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查得这么清楚的?不是说没有监控吗?还有我母亲,她、她……”
赛斯德抬手,云泽的房间里顿时出现了云博走动的场景,还在踟蹰言行的云泽瞪大眼睛:“这,这……”
“云博”放下盒子,嘀咕话语,朝门外走去。云泽目光落在东西上,没在关注那存于过去的投影,同时另一个他出现在桌前、打开盒子。
“这里面是骨灰啊。”
云泽回神,瞪向赛斯德。
赛斯德耸肩,昔日幻像消散。
云泽收回目光,靠着椅背,紧抓着桌沿的手放松,叠放腹部,而后他故作轻松道:“原来如此,你就是这么找到那些过往的。”云泽起身,调侃赛斯德,“所以张佩娟浴室生产那段你是跑进去查看得情况?”
“你说呢?”赛斯德双手抱胸,眼神冷得云泽缩脖子打寒颤。
“没有就没有,生气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我可是你雇主!”
“你还没有给报酬,现在也只是试用阶段。”赛斯德眼神示意:你现在还没有理直气壮的底气!
云泽重新心虚。
赛斯德提取土地中的记忆,两人一起溯源,找到周付娟的家乡,村民早已搬到镇上,容易受淹的村庄已被填成农田,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周付娟是懂得乖巧的,但敏感多思的她不愿意认命:若认命她就不会给自己选择送养人;若认命她就得不到云博的另眼相待;若认命她就无法扭转云高阳的印象,在云博只是个继承人的情况下,在那个监控没有普及的年代,在茫茫人世中,得不到云风两家倾力寻找的她无望逃离。
以她的运气,她相信自己是最倒霉的,所有垂手可得的好机缘都要她费尽心力,若无云家,遭遇秃鹫的她只会越陷越深,若有能力,她必将整个脉络上的都拖入地狱:因为那时的她已是背水一战,习惯了勇往直前的她只会因为绝境而更加强悍。
不止是她,她的姐妹也很坎坷。
张母一生孕六次,成四人。
老大张依依嫁得鳏夫,家里四五个亲生子,长子和她一般大。前妻是死在产床上的,她嫁过去不止照顾孩子,怀孕后也得操持家务。生了一个后,从医院回来当晚,月子都没出的她被男人按着忙了大半夜,疼得她呜咽求饶,对方反到更精神了。
这晚过后,老大疼得起不来,家里次子给她送饭,长子好奇观望。因为老大和长子年纪差不多,也都认识字,能说得上话,收拾碗筷的长子憋不住好奇就问了她为什么哭。
“……我妈也经常晚上哭,但我问过是不是我爸打她,她说不是。她怀弟弟妹妹时还跟我爸打起来过,但都是我爸被挠花脸,我爸没还手过,可到了晚上我妈是又哭又闹,我还担心敲过几次门,他俩都说是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们闹得她难受。后来我就懒得管这事了,但你做了我继母,昨天晚上也不停地哭,明明你之前都没这样过,难道是因为生了小弟弟?”
