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松松垮垮勾在神乐结衣脚腕上的鞋子在一瞬间便被风卷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她收回视线,对上了降谷零的眸子。

“原以为你们能察觉到不对的地方,比如我能躲开所有的监控设施,却独独出现在了那几个,因为这是我为你的小情人规划好的逃跑路线啊,你们甚至都没有确认那几个摄像头到底是酒店有的,还是我安装上去的。”

“太令人失望了,明明察觉到是陷阱了还要过来,我该为你们之间绝美的爱情而感动吗?”

琴酒眯着眼睛,黑色的大衣衣摆被此刻汹涌的寒风吹得向四面滚动。他单手扶着帽子,另一只手则是稳稳的持着枪,枪/口对准了降谷零的后脑。

只要轻轻扣下扳机,一粒子/弹就会进入他瞄准的地方,刺穿降谷零的眉心。

这是给予组织的叛徒最优待的处决方法。

虽然组织已经名存实亡了。

琴酒冷笑。

这可不就是这个叛徒的功劳吗。

降谷零的手臂肌肉完全凸起,几乎快要撑破衬衣袖口,手臂处的青筋也肿胀得吓人。他没有理会琴酒刻意挑拨他心绪的话,而是尽量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安慰着神乐结衣。

“别怕,我很快就拉你上来。”

“注意保持呼吸,尽量不要让身子晃动。”

“拉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手,知道吗?”

神乐结衣被呼啸的寒风吹得被迫在空中摇摆,她的手腕被攥得很紧,传来一阵阵揪心的疼痛感。

本来挽在脑后的盘发已经全数散开,杂乱的被吹散在半空中。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高了,楼底马路上穿梭的车辆在他们这个高度看来就像是一只只缓慢爬行的蚂蚁,别说是想要楼下的人看到上面的情况而找援救了,恐怕他们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被人们察觉。

除了悉知围捕琴酒计划的警方。

看着神乐结衣苍白的脸,降谷零重复道:“抓紧我,不要松开,尝试把另外一只手递给我。”

神乐结衣摇了摇头:“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恐怕……”

说完,她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要你松手,免得被我拖累一起死在这?”

这个玩笑恐怕对降谷零来说没有那么好笑。

神乐结衣立刻发现了这一点。

降谷零眉间的沟壑深到触目惊心,抓着她的手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过他深呼吸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琴酒的脚步声被完全隐藏进了地毯中。

带着凌厉杀意的男人出于未知的理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对他们进行清理。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幅不顾一切都要英雄救美的恶心画面,冷笑着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一点点的红星上飘荡着白烟,烟雾只在升起不到一秒钟便消失在了狂风之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瞬间香烟就只剩下了半截。

然后琴酒将红星擦着神乐结衣与降谷零的身边扔了下去。

“我是不是……不应该打断你们临死前的深情对话。”

虽说是疑问的句式,但其中嘲讽的意味远比疑问要浓。

谁都知道琴酒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降谷零沉默着,用余光打量这个来到他们身边的男人,心中还在计算着其他增援到达这里的时间。

然而琴酒却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是不是在想,要拖到其他人来。”

“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

“这是……这是——!!”

发现某物的队员在通话频道里倒吸一口凉气,他立马点亮手电筒,在黑暗的通道中四处寻找了起来。

这是一处消防通道,不远处就是电梯井以及各种在停电时可以单独短时间供电的巨大装置。

仪器们在黑暗的环境里发出沉闷的嗡音,空旷的场景又让这种噪音被无限放大,音波一阵阵的冲击到墙面,又被重复反射到另一边的墙面上,让人不由得心生烦躁。

可是日本公安的人却深知此刻并不是什么有空让他烦躁的时候。

他将手电咬在嘴里,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生锈的铁箱打开。

果不其然,那隐藏在各式仪器之中的“滴滴”声并非是他的错觉。

一个通体漆黑的小型装置正依附在铁箱的内侧,而铁箱的旁边就是电梯井。

小型装置上附着的几十来根长线让他不敢轻易触碰,只能在安全距离里将眼前的物品以及上面令人焦心的倒计时屏幕拍摄下来,传递给公安本部的上司。

交流频道内一阵沉默,他也不浪费时间,继续寻找着视野中能够看到的其他相同的装置。

直到上司严肃喑哑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的耳朵里:“还有多少。”

他咽了口唾沫,将手电筒往自己的上方转了一圈,苦笑着回答:“我这一层……能看到的数量不少于20个。”

“我这里也是。”

“还有我这层的井道。”

“我这……”

