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找到她，”白发的精灵垮着脸走进帐篷，“只捡到了这个。”

五条悟抬起手，手里赫然是那条用披风改成的罩衫，夏油杰面色一沉，当即伸手接了过来。

“太危险了，”黑发法师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焦虑“她什么都不懂，一个龙瞎跑，万一碰上别的龙……”

“我知道我知道！”五条悟烦躁地回应道，“所以我绝对会把她找回来的！”

“说到底，硝子和伊地知你们究竟在搞什么？怎么说个话的功夫就能让她跑了？”

家入硝子垂下眼睛不做声，只是一味给伊地知治疗，病弱的面包师终于有些缓过来了，他咳嗽着，一边道歉，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了方才发生的事。

“你这家伙……”精灵看着虚弱的面包师，终究是不忍苛责对方，“突然说什么叫别人吃了你之类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被吓到的吧！？”

“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夏油杰也跟着安慰到，“我们可还没沦落到那种地步……”

法师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众人也跟着沉默了，显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再找不到食物，冒险者们也许终有一天要被迫面对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我往远处走一走，”五条悟提着剑，和法师一起走出帐篷，“食物我会找到的，那孩子我也会带回来。”

“杰，硝子和伊地知就先拜托你了。”

夏油杰点点头，变出法杖握在手里，五条悟见状不再多言，当即准备出发，修女在这时追了出来，伸手拉住了精灵的胳膊。

“拿着，”她把那瓶淡红药剂递给精灵，“万一找到那孩子，你或许会需要的。”

“知道了。”

五条悟收下了药剂，随后便匆匆离开。天色终于暗沉下来，食腐鸟们目睹了精灵的离去，领头的那只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叫声。鸟群们听到首领的呼唤，开始陆续降落在营地周围，它们浑浊的眼珠在夜色中闪着昏暗的光，个个都显得蠢蠢欲动。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扫了它们一眼，鸟群们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一般，立刻扑腾着，向后退去，却始终徘徊在附近，不肯走远。

不过黑发法师此刻已经无心理会这些阴魂不散的鸟兽，他盯着手中那条罩衫看了良久，最终缓缓将其举起，覆到自己脸上。

罩衫的裙摆上沾了泥土，领口有几处污渍，但和夏油杰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上裹的那条脏兮兮的被单相比，能看出来你已经在很珍惜地对待这件衣衫了。

你不是人类，即便会变成人类的模样，也经常笨手笨脚，让法师总忍不住为你操心，操心你饭前有没有洗手，操心你那经常打结的头发，一直操心到后来，他才终于察觉到，原来自己早就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了。

夏油杰回想起那时在村外的树林里，你躲在伊地知身后，连和他对视一眼都会发抖，没想到之后却有胆量替他挡在龙焰之前。你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已然经历了太多，当你对他提出结婚那样不切实际的言论，夏油杰在惊讶的同时，心里也有某种莫名的冲动，在那一瞬，让他几乎想一口答应下来，即便明知你压根还没理解婚姻的真正含义。

如果是你的话，夏油杰想，他是愿意等待的，他想要陪伴着你，等你真的明白了什么是爱，到那时，如果你还想要他，他就会郑重跪地，重新给你一次完美的求婚。

只是……究竟要等多久呢？

人类的寿命和飞龙相比，宛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夏油杰承认，对此他是有些嫉妒五条悟的，嫉妒精灵那近乎永恒的寿命。百年之后，冒险小队里大概只有五条悟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不知道在未来，你是否还能记起自己漫长的生命中，那个名为夏油杰的过客？

【那就不要死，一直一直活下去，永远留在爱人的身边。】

某个诡异的声音忽然在夏油杰的脑中响起。

法师愣了一秒，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放下衣衫，手中握紧了法杖，警戒地扫视周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只有远处食腐鸟那贪婪的眼睛，还在一明一灭地注视着这里。

幻觉？

右肩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夏油杰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那种细微的疼痛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油？”家入硝子注意到了同伴的举动，“你还好吗？”

“没事，”夏油杰摇了摇头，“你们先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

修女又看了法师一眼，见他神情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别太勉强自己，有事就喊我。”

修女最后叮嘱了一句，便转身进帐篷去了，留下法师一人独坐在帐篷边，默默地看着那条罩衫出神。

夜色渐浓，冰原上又起风了，狂风吹得篷布刷刷作响，食腐鸟们被风吹着，纷纷缩成一团团毛球取暖。夏油杰小心地将罩衫叠好，收进自己的背包里，眼角的余光忽而扫到一抹黑影，法师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几只鬼鬼祟祟的食腐鸟，借着风声的遮掩，悄悄靠近了帐篷的后方。