张依依隐约明白了什么。之后几天她也夜夜哭泣,男人没打他,但她见了也心里恐惧,甚至反胃呕吐,怕极了夜晚到来、让野兽睁眼。而后趁着赶集,张依依跑了,上了辆人多的面包车,就这样被“介绍”去管吃管住的工厂工作。每天朝六晚九,一天两餐,量大管饱,睡大通铺,虽然工钱很低,但没出过远门的张依依觉得价格合适,她的同事也如此觉得。就这样干了两个月,日渐削瘦且胃口不加的张依依昏厥,在大医院醒来,她知道了自己流产的事,还被自称记者的人追问工作环境,最后不知怎么的她就被工厂解雇了(工厂被勒令调整工作时长,提高工人待遇,流产引来记者报导的周付娟被开除),手里钱不多,还没身份证明,她就去找了当初面包车中介,却得知他们被抓了。
“好像是骗人去工厂日夜不停的打黑工,打工人的实际工资会被黑中介拿走一半。”
多得张依依也不懂,知道能去要回应得的工钱后她就去了。被问是哪里来的,根本不想回老家的张依依一脸迷糊地摇头,捂着流产后常会隐隐作痛的肚子苍白着脸无声落泪。自称赵飞飞的她得到工作帮助,就在工地上给人做大锅饭,等身体养好了就进队伍抹墙拌水泥,认识了个开挖掘机的,通过他的关系跟着换地方的施工队继续干,一连跑了十几个城市,过去了能有三四年,施工队在扩大的同时,里面的人也换了好几茬,当最初认识的工头也要退休回家后,突然乏了的赵飞飞决定安定下来,离开施工队,在当地租了个门店开早餐店,两年后与同街的五金店店主结婚。
老二是张佩娟,小老大张依依五岁。老大怀孕时张母也怀了,但老三最后流了,是个成型的男胎,老大跑后三年,双胞胎老四老五出生,引得全村人蹭喜气,老五就是周付娟。
次年遇到特大暴雨,挂满麦穗的庄稼在秋收前泡坏根茎,一年辛苦白干,家里储粮的地窖也被淹了,抢救出来的陈粮都得加工处理,好在工具也齐全,地里收成没指望,就一家人窝在家里烤面饼做粉条等。偏生老四爱闹腾,没人理就哭,那尖锐刺耳的哭嚎声响彻整个雨季;老五很乖,爱笑,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天晴后,知道有家大人少的孩子发烧没了,商量过后,就把老四无偿送养了。到底是吉祥的双胞胎,孩子夭折的那家接手的很情愿,对老四也很好,她爱热闹的性子也很适合这个冷清的家。
后来听说这事的周付娟感慨:我咋就没这好命呢,虽然她养父母早早去了,留下的房子被养父母那边的亲戚占了,但剩下的地都靠着张妈带着你夫家兄弟帮忙保住了。
张佩娟:得了吧,就凭咋俩这运气,真像她不到两岁被送养,你确定咱俩不是那发烧死去的娃儿?至于田地?保住有什么用,她一个人又能照顾多少田地,还不是通过这事友情价把地都租给我那口子家和爸妈了。
周付娟:但她不用绑在土地了。
张佩娟:然后呢?吃租子?然后考上大学?你俩双胞胎都挺聪明,老四养父母疼她,肯供她上学,你凭借双胞胎的情分,也能看她课本,等你被送养(因为老五长大记事,张母还收了笔改口钱,拉着张父避着周付娟走,以免破坏他们亲情培养)后,你也好运气能上学,但之后呢?老四养父母的亲戚现在都争着娶她,好将她养父母的遗产做她的嫁妆呢!
周付娟打了个寒颤:娶进门?她才十五啊!
张佩娟冷笑:这不是还能算虚岁吗?四舍五入一下就能上户口了!
周付娟紧张:该死的,我得想办法帮帮她。
张佩娟:帮什么?别把你自己搭进去,我还指望着看着你俩的挣扎下饭呢。……我前些天跟着那口子去了县里,见到大姐嫁得那个男人了,现在跟个叫花子似的,衣服脏兮兮,在那捡瓶子,然后瓶子一抛,拦住个和靓女逛街的少年郎,最后那少年郎把钱包都给了他。等男人走了,少年与靓女调笑,两人一起进了服装店,出来后都换了一身新衣服——啧啧,那少年漂漂亮亮的,我看那少年眉眼间的媚态挺像你大姐的,之后他俩拉拉扯扯地进了一家高奢西餐馆。
周付娟下意识想:难道他傍上了富家子?看来我这思路不错,我一定要跟云少爷好!实在不行——那些有事业的男人也行,总之不能是我身边的人,那太绝望了!下定决心的周付娟问张佩娟:媚态?啥形容啊?
张佩娟耳语:就咱家这几个水灵姑娘,你觉得你大姐能差?
周付娟:那也不至于媚态。
张佩娟:我听说咱妈以前就是干那活儿的,怀了孩子就得打,等她跟咱爸结了,就报复性生产……是这么说的吧?不然老二老六怎么流的?
周付娟:这可不兴猜。
张佩娟:不是我猜的,是村东头的寡妇一起纳鞋底时说的。
周付娟:流言不可信!
张佩娟:那你说咱爸那普普通通的脸,是怎么取得现今都能风韵犹存的妈?
周付娟:或许天生长得好。
张佩娟:行啊,那或许没生出来的老二老六就长得像咱爸。
周付娟:……
张佩娟:哈哈,无言……呃,总之没什么话说了吧!
