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繁星

01

夕阳,昭示着黑夜将至,它藏入地平线,只剩浅淡的橙色余晖落在公路尽头,白色马自达沿着落日的方向缓缓行进,抬头望去远处路牌逐渐清晰:

“东京——长野”

车内的暖气吹得安室透有些烦闷,他落下些车窗,风和雪灌进来些许,清凉而陌生,这些雪,就像长野于他,他曾无数次在诸伏景光的口中想象出这座可爱的城市,迷人的星空;可真正见面时才顿感长野是那么陌生,那么寒冷。

安室透叹气,他此次前来长野的目的并不友善。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透过车内后视镜望向镜子内的自己,浅蓝色的上挑猫眼压抑着哀伤,那双眼睛从来不属于波本,安室透只是个借用诸伏景光容貌的伪劣者,而真正的诸伏景光早已停留在安室透残破的记忆里。

诸伏景光死了,波本只是在利用他的容貌完成组织任务,他前所未有地清醒想到,思念的旧疾宛若虫群撕咬着他的灵魂,多么悲哀的命运,逼迫他用着挚友的容貌,将锋镝指向挚友的家人,

“诸伏高明。”

贝尔摩德念出任务目标的姓名,她易容成波本,指间挑住诸伏高明的照片,又打量一番波本,那双和诸伏高明如出一撤的上挑眼,她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容,“看来我的手艺一如既往地精湛,你们确实很像。”

贝尔摩德显然等着一出好戏。

诸伏高明,安室透心里重复一遍任务目标的名字,心绪随着风声愈发喧嚣。

组织几日前突然知晓苏格兰的真实身份,发现苏格兰在暴露后将组织情报藏在长野,并在死前将藏匿地点以暗号形式发给诸伏高明。这件事引起组织高度警惕,怀疑苏格兰将情报传出有组织成员相助,因此派贝尔摩德监察当年负责处理苏格兰一事的成员波本。

贝尔摩德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安室透是老鼠,波本则一口咬定是已经逃离组织的FBI赤井秀一在苏格兰死前帮助其将情报传出。

所以波本还活着。但是,安室透捏住衣物外套的袖口,绷紧神经——那里有贝尔摩德要求自己带上的监听器,这意味着组织并未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而他也与公安彻底断联。

组织继而要求波本接触诸伏高明,找到苏格兰的遗物。

这便是波本前往长野的原因;他早已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苏格兰一事已过去三年,为何至今才突兀地被再度提起?苏格兰为什么会将情报交给诸伏高明?而组织的情报又来源于何处?

关于最后一个疑问,安室透想到一个人——公安内部一直疑似存在的内鬼,如果是他,确实可能获得苏格兰情报。

那名内鬼,安室透咬牙,怒意逐渐淹没瞳色,想到苏格兰便是因内鬼而死,他的记忆下意识开始不断闪回:枪响,鲜红的血,冰冷的手机,他颤抖着感受怀中诸伏景光体温的逐步凋零;组织的清道夫带走诸伏景光的遗体;安室透疯了般想要探寻遗体的下落,最后只探听到遗体已经由公安内鬼通过正规手段处理。那天大雨淋漓,他无力瘫软在街头的角落,向黑田兵卫发回诸伏景光牺牲,其遗体疑似被特殊处理的讯息。

是他吗?时隔三年,终于按耐不住浮出水面了吗?为什么要在将利刃刺向诸伏景光后,再次对准诸伏高明?他有何目的,又到底还想要什么?安室透拽紧方向盘,诸伏景光死亡的时刻依旧历历在目,他又何曾不想将那名组织成员——

冰冷,突如其来的冰冷枪口堵在安室透脑门,熄灭安室透的怒火,

“准备好你的表演,我可不希望替你收尸。”

“当然,贝尔摩德。”安室透冷静下来,他浅浅勾起嘴角,“毕竟你的秘密,我也不希望以这种形式告知于众。”

似乎被波本的威胁恶心到,贝尔摩德嫌恶地瞪了一眼波本,她收回手枪,将那张照片抛至车台,

波本看向那张照片,诸伏高明。

他不禁想起诸伏景光留下的神秘委托,那份委托与诸伏高明息息相关。诸伏景光暴露前留给自己一条短信,内容仅有短短一句话,“拜托zero去长野找到哥哥。”

为什么要找到诸伏高明,安室透不得而知;难道景光真的将情报交给了诸伏高明,可是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圈,而不是直接告诉自己?降谷零还尚未完成诸伏景光的嘱咐,便要以另一重身份迫近诸伏高明。他该如何面对诸伏高明?诸伏高明又是否会一眼辨认出他的伪装?

