，伏黑老师确实数一数二啦。”顾声拍着夏油杰的肩膀安慰他，“不过哥们，你居然一点咒力也不用，真是我见过最犟的犟种。”
听不懂的夏油杰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到了晚饭时间，他又在食堂里见到了带着儿子伏黑惠来吃饭的伏黑甚尔，但他惊讶的是，长着海胆头的伏黑惠的术式竟然是【十种影法术】！
一个没有咒力的猴、普通人生下的孩子，居然觉醒了禅院家最珍贵的【十种影法术】？
看着不知不觉就聊在一起的姐妹花和伏黑惠，夏油杰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有些太疲惫了。
吃过晚饭后，风昙又过来喊了他一声，“走吧走吧，带你去见见你的‘指导老师’。”
迷糊不解一整天的夏油杰跟着风昙来到了办公室，推门而入，沉重的木桌后拿着茶壶倒水的老人，他好像见过？
“这是谢共秋，谢爷爷。”风昙带着夏油杰问好后又说：“就是之前我们带队的老师之一啦，不过谢爷爷已经退休了，这次是因为你才来的哦。”
“坐下吧小伙子。”谢共秋伸手示意有些局促的夏油杰放松一点。至于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的风昙，她已经相当独立自主地搬好了凳子，给自己和夏油杰倒好了茶，就差没把桌子上的苹果一起啃了。
“咳咳。”谢共秋不得不咳了两声来维持形象，“我听说，你的术式是【咒灵操术】？”
得到夏油杰肯定的回答后，他才接着气定神闲地问，“昨天的事，我听昙昙说过了。”
唉，他们这里保护孩子都还担心呢，对面就把这些没长成的苗苗往死里算计了。虽说不是自家孩子，但看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样子，也不能让他挨折腾啊。
“或许你不知道，我的术式名叫【子不语】，也是收容与召唤特定的咒灵来作战。”他往前探了探身，看着上半身绷紧的夏油杰，“我们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于咒灵这些不好的东西打交道，时间长了，自己难免也会受到影响，但是……”
他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无论何时，不伤害民众，都是我们的第一准则，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夏油杰张了张嘴，脑海里又是那些村民的样子，他沉默着将指甲刺入手心，最终咬着唇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有不同的想法。”出乎意料夏油杰意料地，谢共秋点了点头，“毕竟你以前所见到和接触到的世界就是那样的。”
“但是孩子，我也是那句话，你还不到十八岁，更应该去多看看多试试。”谢共秋目含鼓励，“有句老话啊……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多了，就成了路。”
“哪怕你觉得现在的路走不通了也别太钻牛角尖，世界上还有我们这群老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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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宿舍。”风昙带着夏油杰在宿舍楼二楼的一间房前停下，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脸，打开门把他推进去，“有什么感慨就明天再说吧，美美子和菜菜子她们都睡了。”
“房间里只有基础的日用品，有什么需要就明天再去买吧。”
原本夏油杰觉得自己也许会失眠，但出乎意料，几乎是一躺下，他就迅速进入了梦乡。
明日会是新的开始。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出自宋代向子諲的《相见欢》“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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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