周付娟:虽然我也挺讨厌他们的,但真不至于造谣。
张佩娟:切,我就不信他们过去真是好的,总不能有人天生就是没做错事又能让人霉运当头的吧?你差点就被养父办了,就因为咱妈和他见面后的一句“亲家”,和咱爸的“咱闺女怎么现在都没动静”,我当时可在现场看着呢,你养父的那表情,啧啧,要不是看好戏,我也不会特地来看你。老四没了房子露宿荒野差点被流氓扒了衣服,那流氓现在都查不出是谁,老四估计清楚,但看鹌鹑样就知道不敢说。我就更不用说了,直接换了一家子劳力,按你们课本上说,这算不算买卖人口?老大人早跑了,人男方还以为是她路上被人拐了,都不怀疑是自己跑了。
周付娟:她真是自己跑的?
张佩娟:身份证明没拿,钱和吃的估计只有赶集带得那些。
周付娟:既然没有身份,她能跑哪去?那几年可没啥天灾,只有可能是被人拐跑了,你又说她长得好看。
张佩娟:是长得不错,结婚那天被咱妈打扮得能把人心都勾走。
周付娟:你说的媚态该不会是指她结婚那天的模样吧?
张佩娟:是啊,大红的口脂,粉红的腮红,水灵灵的双眼;新扯的红布做盖头,一身到腿肚子的红色羽绒服,一双漆黑的大头棉鞋,五张蓝色的百元大钞做嫁妆,不像我,被一袋面粉换走,嫁妆只有一百块,还得像个外交官一般做两家的联系人。
周付娟:啧,还自比外交官,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张佩娟:嘿嘿,有钱了就买了台小电视,新闻联播我每集不落。我打算跟他离婚了,他也同意了。
周付娟:啊??你说啥?
张佩娟:我要和平离婚了。
周付娟:我发烧了?
张佩娟:切,别不信啊,我家那口排行老三,本身位置不上不下,出生又是难产,婆婆不待见他,公公只保证每个孩子有饭吃,能让上学的只有一两个,他脑子也不太聪明。
周付娟:那你还要离?万一下一个没这个好忽悠呢。
张佩娟:嘻嘻,被你猜对了,他被我忽悠着信了是买卖人口,不想坐牢,就决定和我和平离婚了。
周付娟担忧:你就不怕他反应过来问别人?
张佩娟自信:他家最小的虽然上学了,但心思都在傍富婆上;公婆硬挺着我进门就没了,分家后,老大跟着媳妇去了县里没再回来;剩下几个最多就是跟着家里的旧书学学,但他们心思都在田里,也没多少毅力去学那些,基本都便宜我了,后来有了电视看新闻,他们也都陆续成家,把老宅砌墙分割,成作小家了。
周付娟:那你俩儿子呢?你现在都快三十了,娃也五六岁了……
张佩娟眼中闪烁火光:正是一把年纪了才要出去拼一把啊!我想见识一些新玩意,不想再看一样的风景和过一样的日子了,我想疯一把!不疯魔,不成活!电视里看到这句台词后我就特别心动!老五——在看到爸妈一句话就能把你推进火坑后,我想疯一把了!我告诉你这事儿,也不是指望你帮我,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就像大姐跑路前找我说话一样。
周付娟心中震撼:这就是你说大姐是自己跑的原因?
张佩娟只笑着。
周付娟好似明白了什么,同时心中的一股火也烧得更旺:你放心!我不会告密!
张佩娟:你呢,要跟我走吗?
周付娟错愕:她也问过你吗?
张佩娟:不然我为什么要记住她最美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只在意妈给她的五百块钱,她走前给了我一张。
周付娟好奇:你会给我一百吗?
张佩娟:想得美!……也行,就当是个彩头了,你接了我的钱,就要借给我运道,让我能顺利脱身。
周付娟攥住那一百:祝你顺利。
张佩娟:你不走吗?看你这一身乌青,若非你说是练车撞得,我都要以为他俩那话害了你呢——为什么只是无心之言也能把人推入火坑?
周付娟低头:正因为是一些无意的举动,深陷险阱后,过了最开始的愤怒后,我对他们只有无奈了。他们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他们周围的人也是如此,都是不好不坏的。
张佩娟:你这说的,就全都是无辜吧……好吧,我也没人能恨。为什么他们就不是纯粹恶人呢?这样咱们恨得干脆,或者他们更好些,咱们也能一家欢,也就不用愁恨不恨了。
周付娟:唉,大概这就是命。不过我想改命,我想离开这里!