未来愈发扑朔迷离,车载导航提示前方即将进入长野主城区,这个时刻终究到来了。苏格兰留下的情报,组织埋藏在公安的卧底,诸伏景光最后的嘱托,无数疑点裹扎成巨大的谜团,平淡的长野下暗藏波云诡谲。

安室透呼吸一滞,狠踩油门,马自达加速行进,驶入暗无天日的黑夜里。

02

贝尔摩德的计划简明扼要:制造车祸,用诸伏景光失忆和失语症的意外引来诸伏高明,诱导其说出情报线索。这完美利用诸伏高明对诸伏景光的思念,诸伏高明听闻诸伏景光的讯息急急赶来,贝尔摩德试探出暗号,确认诸伏高明并无问题。

问题就在于计划最后一步,贝尔摩德和波本无法解开暗号,只有诸伏高明能够解开。

于是波本跟着诸伏高明回家,字面意义上的住进诸伏家中。降谷零本该欣喜于同诸伏高明的久别重逢,如果他没有易容成诸伏景光,身上还有监听器的话。表面的温情背后隐匿着冰冷的阴谋,诸伏高明只是颗好用的可怜棋子。

诸伏高明尽心尽力带着降谷零跑过诸伏景光童年的每一处角落,无比耐心地温习诸伏景光旧时的回忆。

而这一切只是一场假象,降谷零悲伤的想到,当他同诸伏高明的回忆回到幼时诸伏景光的温馨故事时,死亡的事实一次次抽痛他的心脏,他神色哀恸地望向诸伏高明,眼前的人眼里尽是陷入回忆的和熙,全然不知诸伏景光的死亡。

这样的日子已然过去五日,整整五日均是一无所获。

以诸伏高明的智慧不该如此,安室透不由得怀疑诸伏高明是故意所为,兴许诸伏高明早已知晓这背后的阴谋,可尚若如此,他又为何一字不提,孜孜不倦地同降谷零谈起诸伏景光的过往?

而组织的耐心已经殆尽,波本收到贝尔摩德的警示,“加快进度。”

短短四字犹如审批之剑高悬他的头顶,宣召着波本没有抉择的余地,完成任务是他唯一的选择。组织已然将目光盯向诸伏高明,除非不得已,降谷零并不想将诸伏高明拉入危险之中,好在可疑地点只剩下两处,很快便会结束,而组织也不必对诸伏高明动手。

回忆结束。

安室透瞄向伫立在客厅的诸伏高明,诸伏高明正在同大和敢助通话,几天搜寻无果,他得继续向上司请假,诸伏高明依旧平静,如风清淡,如冰凛冽,同安室透的严肃沉重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嗯,请务必代我向黑田课长请假,大概7天。”诸伏高明看向诸伏景光,神色变得柔和,“景光难得回家。”

“...”

说完要事,诸伏高明果断挂断大和敢助的电话,回到沙发旁,客厅小而整洁,茶几和展柜上整齐布置着茶具,书籍,古典式CD机。不难看出屋主人有良好的收拾习惯和高雅爱好。诸伏高明将钢笔和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在诸伏景光身边坐下,

安室透盯向桌上那只钢笔,近几日他见诸伏高明几乎随时带在身边,便有留意观察过,那是支湛蓝色钢笔,笔身已然褪色,上面刻着大写的H,而诸伏景光恰巧有把“H”刻在自己重要物品上的喜好,为什么诸伏高明会随身带着诸伏景光的钢笔?

“好奇这支钢笔?”诸伏高明见诸伏景光好奇的眼神,温声解释道,

“这是你22岁毕业那年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便常带在身边。”

见诸伏景光皱眉苦思,什么也想不起来,诸伏高明话题一转,“今天我们回家,回你三岁前的家。”

“那时的你最爱捉迷藏。”

...

冰冷的气流随着大门掀开涌入,诸伏高明开灯,室内瞬间明亮,安室透抬眼望去,小小客厅内是过往诸伏一家四人的居所,冬季用的被炉仍摆在正中,上面盖着的薄膜隐隐有些积灰,灯下折射出浅淡的金色,家具们在时间中发酵,空气中弥漫着过往烟火和恬淡香气,

诸伏高明先行走入家门,掀开客厅的被炉:

“你小时候最喜欢藏在这里。”

安室透也并未立刻急着寻找遗物,耐心听着诸伏高明的回忆,诸伏高明眼里的诸伏景光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可爱模样,安室透又何曾不想再见?

