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寻找托卡伊

安室结束了波洛咖啡厅的早班,驱车回了家。一进屋,他直奔桌上的电脑,一刻也不耽误地点开了下属发来的文件。

一份是关于东欧雇佣兵“飓风”的资料,这两天他已经熬夜看完了。但虽说如此,这份资料其实并没有让他熬到很晚,原因无他,因为其中所涉及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很抱歉,降谷先生,能找到的比较有说服力的资料,就只有这些了。”风见的语气有些惭愧,几乎能让人想象到电话那一边垂头丧气的模样,“防卫省那里应该有更多的记录,但机密等级很高,我们这边得不到查阅的权限。”

“我知道了,这也多少在意料之中。”

“是……至于您请我调查的另一个人,名叫‘稻见加贺里’的女性,资料也发送给您了。”

“嗯,辛苦了,风见。”

安室深知这并非是下属的失职与无能,不会为此过度苛责。他将那个神秘佣兵的资料来来回回翻看了很多遍,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但无论如何思索,最后所能得出的结论也不过和贝尔摩德口中的“都市传说”相差无几。

目前所能知晓的是,这个人应当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吸纳进一个东欧的武装组织,在那里接受了一系列训练,“飓风”这一名号也从那时开始出现在东欧的地下世界。大概十五年前,这个组织因为一起人质劫持事件被趁机剿灭,作为王牌的“飓风”在混乱中失踪。几个月后,他又作为自由雇佣兵重新现身,直到大约四年前销声匿迹,“飓风”的名字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性别不明、外貌不明、国籍不明……甚至有不少人怀疑过他是否真实存在。但如果他存在,那么一定是一个手段极其厉害的人,能够这么多年都不露一点破绽、不留一丝痕迹。

琴酒和贝尔摩德的态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安室深吸了一口气,转手打开了另一份资料:

稻见加贺里,出身于北海道岩见泽市,父母早逝,由住在乡下的祖父带大。常年生活在乡下,几乎没有离开过空知综合振兴局的管辖范围。约三个月前,她的祖父过世,稻见一个人来到东京,目前居住和工作都在米花町。

资料显示,稻见没有上大学,小学到高中都是在北海道,但就读的学校已经经过多次整改,与其它地方合并,学生的档案丢失得七七八八,实地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和家人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从这方面下手也难度很大。

简而言之,稻见加贺里的这份履历,就和她那天晚上所说过的话一样,莫名其妙却又无懈可击。无法得到证实,却也无法被证伪。

但安室……但降谷零却很明白,这种模棱两可的故事就是伪造身份的最常用手段,因为“安室透”就是这么被制造出来的。

他没有证据,但他能肯定这份履历绝对是假的,至少不全是真的。

在这份文档材料的最后是下属补充的一条真实性存疑的信息。

风见联系了岩见泽那边的警察署,一位退休多年的老警官对稻见的爷爷有些印象,听老人提起过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稻见的父母。他们似乎都是国家公务员,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个部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死因是交通事故。

国家公务员。

安室盯着这几个字揣摩了许久,才关上电脑,看着邻居家方向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觉得有些线索就在眼前,但无论如何就是抓不住。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这么想着,他站起身去了阳台,跨上栏杆轻松一跃,动作利落地翻去了隔壁,再驾轻就熟地撬开被锁住的阳台门,顺顺利利地进了邻居的屋子。

早晨将哈罗给稻见送去的时候,他已经确认了对方今日的工作排班,下午五点之前都不会回家。

作案时间充足。

*

稻见大约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然后和店长告了假,托她暂时照料一下哈罗,就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家。等她来到公寓楼前,就看到围了一圈的黄色警戒线,以及在现场进行勘察的几名刑警。

给稻见打电话的警官名为千叶,注意到她的到来后很有礼貌地招了招手,主动走过来解释了一下情况。

“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我们接到报警,称有一名男子从这座公寓上坠楼,当场死亡。”

警官给稻见展示了一张照片,后者认出这是一周前光顾过宠物商店的顾客,因为故意找茬而与他们起过冲突。

千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死者并不是公寓里的住户,所以毛利先生推断,这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

“原来如此。”稻见看了一眼被白线标注的尸体落点,她租住的房间确实就在正上方,“所以我也是嫌疑人之一。”

“没错——!”