张佩娟:你有路了?
周付娟:我目标不变,我要学会飙车,然后吸引大少爷跟我好!
老四在县里上学,父母没了后把田地出租,拿着存折和租金,她去县里找房子,租了间住户都是学生的筒子楼,认识了隔壁的高中生。老四升上高中,常向对方请教,还求了对方的书和笔记钻研,一来二去,两人认识了,但因为对方要升上大学,迟早要走,都是明晰自己未来的两人只暧昧的相处着,却不越雷池一步。
考上大学,老四一口价卖了能卖的,带着所有家当离开,去了海滨城市的大学,在那里落户安家,毕业后一路干到公司高管,一生未嫁,并收养了个聪颖好学的孤女,将之培养成学识渊博之辈,在养女和其家庭成员的簇拥下病逝。结局虽然温馨,但对抗疾病的过程让田宝儿痛苦的难以维持体面:无人时,她无声咆哮;夜深时,她悄然落泪;当她离世时,旁人只见她痛苦的眼泪,却不知她内心有多欢喜,也不知她渴盼多时。
老四送养同年,张夫妇挑了个男丁多的家庭给老二要了个赘婿,打算找个壮劳力帮忙。但那家人好面,非要娶,又拿不出像样聘礼,就出了个卖劳力的约定做聘礼:妹儿,你家姑娘才十六,现在不比前几年,可办不下结婚证,你看这样行不,你家缺劳力,我家儿子多,娟儿过来咱就是一家人,让咱家的男丁过去帮忙都是应该的,讨媳妇,不寒碜,就让她在家多留几年,我家娃多过去帮帮忙,跟她处处,有了感情,到时候两口子和和美美地迎回家,如何?
一袋面粉,约定达成。
张佩娟被留到十九岁,说了亲的那家人来得特别勤,最小的那个也到了知事的年纪,十二三岁的少年心思也弯弯绕,时不时看看跟自家哥哥调笑的成熟大姐姐张佩娟,或者是乖巧可爱会甜甜喊哥哥的老五。
就这么又过了三四年,老五差不多十岁,当年那个少年也到了十五六岁,老大跟了他三哥,形式雷厉风行又很强势,四哥五哥都听她话,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很有盼头。小六很心痒,觉得这样的女人才是该娶进家里的,见老五长得漂亮,也还是嘴甜的性格,他就想着亲上加亲。
张夫妇商量着,却不太愿意,老五听话又可爱,小六一家因为张佩娟的经营两家相处的也不错,没有特地说也会偶尔来帮忙,真把老五也给他们也不会更好了。老五听着,问是不是要像老四一样把自己送走,听到张母说“差不多”的回应,隔天老五就去了出村土路链接的公路上游。
那里有一家修车厂,店主是个孤寡中年,好奇的她常去凑热闹,相处的不错,认了不少车型和零件,还被周店主闲来无事教了几个字。今个去了,老五一副蔫哒哒的模样,周店主问情况,她就抽噎着说父母不想要自己了。周店主安慰几句,老五哭得可怜巴巴,呜咽中说想要周店主这样的爸爸,说他这么好,肯定不会随便扔掉孩子,勾起周店主的回忆。
周店主初中学历,有个家传的修车店,和店里修车师傅之女结婚。某日周店主去城里进零件,妻子和岳父看店。连环杀人犯为逃避追捕跋山涉水,看到修车店,许久没吃顿好的他进了修车店,挑选了一些饼干,因为没钱,他趁机杀了两人,拆了速食肉狼吞虎咽,填补了物资和钱,开走店里的车扬长而去,后因车有故障,遇到下坡路无法刹车,最终导致13人重伤、两人死亡的连环车祸。
周店主回家,一片狼藉,路过的人报了警,店被封条围着,他还得赔偿那辆被杀人犯开走的车。甚至因为连环车祸,他还被受害人的家人找上门,过了好一阵痛不欲生的日子,那之后周店主就一个人守着这家店。