越来越多陌生的声音加入了交流,他们有条不紊,报告着一层层不同的位置。

然而越是报告,就越是令人心惊。

这栋酒店本就有几十层的高度,但凡被纳入搜查的地方都被报告有被安装这套装置,就不提他们还未搜查完毕的地方了。

这种数量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不知道是谁在通讯里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个组织怎么这么有钱啊,买这么多炸/弹……”

公安的上司咳嗽了一声,示意现在的状况值得更加严肃一些。

不过这不合时宜的吐槽的确有些道理,一般的犯罪组织远远比捕捉他们的警方要有钱得多,因为他们赚钱的方式没有下限,而警方却是实打实吃着土挤着奶的存在。

仅靠作为警/察的收入,甚至很多人连存上一套像样的房子都有些困难,所以很多人成为警/察的契机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小时候对正义的向往。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会委屈自己苦兮兮的生活,还要面临无时不刻存在的危险呢。

所以说啊,一个炸/弹本来就不便宜的,这一栋楼的炸/弹就更是让他们忍不住愤懑感慨。

这个组织为了报复他们,可真是花了大手笔啊。

位于本部的公安上司黑田兵卫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这次的行动里懂得拆弹的人有多少?”

通讯之中一片沉默。

诸伏景光叹气:“Zero学过拆弹。”

黑田兵卫:“没有别人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黑田兵卫朝身边的人招了招手,低声问道:“拆弹部队的人有多少。”

身边的人咽唾沫:“……反正不会比炸/弹多,有实战经验的恐怕只有几十个人。”

“这次任务目的变更,第一任务是拆除所有□□,保证楼中的人的安全。”

“诸伏景光,你先带人疏散楼里的平民,让降谷零先去调查炸/弹的具体型号以及所需的拆除道具。”

等了一会,黑田兵卫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之处。

“……降谷零呢?”

*

降谷零正在努力的保护一个快要丧命的平民。

琴酒站在他身侧,笑得阴险又得意。

将计划全盘托出的他满意的看着降谷零额角流下的冷汗,他自然也是知道废物警/察里有能力拆弹的人没有几个。

他早早的便预料到了警方的所有动作,以他对所谓正义的了解,警方定然不会将这一整栋楼里的人弃之不顾,等他们发现自己安装好的那些东西,就绝不会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从几十上百人的包围里逃脱可能不太容易,但是现在的情况可不太一样了。

这群日本警/察正在一步步的按着自己的计划走。

接下来,就是他的报复时刻了。

琴酒狠狠的踩着降谷零拉着神乐结衣的那边肩膀,用鞋跟碾了又碾,可惜降谷零始终没有发出痛呼声,只是抓着神乐结衣的手颤抖了几分。

他苍白的脸让神乐结衣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正在遭受巨大的伤痛。

一道红痕逐渐从降谷零的肩头扩散,迅速的染红了他的衬衫。

血流顺着手臂一路下滑,又从降谷零的指尖落到了神乐结衣的手上。

神乐结衣咬紧牙关:“你……”

降谷零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琴酒的动作还未结束,这样简单的折磨向来不是一个组织中擅长处决叛徒的人应该做的。

他眯着眼睛,龇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两人。

“我本来还在想,如果直接处决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你了,所以思考了很久应该用怎样郑重的方式送你去地狱。”

“但是现在我有了新思路。”

琴酒闲庭漫步,仿佛正走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一样惬意。

他是实实在在享受着此刻的复仇的感觉的。

“降谷零,我以为你应该懂的,做我们这行,或者你们这行,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让软肋进入到敌人的视线。”

“你早该打断你的软肋,否则你们的计划现在已经成功了。”他语气愉悦,又带着嘲笑。

降谷零抽气,因为琴酒又对着他的伤口狠狠的碾了一脚。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琴酒弯腰,凑到降谷零的旁边,“只要你松手,现在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他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诱惑:“一个人死在这,好过两个人都死了吧,你觉得呢,这位小姐。”

这么说的话好像的确有点道理。神乐结衣扯扯嘴角,往下望了望。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的话,恐怕得自由落体十几秒钟才能掉到最底下吧。

看到她的动作,降谷零紧皱眉头,警告道:“不要想那些事。”

“哪些事?”

两个人居然就这样若无旁人的聊了起来。

神乐结衣笑了笑,努力用指节将降谷零的手腕抓紧:“你是不是在想,说不定我真的会牺牲自己让你活下去。”

降谷零:“琴酒不是那种看着你死了就真的会放过我的人,你不要被他——”

“我没有在想这件事,”神乐结衣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高兴。”

降谷零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被称为你的软肋,我居然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真是奇怪啊。”

神乐结衣低声叹道。

这样的想法同样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存在,但是她的确是觉得高兴的,她正从别人的嘴里获得了降谷零对自己重视的证据。

这不就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吗?