“找死。”

夏油杰冷哼一声，他挥动法杖，立刻有骷髅兵从地上破冰而出，挥刀砍向那些不识好歹的鸟兽。

“咕嘎！”

其中一只食腐鸟被骨兵一刀劈在背上，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其他几只赶忙扑扇着翅膀仓皇逃窜。气势汹汹的骨兵动作迅速，立马将它们围住，截断退路，眼看下一击就可以了结这些鸟兽的性命。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骷髅兵们突然停止了动作，下一秒就没有征兆地全部散架了，白色的骸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化作了无数齑粉。

那几只食腐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僵在原地，它们相互看看，都不敢擅自动弹。半晌之后，其中胆大的一只终于有了动作，它悄悄伸长了脑袋，探头去看篝火边的人影。

那位黑发的法师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篝火边，有一股奇怪的黑雾自他右肩处升起，盘旋在法师的身侧，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夏油杰的眸色晦暗，仿若失神，黑雾团聚起来，掠过他的额前，片刻后，法师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一道诡异的咒纹开始若隐若现。

“嘎！”

食腐鸟们见法师迟迟不动，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胆大的那只挪到帐篷边，用嘴咬开了篷布，试图从布料的破损处进入帐篷，不过它刚伸头进去，就被一道绿光给打了出来。

“夏油，你在搞什……”

家入硝子手持圣典，匆匆从帐篷里走出，她刚想抱怨，就看到了被黑气环绕的夏油杰，顿时脸色一变。

“夏油！”

见法师没有回应，修女当机立断，翻开圣典便开始快速吟唱，法阵在她脚下展开，一道道浅绿色的圣光从法阵中飞出，冲向缠绕着夏油杰的黑雾。然而那股邪气却意外难缠，即使被圣光制约，也依旧一个劲地往夏油杰的额头上凑。

正在焦灼之际，帐篷处又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家入硝子回头，发现那些狡猾食腐鸟居然趁着她无暇分身，咬破了伊地知的帐篷，试图钻入其中。

麻烦了，家入硝子眉头紧锁，以伊地知现在的状态，只怕是连逃跑都难以做到，她正想抽手给伊地知的帐篷上一道保护屏障，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膝盖也变得酸软，随后便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修女脚下的法阵光芒瞬间熄灭了，她喘着气，双手不住颤动，连圣典都摔落在地上，多日来连续放血的后遗症在此时全部显现出来。家入硝子的眼前出现了大片的黑朦，在残存的视野里，她看见那可怖的黑雾又重新将法师笼罩，食腐鸟们也张着尖喙，一起冲入了帐篷中。

“女神在上……”生死关头，力不从心的修女唯有祷告，“请护佑我们……”

可惜在这远离神殿的冰原上，她的祈祷刚说出口，就被周围的狂风吞没，家入硝子见状苦笑了一声，疲倦而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吼！”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吼叫，本已死心的修女听到叫声，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天，看见了一团火红色的影子，如流星般划过夜空，朝着这边坠落下来。

那红影下坠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直直地砸进了远处的食腐鸟群中，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还在睡觉的食腐鸟们被吓得嘎吱乱叫，一时间齐扇翅膀，羽毛乱飞。片刻后，一个长着犄角的脑袋从鸟群中冒出来，左右转动看清了方向，然后便不管不顾地朝着帐篷的方向奔来。

家入硝子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你完全变回了龙形，眼神也如野兽般凶悍，挡路的食腐鸟被你粗暴地用爪子按住，来不及挣扎就在利齿的噬咬下折断了喉管。你一路横冲直撞，边跑边四处撕咬，腥热的血雾弥散在你的嘴角，让你的姿态分外可怖，就和所有在这片大陆上肆虐的恶龙们一模一样。

修女的眼里重新染上了忧虑，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裙摆，在心里默默祈愿你还能保留着一丝理智。

“吼吼！”

你大声咆哮着，很快就跑到了伊地知的帐篷边，一头撞在帐篷的主支撑杆上，帐篷不堪冲击，瞬间轰然倒地。里面的食腐鸟被蓬布覆盖住，扭来扭去不住哀叫，你双目赤红，对着发声的位置就是一口，惨叫顿时戛然而止，大片暗红色的兽血在帐篷上晕染开来。

“呼呼……”

确认口中的生物已经死透后，你吐出了嘴里的布料和肉块，重新抬起头，狂暴的眼神随即聚焦在面前的修女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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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正文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