老五回去,说修车店的叔叔请她去镇里吃了水煮鱼,还提回来了剩下的汤料。张母兑水煮了一锅面,吃得其他人浑身冒汗。那之后,老五时常光顾修车店,老板修车时递工具,老板算账时门口张望来往汽车,老板午睡时给他打扇子,老板听广播戏时跟着一起听,还学老板跟着唱。
她顺利被店主收养,因为跟着老四田宝儿学会了算数、跟着店主学会了常用字,见她聪明的店主就送她去上了学。到了十五岁,周付娟去了远离修理店的高中,张佩娟听到消息还专门来看周付娟的书,听说那学校在县城里,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都要花费一小时多,羡慕的不行。张母听见张佩娟的感叹,就去学校看了看,瞅见融洽融入女同学堆的周付娟,心里感叹又满足,赶集遇到周伯达,一时磕巴,就口胡喊了个“亲家”,而后她丈夫一根筋,日子糊里糊涂的过,还以为周付娟是童养媳过去的,听到张母喊亲家就问周付娟“有动静没”,虽然说得隐晦,但也不难猜。
而后,放假回家,提着沉重书包的周付娟看到一桌子好菜,正要笑脸招呼坐在桌旁等待的周伯达,就听他说赶集遇到了她的亲生父母。
“……她喊我亲家。”
知道这词儿的周付娟呆愣。
“你张叔则问……。”
灵光一闪的周付娟瞪大双眸,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周伯达腿边。
想了一中午内情却想得思维麻木的周伯达被周付娟下跪惊醒。
“干什么,妮子,快起来!”
低垂着头的周付娟苍白着脸,眼中是浓郁的惊骇与敌意,整个人像是竖起尖刺威慑敌人的豪猪:“爸,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咋俩都做了这么多年父女,哪是说变就变的啊!”周付娟开始哭泣,用充满痛苦和孺慕的眼神仰望周伯达,“只是一句话,我的幸福就要如泡泡破碎了吗?你是最好的父亲,我一直坚信着,我要就此失去了您了吗?求求你别走!”
周伯达被哭得呆愣,混乱的思绪在周付娟的哭诉中逐渐理清。
周付娟不敢松懈,就凭她进屋时看到的周伯达的呆愣样,估计已经一个人琢磨许久了:“学校里有个很受欢迎的学长,我也喜欢他,我还想试试恋爱,有好多同学找他约会,但都没成,我还想着去试试,我想谈个恋爱,我想……”周付娟面上止不住地哭泣,心里飞速思考着求生之道,但被惊恐占据的大脑难以转动,最后都落在了撕碎张夫妇嘴的幻想,越想象心态越崩,最后自暴自弃地想着:快点完事吧!结束后我就去药死他们!
哭泣需要力气,震惊也是,思考同样。周付娟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惊醒了乱飘的思绪。她心一横,不甘心地捂脸哭泣,含糊呢喃着些“怎么会这样”“家要没了”的话,最后她放下手,红着眼看向僵坐在位置上看她的周伯达,恳求道:“给我个机会!我想和他约个会。”
周伯达张嘴时,周付娟前扑,砰砰三个响头,堵住他的话,然后掷地有声道:“他很有钱的,身上零零碎碎的小饰品都是真金白银!”周付娟的眼神绝望又决绝,“给我个机会攻略他!我会带着他一起奉养你!”