没等千叶警官回话,另一个声音倒是从身后传了过来。稻见回过头,看见身穿深蓝色正装的名侦探走过来。

“按照我的推理,死者应该是到这座公寓来拜访什么人,但是过程中双方发生了争执,最后被对方一怒之下从阳台推了下去。”毛利小五郎抬手理了两下自己的领带,昂首挺胸,看起来非常自信地指向对面的年轻女孩,“所以,正好住在这里楼上,而且不久之前才和死者起过冲突的你,有非常大的嫌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稻见被毛利侦探气势汹汹的推理搞得发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皱眉,有些不喜被直接指着鼻子的无礼举动。

千叶警官挠了挠头,正要开口解释,却是又有人先他一步。

“这是不可能的啊,毛利老师。稻见小姐今天要上班,应该一直都在店里才对。”

金发黑皮肤的青年也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毛利推理中的致命漏洞。

安室很清楚,稻见绝对不可能是这起谋杀案的凶手,因为案件发生时他就在自己邻居的房间里,几乎是他刚一撬开阳台门的锁走进客厅,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室内的布置,就听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跑过去一看,发现是出了命案,那么房间位于尸体正上方的稻见肯定马上就会接到警方的联络,让她回来配合调查。于是安室只好匆忙往客厅电视柜上的隐蔽处安了一枚窃听器,然后又快速地从阳台原路返回。

被否决了推理的侦探不死心地去向警察确认,然后被千叶讪笑着告知了稻见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毛利小五郎前一秒胸有成竹的样子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不停念叨“我的名推理怎么可能出错”的奇怪大叔。

安室尴尬地试图给自己的老师挽尊:“毛利先生……其实还是很可靠的。”

稻见耸了耸肩,没有再去关注那边的事情,转而与更为熟悉的邻居攀谈了两句。

“安室先生也回来了?”

“嗯……我今天上午觉得有些胃痛,就被小梓小姐打发回来休息了。本来打算晚点好些了之后到宠物店去接你和哈罗的。”金发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过案发的时候我正在卧室里睡觉,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倒是稻见听到他身体不适,蹙起眉,担忧地问了几句,说她家里有治疗胃病的药物,如果需要的话请尽管开口。安室倒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让稻见找个远离现场的地方等着,他先去和毛利先生他们解决一下案件。

稻见没什么意见。她遥遥看了一眼站在警察身边,面色有些不耐烦的另外两名嫌疑人,心下大概有数。

这时,总是跟在毛利侦探身边的那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拉了两下她的衣摆示意有话要说。

“……怎么了,小朋友?”稻见狐疑地微微蹲下,问道。

“大姐姐,之前那个人为什么会和你们店里的人吵架呀?”

男孩睁大眼睛看着她,口气和神情完全就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小孩,但稻见觉得,他问出口的问题对于当下的案件很是切中要害。

稻见过去亲历和目睹过的许多事都告诉她不可以小看孩子,不如说,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地下世界,可爱的小孩和漂亮的女人远比浑身肌肉的男性更值得警惕,因为后者使用的往往是看得见的暴力,而前者则更为擅长看不见的攻击。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思维早熟、头脑聪明、观察敏锐的孩子。尽管稻见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没有恶意,但还是慎重地斟酌了一下用词。

“因为他骚扰我们的店长。”稻见简单地将上周发生的事概括了一下,“那个男人明明不养宠物,却屡次到店里来,以买东西为由对店长动手动脚。”

“是这样啊……谢谢你,大姐姐!”

“不客气,小侦探。”

她送走了若有所思的小男孩,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推特,给关注的几个宠物博主点了一排赞。看着手机里可爱的萌宠图片,稻见这才想起哈罗还留在店里,正考虑着等下自己再回去一趟,店长倒是适时发了条信息过来,询问她事情解决得怎么样,还说方便的话,一会儿下班后可以顺路把狗狗给稻见送回来。

稻见自然是感激万分。她把公寓地址发给店长,并承诺有机会一定请她吃饭作为答谢。

两个人互发信息聊了几个来回,再将注意力转回案发现场的时候,事件已经完美地解决了。

“犯人是住在你楼上的那位女士,她受到死者的骚扰很久了,于是为了彻底做个了结,把他约到家里后从阳台推了下去。”

一起站在楼前等待店长将哈罗送来的时候,安室为稻见简单说明了一下真相。

“但一直在被骚扰的话,报警不就好了。”稻见听后却拧起了眉毛,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振振有词地批判道,“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却没有这种简单的常识吗?”

