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机，好像已经被打爆了两天了。”风昙看着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吃着木偶递过来的点心，手中还拿着漫画书的五条悟，“我合理怀疑，你再不回去，那群老爷爷该亲自跑过来要人了。”
“可是他们之中想让老子去死的也有不少哎。”五条悟把最后一块桂花糖扔进嘴里，有点含糊地抱怨，“是想让硝子回去才对吧，至于亲自上阵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皱巴巴的老橘子才不会冒着风险出来呢。”
“说起来，硝子回国后依旧会被要求待在高专不得外出吗？”风昙居高了放着糖果的小碟子，害的五条悟没法一伸手就拿到了。
“哼，也许还是待在高专内部才比较好吧？”五条悟歪着头，试图发动可爱攻势把糖果碟要回去，但是失败了，“啊啊，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呢哼哼。”
“六眼消耗过大可以去姜氏看看，针对术式消耗治疗她们很有一套的。”风昙捡起一块牛乳糖放进嘴里，随后被过分的甜度和奶香味刺激得直皱眉，“你不蛀牙真是个奇迹。”
“不吃甜食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啊！”大只五条悟瘫在床上耍赖，“而且老子都用无下限把牙齿隔绝起来好嘛！总之还给我、快还给我啦！”
“啊，是杰啊？”风昙从窗口看见夏油杰经过，“现在不是晚上九点吗？他怎么往操场走了？”
“一定是怀念今天上午老子的英姿吧！”不知何时瞬移到风昙身边的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叼住了一块芝麻糖，“吃到了，完美。”
“还好快要新年了。”风昙只是想逗逗他，倒也没有真心和他抢，“本来这么多种类，是要分给小孩子的，结果叫你来吃了大半呢。”
嘴上调侃，但私下大家都知道五条悟喜欢甜食，下午的时候木傀儡就已经采购了各种糖果，准备在他们返程的时候送出去了。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会让孟春监督你不要熬夜的。”风昙看向安静地待在房间一角的木傀儡孟春，“拜托你了。”
孟春的本质是照顾小学阶段的咒术师，它安静而忠诚，是成年咒术师心中的好伙伴，现在用来看着五条悟简直专业对口极了。
风昙在窗边一撑，身姿轻巧地翻窗离开了。
刚刚收到了楼晴的消息，城市里似乎又出现了伏尸鬼的身影。
楼晴的战斗力并不强悍，这也是他毕业实习被分到黄龙校所在地的原因，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能打架的咒术师，相反来说，较为注重防御与辅助的楼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
“你来了。”谢共秋站在被夜色笼罩的操场上，身上的单衣在寒风中发出猎猎响声。
夏油杰发现，他离开宿舍时的晴朗天气与皎皎月色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天空中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平白让人心中郁郁。
“年关已近，一年之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在这最后一个月集中爆发，包括一些心怀恶意的咒神也会苏醒……”谢共秋招了招手，“孩子，想不想来年参加特技咒术师水平测试，拿到那张证书呢？”
夏油杰有点踌躇地看了眼对面的老者，他知道，对面的人远不如看上去那么和蔼，虽然他似乎对自己很欣赏，但如果自己想要伤害普通人的话，对面的人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吧？
总之，这是一位实力强大、令人在尊敬中甚至有些恐惧的前辈。
可是……
“我想！”夏油杰斩钉截铁地说：“我想要清楚我的道，我想要我的实力足够担负起我想走的路，前辈，请您指教。”
这四个月来，他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借着窗边的晨光学习新的语言，吃完早饭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操场锻炼体术，上课前所未有地认真听讲……
身体上的疲惫是实打实的，但不用每日接触咒灵，这让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止一点。
他甚至开始有点理解风昙的那句“也许我会选择自始至终都看不见咒灵的人生”了。
虽说内心深处还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应该是比普通人更强的存在，但如今的他，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地走在人群中。
如今，他的口音依旧别别扭扭，语序也有些颠三倒四，可这些并不妨碍谢共秋听懂他的意思。
谢共秋看向对面那个扎着丸子头，自来时就有些沉默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下一秒，他的身侧出现了一只咒灵——
或者说，是可以称得上是咒神的存在，这是一只外表像牛，额头上长了一只角的咒灵（注1），现身时夏油杰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与印象中被他收服和驱使丑恶的咒灵截然不同。
“这是我的术式【子不语】所召唤出来的咒神，召唤之初能出现的咒灵完全随机，调服它们后就能指定召唤对象了。”谢共秋用手背碰了碰獬豸的角，对方也微微向前回应着自己的召唤主。
“那么，你认为你所收服的咒灵，与你是什么关系呢？”谢共秋问他。
什么关系？夏油杰怔愣一秒，脑海中下意识开始回忆，吞食咒灵玉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过去也只是为了保护弱者的信念在勉强自己……还有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吧，咒灵是他需要憎恨和厌恶的东西，而他却不得不与它们密切相关。
弱小的咒灵于他，大概是工具一样的存在？那么那些强大的咒灵，例如虹龙与化身玉藻前，难道它们就能称得上一句同伴了吗?