周伯达欲言又止,最后道:“你都说人家是大少爷了,怎么……”
“碰,碰——”头锤磕地,伴随着哭腔的“爸”“求你了”“我喜欢他”“给我个机会”“让我追求她”的恳求声,周付娟青紫的额头破皮,血从碰撞的伤口涌出。周伯达想扶她,周付娟瑟瑟发抖地继续磕,眼看着要神志不清,被赶鸭子上架的周伯达立马答应。但即使如此,周付娟也像是没听见般用力挣脱桎梏跪在地上继续磕,甚至还恍恍惚惚的恳求着,而她清醒的意识也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好似与人间相隔遥远,作为玩家在控制身体。
周付娟磕晕了自己,事情也从病变的亲情转变为反对女儿早恋。
周付娟从自己卧室里醒来,头被裹着纱巾,看那手法就知道不是专业人士:“不敢送我去医院吗?”周付娟冷笑,心中对张夫妇越加仇恨,而后如常出门,看见桌上的饭,她自然的去吃,完全遗忘了早上的变故,等周伯达回神说去热热时,她豪迈的大吃特吃,一边夸赞周伯达的手艺,一边说学校的趣事,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校草,整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周伯达叹息,也彻底歇了心,调整心态问:“人家可是大少爷,你凭什么让他喜欢?这才高中……”
“他喜欢刺激,爸你场子不是经常能收到那种改装摩托吗,我想学那个,然后带大少爷体验疾风,等气氛到了,基本也就成了,我肯定能拿下他!就是我现在得练飙车。”
顺心如意,周付娟奉子成婚,怀胎五月时查出双胎,怕之后出不了远门,就带着云博去看望周伯达,遇到租用播种机的张夫妇,见到他们的周付娟心神恍惚,竟是在脑中出现了他们在集市里互称亲家的回忆。之后如何周付娟没了印象,等她从恶心反胃感中缓解时,她和云博已经回家,那之后,长辈从她生活中隐身,接着是怀胎八月时,她被秃鹫掳走。
回来后周付娟心态失衡,于云泽六岁那年**:完全戒掉刺激活动的云博带着云泽出去钓鱼,回来时顶着绚烂瑰丽的火烧云,滚滚浓烟插入橘红,引得云博好似踩着轻功般往烟下冲,云泽被交给门口的女仆,附近是叫个不停的救护车。**的云博抱着裹了湿毛毯的周付娟,像个跑酷达人般迅速又稳健地来到担架床,云泽看到了毛毯揭开后的灰黑身影,接着担架床被白色的身影围住。(一周目两人回来的早,担架都没进宅,云博就把人捞出火场,路上周付娟对云博是有咒骂的,内容和二周目的云泽听得差不多,然后没了力气,便也没二周目对云泽的咒骂了。二周目里他俩回来晚几分钟,云博冲去火场,半路看到担架上的周付娟愣住了,这个担架顶多就进宅一两百米,不论云博回来的时间早晚,周付娟都会被人带出火场,区别在于到达担架的速度,而躺了担架后,周付娟就会山村担架创伤应激,同时无视周遭云家人,只在看到“孩子”云泽时会回光返照,而后说出那些诅咒般的质问)
周付娟最终死于毒烟。
云博痛苦抱头:她住的不是竹楼吗?竹子烧了会产生毒烟吗?
医生叹息:患者的居住环境虽然大多是竹木制造,可里面的电器和车模等物都属于合成材料,这些材料在燃烧时会产生多种物质……
虽然舍了赛车的爱好,但他还记得自己因飙车与妻子结缘,因此他舍得只有赛车那部分,遇到车模等,他还是会买来把玩或送到竹楼里,用以回味过往。结果却是……一塌糊涂!
云博失魂落魄:一次车赛,让我丢了妻儿,一些车模,让我……呵,到底是我的爱好毁了这个家,还是因为我本人的粗心大意失去了家?
云博得不到答案,无论哪个答案都不是现在的他能承受的。大受打击的云博去武道坛闭关,半年后,出来的他恢复如常,只是身体下意识避着云泽,真见面了也无异样。
遭遇秃鹫后,逃脱的张佩娟心大地该吃吃该喝喝,生了个女儿,等女儿长大嫁了,她辞职走人,带着行李与存折,去寻找在她记忆里依旧美艳的大姐张飞飞,此后再无音讯。曾和周付娟的约定也不见回来达成。
看完了张家女儿的人生,云泽有些好奇这公路边的小村庄是怎么养出的这些姨母的:张母原名赵满,有两个妈,亲生的因为难产血崩而死,被丢给她第二个妈、同时也是养大她爸的赵三娘照顾,赵满还是她爸吴兴祖的义妹,吴兴祖比赵三娘小七岁。
兴祖的父母是老夫少妻,出生那年父亲命不久矣,怀疑他做姨太太的妈是偷人,就让他妈跟着陪葬,在死前做了财产分割,顾念兴祖是他血脉的可能,分了一点财帛,嘱咐其他孩子给幼子一条活路,再买了个无亲无故的赵三娘给兴祖做童养媳后撒手人寰,从此兴祖和三娘相依为命。