他顺着诸伏高明的动作看过去,黑暗的被炉里,降谷零似乎看见那个穿着浅蓝色斑点睡衣的孩子就蜷缩在那里,双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细细听着被炉外的脚步声,眼里擎不住姣好的笑意。

诸伏高明探头,一双漂亮的深蓝色丹凤眼看向被炉内侧,“我听见你的声音,掀开被炉,一把抓住窝在被炉里偷笑的你,那时你便会咯咯笑着,不停拍我的小臂。”

降谷零呼吸一滞,诸伏高明的故事往往简单而温馨,只是想到笑容灿烂的小景光,记忆便不止地酸涩着他的眼。那个六岁未满的孩子似乎就在那里盯着自己,自己已然错过的诸伏景光前六年的人生仿佛在此刻以另一种形式同他见面。

可安室透又是那么清醒,清醒得窒息,清醒得痛苦,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也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回忆仍在继续。

诸伏高明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走向家里的餐桌:

“你小时候和朋友去玩,藏到一处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他掀开蒙尘布的一角,桌上只剩下一副空相框,原本一家四口的合照不知所踪,“后来你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找到你时,已经夜深,你一把扑到我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拉开窗帘,示意诸伏景光走到窗边,

“你小时候喜欢看星星。”

“所以我为了安慰你,把你抱在怀里。”诸伏高明指向北极星,

“那颗北极星,是我们回家的路。”诸伏高明将小景光举至头顶,星星映入浅蓝色的猫眼,小景光眼睛一亮,

安室透望向夜空,他有些苦涩,那颗北极星,诸伏景光曾给他指过,

“那是哥哥带我回家的路。”小景光满是骄傲地向小降谷零炫耀,“不管我躲到哪里,哥哥一定能找到我!”

“所以只要你能看见那颗星星,哥哥永远能找到你,带你回家。”

诸伏高明依在窗边,眼里繁星依旧,当时的承诺他从未忘记,

“后来,你盯着星星,迷迷糊糊地便不哭了,靠着我的肩膀,应该睡了个好觉。”诸伏高明揉揉诸伏景光的脑袋,“那颗北极星一直亮着,只要是你能看见它的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

伴随着回忆,两人搜寻无果。安室透难说落寞,只是有些不舍诸伏景光的过去;而亲情背后,安室透不禁怀疑,此刻恰巧剩下最后一处没有寻找,实在是过于可疑,若是遗物真在那里,诸伏高明当真完全不知情?刚好将藏有遗物的地点放置最后来寻找?

他们走出房门,位于三层的独立式居民楼恰巧能一眼看见近处的灿灿的夜景,裹杂着干涩的尘灰和零星白雪,嘈杂的人声传来附近正举办着庆典的消息,

“走吧。”诸伏高明欲要转身离去。

此时,夹杂在庆典的喧嚣声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近乎于无的机械声,

“咔嗒。”

是袭击!

安室透在听见声响的瞬间近乎同时做出反应,他侧身点地,朝室内方向扑倒诸伏高明,下一秒子弹划过空气的爆鸣声就在耳侧响起——

浅蓝色猫眼骤然紧缩。

子弹在地上留下不浅的弹痕,他们躲了过去。安室透右手借力起身,摔门将诸伏高明关在门内。

是谁盯上诸伏高明?!!

安室透快速猫着步子朝声音方向而去,突如其来的偷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迅速就情况进行分析,波本和贝尔摩德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一环,这是第三方突然插入,究竟是谁?安室透隐隐有种预感,这种预感令他血液沸腾,他加速行动,在观测敌方形势后,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身旁灭火器扔出,

如果组织派遣的不止他和贝尔摩德,那么,这次袭击的幕后主使,

子弹出膛声随即传至耳边,灭火器被精准击中,砸到一旁墙壁上,灰白色雾气迅速蔓延开,刺耳的防火警报随之在空气中响起。

那位幕后主使,同样因为苏格兰一事被组织怀疑,对诸伏景光和诸伏高明抱有动机,这样的可疑人选,

安室透神色一凝——说不定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害死诸伏景光的罪魁祸首!

隐藏公安的组织卧底!

随着又一响枪声落下,空气中弥漫开陈腐的铁锈味。安室透在愤懑中无比冷静迅速卸掉对面伏击客的反击手段。

他要故意吸引幕后主使的目光,然后找到那个人。

还剩四人,那人还没出现。

安室透默默倒数着,毫不犹豫反手掰断眼前人的手腕。

还剩一人。

“咔嗒。”安室透后脑忽的传来一阵冰凉。

“还请诸伏先生先把身上的枪械丢至地上,保险已经打开,我手不太稳。”

安室透嗤笑,枪械纷纷掉至地上,发出冰凉的碰撞声,他慢条斯理站起,双手举过头顶以示投降。

很好,对方上钩了。

这样的诡计,波本早已用过无数遍,假装被控制,接着被带到敌人面前,进而搜寻相关情报,再趁机溜走。而报警声依旧未停,警察不久后便会赶到,只要他们尚未破开房门,届时诸伏高明便会安全,

“报告,已经进入,但目标失踪。”

夹杂在喧嚣吵闹的警报声中,安室透听见对讲机发出的冰凉声音。

他心脏停跳一拍。

诸伏高明失踪。

事实与计划脱轨,彻底冲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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