不是的。
夏油杰看着眼前姿态亲密的谢共秋和獬豸，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才好。
“很明显，你不认可咒灵是你的‘同伴’，对吗？”谢共秋手一挥，身侧的獬豸消失不见，“我也并不认为，咒灵是我们的同伴。”
“咒灵诞生于咒力，咒力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无论如何，它们因人类而生。”谢共秋微微一笑，“你是否想说，咒术师的情绪是不会诞生咒灵的？”
夏油杰沉默着点了点头。
“没有人类，就没有咒灵，也就没有咒术师啊。”谢共秋问他，“这几个月，你找到真正想要的答案了吗？”
“杀光所有的普通人，这条路，你走不通。”他说：“如何让身为咒术师的人，能够更加融洽地在你的国度中存在下去，也是不太容易的。”
风昙曾经说过，五条悟是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但在她心中，夏油杰才是那个从始至终的理想主义者。
因为一旦做了错事，就自认为罪无可赦，自此再也不愿意回头的人，怎么不算是天真的有些残忍呢？
“是我在胆怯。”夏油杰生涩地开口，“我害怕我的‘正论’的尽头，是同伴们鲜血淋漓的尸体；我害怕自始至终，我都是……错的。”
“那么现在呢？”谢共秋又问，“你认为咒灵于你来说是什么呢？你又想……去往怎样的未来？”
咒灵、支配、吞食、未来、存在……
眼前似乎有无数的字符闪烁，这些是他要去抓住的吗？夏油杰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身体像是再次回到了在姬溯光的领域中，刀剑的磨砺，让他的体术更上一层楼，今夜，也许他就要开始，问问自己的心。
“那个笨蛋，居然说他是以你的行为来当作自己的指针的。”
“救救我们啊，大人。”
“真想让杰去我的家乡看一看啊。”
“怪物！你是怪物！”
“老子和杰只是吵架了……总有一天，会和好的吧，当然，要杰先道歉才行！”
“烧死就烧死了，她们是不祥之人。”
“……”
漆黑的夜色中，月亮的身影越发隐匿，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闭着眼睛，耳边嘈杂的声音正在缓缓流逝，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接着一只的咒灵，它们安安静静地围绕在他的身边，没有上前打扰，却也像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良久，黑发少年睁开了眼睛，双手在胸口无声结印——
“【领域展开·百鬼夜行】！”
是啊，他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却也在听到悟说要用教育改变咒术界时心中动摇。但悟是不会成功的，只要有那群老橘子在，悟终究，也会走上他之前那样的绝路。
操纵咒灵是他的能力，更是他完成目标的利刃，从此以后，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将自己、将在乎之人推上绝路。
领域内鬼影憧憧，烟霞缭绕之间，数不清的咒灵从身侧忽然而过，只是偶尔会在耳边留下窃窃私语。
化身玉藻前漂浮半空，身下是无数匍匐待发的咒灵，它抖动着身上的和服，捂唇掩面而笑，高空之上，盘旋着虹色巨大的龙形咒灵，身披坚甲，趾爪锋锐，须臾之间便能直冲而下撕碎敌人。
“我会回去，去改变那个令无数咒术师窒息的咒术界。”月下少年这么承诺，“但不用教育的方式。”
注1：獬豸：一种似牛但只有一角的神兽，是明辨是非、断案公正的象征，它春夏喜欢住在水泽边，秋冬喜欢住在竹林松树间。这里用了《说文解字》版，还有其他版本说獬豸像羊（《山海经》）和像熊（《神异经》）
PS:杰，终究还是要让你发动一下百鬼夜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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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觉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