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等侍女们散去,奈奈凑近低声询问:“姬君,是有什么顾虑吗?”

早几天起,月姬就变得不如往日活泼,处理内宅事务还会分神发呆。这种情况可不多见,起初奈奈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才看出端倪。

奈奈已懂男女之事,直觉告诉她,月姬是排斥即将到来的公子。

不过,按照正常贵女的适婚年龄,如月姬这般年满十六还未定下婚事的已是稀少。如今好歹义洵大人挑定了人选,又是京都出身。信中大大夸赞过公子的才华和容貌,实在想不通月君为何会排斥这份得来不易的良缘。

“京都公子怎么会愿意到偏僻的下乡住下?”

这是源岐月枝觉得奇怪的地方,她继续向奈奈说出自己的疑虑:“我虽是父亲的女儿,但只是养女。繁华的京都不缺容貌出色,家世显赫的贵女,怎偏偏往这儿来。”

平安时代政治核心是在被誉为京都的平安京内,出身京都的官宦贵族是瞧不起京都外围人的。除了任职、流放,官宦贵族乃至里面居住的平民,终身都不会愿意离开京都。正因如此,外貌出众而才华斐然的京都人士,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下到四国?

怕的是父亲犯浑,用了些手段把人‘请’来。

到不算源岐月枝多想,实在是养父有先例在那儿摆着,生怕惹了祸事。

奈奈沉思下来说:“姬君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京都内乱,外祸不断……,武家被寄予众望,您的身份不同,怎么会不如京都的女子。”

作为首席近侍不单单是陪姬君玩耍,还得会料理事务,侍奉在侧也开阔过眼界,对于京都的事情是有些了解。

断定京都内乱,正是武家崛起之时。

作为武家的女儿当然该是热门的选择,或许会有顽固的京都人依然瞧不起武家女子,但河内源氏展现出的实力足以震慑他们,想要攀附上这风光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私下你们用来哄我的话就别说了,无论京都如何乱,毕竟是后白河天皇与崇德上皇之间的事情;摄关家盘踞京都百年,关系错综复杂,万万不是武家能够相比的。”

源岐月枝不赞同奈奈她们的想法,皇权政治从来都是复杂的,上位者眼中的武家仅是一柄好使的刀,还不足以到达被正视的地方。

奈奈还是坚信武家的地位不同以往,实在不必忧虑此事,因为清楚知道义洵大人不会随意领人到此,定是千挑百选过,身份无疑才会让其来此。

两年前姬君被安排前往四国是为躲避关东的事以及京都掀起的妖祸,两年来义洵大人都在掩盖月姬的行踪,要是人真有二心,必然不会让他来此。

京都内乱,妖邪肆虐。

平安京出了位类似酒吞童子般恐怖的大妖怪,喜好吞噬女子及儿童,两面四手,专挑贵族女子下手。

也不知这场妖祸何时才会结束,月姬已经在下乡躲避两年之久。

悄悄抬眼看向源岐月枝,乌黑泛着光泽的柔顺长发,娇小的身躯罩在螺纹金丝红袍下,原本惨白的面具画着朵朵碎花和花纹到显得不那么可怖。

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喜爱性格随和的月姬,所以在偏僻的地区生活艰辛却依然快乐,奈奈想起伸手搭在她手背,轻声说:“此行大人该是深思熟虑过,若您还是担忧可以召谦也近卫询问,他一向贴身护卫在义洵大人身畔,对京都公子的来历想来应是了解的。”

源岐月枝心不在焉地点头,回道:“嗯。”

看样子是只有这样了……。

谦也年纪与源岐月枝相差无几,是源义洵的近侍,人送外号‘鬼童子’,剑术了得,在关东区域小有名气。

此人面容清秀,气质卓越,很受侍女们的喜欢。同样一直备受源义洵的器重,所以很多事情都能从他那儿打听到。

月姬身体自出生起就十分孱弱,松正医师说过其不可思虑过重。

不想她陷入忧虑中,奈奈聪明的开始分散其的注意力,挑着宅子新发生的事情来说。

“四国近来有不少村落遇袭,采买的府卫和侍女在山丘订货,遇见逃难来的两名女子,便做主带她们入了府,姬君是知道的吧。”

“嗯,此事你之前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没有,两人入府后还算安分守己,桂月夫人让她们负责的宅子清洁工作,听说做得不错。不过近入冬时,后厨的藤佳和服部家有新生降临,她们在关东的孩子想要两人回去照看家里。”

源岐月枝吃惊:“阿嬷她们都要回关东?”