因着亲爹嘱咐,兴祖的兄弟们就圈了个院子给她俩住,平时都当他们不存在,只逢年过节让下人来送点食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兴祖长大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跟子侄辈的玩儿时听到姨太太的事,就当赵三娘跟他那些嫂子或哥哥们的妈一样,是吴家谁忘了的妾,自己则是她儿子。
赵三娘知道后只有苦笑,成了童养媳后虽然不缺吃食,但想过得好却是要花费心思和劳力的,有兴祖那些有学问的兄弟对比,不是很服输的她还咬牙供了兴祖上学,这下子就更老态了。根本说不出自己只比青春靓丽的兴祖大八岁的话,在其他兄弟明显排斥的氛围下,她也不敢说:兴祖和其他人是兄弟,但他被怀疑不是公公的亲生子,所以好东西没他份儿。
如此,等兴祖上了高中,赵三娘也彻底做他养母相处了,等兴祖高中毕业还给他张罗起媳妇。兴祖那些兄弟面色各异,却无人多嘴,甚至还帮忙找了个落魄的书香门第的女人,见对方还是个病美人,和几个同学一起做生意的兴祖自觉养得起,也能聊得来,就顺水推舟的成婚了。五年后女方血崩而死,留下一个女儿。
五年后的兴祖已是小有资产的商人,早两年把赵三娘接出小院,也在好奇自己父亲是谁时查到了赵三娘和自己的关系,他满心复杂,就把劲往赚钱上使,有钱了立即把赵三娘接出吴家大宅,给吴家人送了丰厚的乔迁礼后,双方默契地剪断联系。兴祖妻子去世后,伤心之余,他也和赵三娘说开,最后把闺女送给赵三娘,让这个孩子延续赵三娘的姓,做她真正的孩子,自己也认赵三娘为义母。
赵满便是周付娟亲妈,继承自奶奶、兴祖和亲母的颜值,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因看好的情郎被父母亲朋劝分,愤怒之下和情郎私奔。可惜她只是被富养的大小姐,野外生存能力一般般,半路两人没了钱,她被不想吃苦的情郎卖掉,心里满是爱情能取代柴米油盐的赵满道心破碎,逃跑后找到酒吧里的情郎,装作对他痴心不改地继续私奔,以看朝阳为由爬山,将之推入山谷,守着他哎呦咽气。
山里湿气重,清晨的赵满被冻回神智,套着情郎的外套踉跄离开,行尸走肉般游走在山林中,差点落入兽口,被猎户救下,顺水推舟地嫁给他家左手六指的幼子,更名张月:嫁鸡随鸡,以后我就叫张月氏了。
他们给赵满办了身份,张月氏的说法让他们以为赵满姓月。虽然住在山村,但赵满“以夫为主”的态度让他们很舒心,纵使赵满有些可疑,但白来的媳妇谁会去推?山里野兽多,很快那情郎的痕迹也被消磨了。
张月与张三过了一辈子,晚年孤苦伶仃,张三比她早走两年,成活的女儿们走得比他俩都早。在张三走后她有心寻找赵三娘和吴兴祖,但以她的年岁,那两人也都入土。行动前她去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找到两人的墓并祭拜后回到生活半生的地方,于萧瑟的秋冬替换之际感冒病故。
云泽停在赵三娘墓前:“虽然很想继续往前追溯,但还是算了。”回到竹楼遗址,看着被调取出来的焚毁过程,确定是周付娟在云博邀请她钓鱼那天自主引发火灾后(天边之云镀上金光,站在二楼窗边发呆的周付娟被那火红惊醒,回看翠绿竹楼,释然一笑,投入竹鼠啃断电源线,撒麦子般挥洒面粉,最后关窗点火),云泽活动僵硬的身体,“赛斯德,你合格了。我叫云泽,福泽恩厚的泽!不过我没我妈那种冲出泥潭的劲头,也不觉的自己被福泽庇佑,云浅,意为福薄运浅!以后这就是我的名字!”
从此,云泽改名云浅。(二周目的云泽没有恶魔不请自来,没有外力催化,便没有改名,只在去欧洲寻找黑魔法源头时化名毒医云浅,他在法律上的身份还是“神隐的”云泽(不想被当做侏儒症就只能神隐了)。)
“该是什么命,就叫什么名!因如何掩盖,那都是事实! ”现实就是磋磨心气的石磨,云浅与众生都是被投入石磨的谷物,被仔细研磨,熬煮风味谷汁,由后来者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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