安室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评价这起事件,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须臾,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眸色深沉。

“嗯……是啊。”

哈罗很快被店长送了回来。两人一狗同行上楼,与往常不太一样的,今天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听见白柴犬不时发出的“汪汪”叫声。直到两人在楼道里道别,各自进了家门,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也只有安室的“明天不用麻烦稻见小姐照顾哈罗了”。

安室先生的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稻见在玄关处换了鞋,开了灯,边打开冰箱确认晚餐的食材边担心着邻居的身体健康。她把生肉拿出来解冻,回到客厅里打开电视,随便播了一个台放任它自己在那里演节目,然后直接窝进沙发,捞过一个抱枕,津津有味地继续刷起了宠物博主动态。

隔壁房间里,公安卧底降谷零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综艺节目声,以此为背景音,时不时又有稻见的哈哈大笑或是几句自言自语。

“真可爱”、“好想摸摸耳朵”、“表情也太生动了”……诸如此类,毫无营养。

安室想起他们刚刚一起等哈罗的时候,邻居小姐就一直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推特上的萌宠图片,偶尔还会立起手机展示给他看,丝毫没有一点怪异的举动,完全就像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喜欢可爱又漂亮的事物。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与稻见接触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养狗还养花,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家中布置也是温馨的风格。她总是面带笑容,待人友善,会对邻居和朋友表达关心。今天在得知安室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担忧实在不像作假。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在演戏……降谷试图以自己为参考,他扪心自问:“安室透”难道不也是个温和有礼、待人友好的男人吗?若说受人欢迎、让人产生好感,“安室透”不也都做到了吗?

何况是那个“飓风”,那个多年以来都天衣无缝的都市传说。

降谷靠上椅背,仰起头,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耳边的综艺节目里响起阵阵笑声,然后他年轻的女邻居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但降谷却耷拉着嘴角,神色冷漠,却又显得有点茫然。

他开始在脑海中梳理稻见加贺里身上的疑点:

来自乡下,没有变卖过房产也没有继承过大笔财富,却在东京租住了一间高级公寓,用着高档品牌的化妆品,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也价值不菲。

在日本长大,从没出过国,来东京前甚至没怎么去过大城市,却在咖啡厅点单的时候下意识用“咖啡”一词来指代意式浓缩。这明显是欧洲人的习惯,或者至少代表着对咖啡文化非常了解。

坚冢圭的事件中,她能直接肯定地判断出那是枪声,说出口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而且在根本不了解案情的情况下,对犯人身上的危险有着过分敏锐的直觉。

然而,即便如此,上述这些全都是推测。因为他没能找到任何切实的证据能够表明稻见、“飓风”和托卡伊就是同一个人。稻见的身份也许确实有问题,但不见得真的是个精心伪装的骗子。他的推测……也许是错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降谷不由地用指节按上太阳穴,试图让自己赶紧清醒清醒,不可以如此优柔寡断。

紧接着,下一秒,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立刻就清醒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疑点:轻易地发现了被安装在家中的窃听器。

降谷苦笑着摘下耳机,忽然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安室先生,胃痛好些了吗?

*

稻见放下手机,倚在半开的阳台门上,一只手上捏着一枚小巧的硬片,另一只手中虚握住门把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门锁的位置。而她的目光则落在摆在右前方地上的几盆盆栽上,过了几秒,视线再继续往右移,盯住了邻居家阳台栏杆上的一道好像被什么东西擦过的痕迹。

窃听器。

被撬过的锁。

被移动过的盆栽。

从隔壁翻越的痕迹。

结论不言而喻。

稻见回到客厅,关紧阳台门,拉好窗帘,关上电视,关上灯,再度把自己抛进柔软的沙发里。

黑暗中,她神情复杂地望向电视柜的方向,敞开的抽屉里被翻找得乱糟糟的药箱。

她拿起茶几上的翻盖手机,点开一封未读信息,面无表情地读完内容,按动手指,回复两个字:收到。

回收了一些伏笔

柯学世界里,掀马甲的努力总会被突如其来的案件打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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