“是的,后厨房可能会人手短缺,要不将她们提拔到那儿去帮忙吧。”

藤佳和服部都是关东宅邸的老人,擅长制作甜品,味道极好,是源岐月枝枯燥的生活里不可缺少的快乐源泉。

听见两人要离开宅子,立刻不舍起来,以后自己是不是吃不到美味的奶苏了?

刚这样想完,源岐月枝忍不住吐槽自己,天天就知道吃!

藤佳阿嬷、服部阿嬷可以回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她该为其开心才对,怎么第一反应却是吃不到奶苏,没出息!

两位都是宅子里的老人,在后厨里工作了半辈子,早年间受到流浪武士袭击,丈夫双双去世,互为好友的两位阿嬷为保护自己和孩子才进了宅子工作,平日里一发工钱或者遇见分发物品,首先都是惦记着自己的儿女。

源岐月枝见过阿嬷们的孩子,外貌都是憨厚老实的类型,听说在分别经营着甜食铺和杂货铺,生意做得不错。

知道母亲在父亲宅子里工作辛苦,时常惦记母亲过得是否安好。成年后有了能力,每每会在节日送上礼物,虽说物品不是多么的珍贵,但心意难得。

知道姬君是舍不得两位夫人的,面对何事都是副兴致缺缺的姬君唯独在吃得上格外注重,奈奈笑着说:“您放心,藤佳夫人和服部夫人将奶苏的步骤,教给后厨的加奈子、长贵大叔,两人已经学会制作,我试吃过与两位夫人做的无异。”

被点出心思,源岐月枝红了脸。

好在有面具挡住,清清嗓子故作矜持:“倒不是吃的,只是担心路途遥远两位阿嬷回程辛苦。奈奈让小桂月多加一倍的工钱吧,顺带把库里柔软点的布料送两匹出去,让她们带回去给小孩子用。”

孩子刚出生是最为脆弱的时期,容易遭受风邪入体,想着库房里的棉衣质量很好,阿嬷们拿回去就能用上。

奈奈说:“库里的布料所剩不多,您的衣物还需要新添些,要不换成其他物品?”

库房里的布料来年要给姬君制衣用的,桂月管家肯定不会允许的。

摆摆手,源岐月枝对布匹到没有那么在意。

这一年四季的衣服已经有够多,今年做的好些款式还没有穿过,布料留着库里也是积灰,不如让阿嬷她们拿去,小孩子皮肤娇嫩,刚好可以用。

忽然,她想起宅子里还有一位身体开始抽条地小女孩。

“对了,小花的衣服我发现最近短了一截,这次去库里多拿点布料给她母亲,女孩子长大了衣服就不会合身,多做两件换着穿。再看看宅里谁的衣服不合身一并记上,等到山里的积雪融了,路好走了,就去山丘找阿藤,让她召集些会做衣服的女人帮忙制作些常服给宅子里的大家。”

面对兴致勃勃地月姬,奈奈有些无奈。

姬君想要做好事她能理解,但桂月管家已经对上一年的支出颇有微词,恐怕是不会轻易同意。

未注意到奈奈无奈的神情,源岐月枝还特地加上一句,“最好先找家境贫寒的。”

今年山雪很大,临近山丘的村子多是茅屋,怕有家庭受到波及。

布匹裁剪好再制成衣服会剩下许多角料,拿给勤俭持家的女子能够再做一件拼接的服饰,她开出的工钱换算成粮食价格,起码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早已习惯姬君的突发奇想,奈奈点头附和。

反正是拗不过,也不打算拗,大家忠心于姬君,不就是看在她这份真诚之心上吗?

感觉解决完一件事,浑身都通透输出,源岐月枝捏着桧扇,搓着扇骨光滑的表面,心情到没有之前那样低沉。

“关于武家在京都的事,每每父亲书信前来我都心觉不安……,所以大家还是要谨慎对待这位贵客,别让人过多叨扰。”

“侍奉的人挑规矩好的,不会出错的,稳重些的为主,最主要的是把他安置到东北处那间屋去。”

东北屋?

竟是将客人安排到离着主殿最偏的厢房。

好吧,月姬……是真的不想过多接触啊,奈奈心中记下,只得委屈一下那位贵客了。

修修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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