——确认降谷零彻底属于自己。

“喂,”神乐结衣抬高了声音,“琴酒是吧,你觉得他会选择放手吗?”

琴酒沉默了一阵,着实没有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有人会用这样轻松的语气与他说话。

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在讨论一场没有营养的电视剧。

他皱着眉头,认为他们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强行拖延时间而已。

“不过我觉得脱力松手的可能性更大……嘶嘶,痛痛痛,我开玩笑的!”神乐结衣咧嘴,“我们确实在拖时间想要等待救援,你一定是知道的。”

降谷零接着说:“但是你没有阻止,甚至是以纵容的态度面对着我们,这种纵容不仅仅是出于戏弄手心里的猎物,你也一定很乐意看到我们在这里拖延时间,你还有别的计划。”

神乐结衣抬头,看着那个从破碎的玻璃洞口探出头来的男人:“你在这里安装了那么多炸弹,无非就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陪葬,从而实现你的报复计划而已,没错吧。”

琴酒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容,被猜到了想法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以降谷零的智商,他绝对能看出不对劲之处。

所以他只是很淡然的承认了:“没错,我的确还有别的计划。”

“让我猜一下,你打算游说狮童正义召开聚会,无论以什么名义的都可以,但是有人比你提前一步,那个人正是狮童正义的对手,于是你将计就计,向狮童正义承诺在这场宴会里将他的对手铲除。”

琴酒的笑容淡了几分:“很好,继续说。”

神乐结衣眯着眼睛,从高耸入云的地方找到了一辆辆闪着红灯疾驰而来的警车。

她说:“但是狮童正义不知道你安装了炸弹的行为,不然以他的怕死和谨慎程度,他绝对不会同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的,你没有告诉他,所以能够证明狮童正义也是你的目标,你不在意他的死活,因为在今天之后你就会彻底丢弃这枚棋子。”

“在这个几乎聚集了日本整个政界圈的人的地方,你做了这些安排,目的就只有那个了吧……”

降谷零沉声道:“你要用这群人的死,来撼动整个日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国/家领导人全数横死在恐/怖/组/织的袭击里,更能刺激社会的了。”

琴酒供认不讳:“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

在他看来,用日本来为组织的覆灭陪葬这件事虽然有些寒碜,但的确是他目前能够做到的算得上不错的报复了。

幸亏日本的高层有那么多脑子不好使的领导人。

他探出头,笑容又在看到了那些属于警车才有的灯光之后凭空深了不少。

“可是你太贪心了。”

降谷零的话打断了琴酒的动作。

琴酒站在洞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他不怕此刻降谷零会冒险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毕竟降谷零还要拉住他那个岌岌可危的老相好。

降谷零自然也发现了警车的存在,警车的数量不少,他几乎能够确认本部的人将整个拆弹部队都带了过来。

“你太贪心了,”他重复了一遍,“如果只是打算将政界的人拖下水的话,你早就开始实行你的计划了,引爆炸/弹不过只需要一秒钟而已,但是你决定等下去。”

“你要让更多的警/察赶到这里,然后一同死在这场爆炸之中,是这样没错吧。”

“猜到了又如何呢,你现在不过也只是任我鱼肉而已,你救不了你自己,”琴酒蹲了下来,用枪口戳了戳降谷零因为长时间用力而颤抖的手臂,然后将那黑漆漆的管道对准了神乐结衣的眉心,“也救不了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狮童正义的那个对手为什么会这么巧的应了你的计划,帮你召开了这场宴会么?”

轻飘飘的话语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但仍有分毫落入了琴酒的耳朵里。

他一怔,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便被神乐结衣大喊的一句“就是现在”惊得瞳孔紧缩,反射性的向身后唯一的出口望去。

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里,神乐结衣一直空着的那只手,撩起裙摆抓住了一直隐藏在大腿处的那柄枪。

她甚至没有瞄准,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就朝着那个方向扣下扳机。

“嘭”。

“嘭嘭嘭嘭”。

第一枪她射中了琴酒一直指着她的那只手。

子/弹以迅猛的姿态贯穿了琴酒的手掌,喷涌而出的血花绽放在了与琴酒极近的两人身上,吃痛之下的琴酒猛的回神,可是手里的枪却因为冲击而从洞口坠落下去,转眼便消失在了狂风当中。

而后的四枪,神乐结衣脚踩在玻璃上,用微弱的摩擦力稳住身形,然后对准自己脚下的玻璃进行了一次连续的射击。

子/弹被嵌入了防弹玻璃当中,又因为这几发的准心都在同一位置,那第一颗子/弹竟然就这样被后面的几颗推着穿破了厚实的玻璃。

顿时,神乐结衣脚下的玻璃上布满了雪白的花纹。

她与降谷零极快的对视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计划。

降谷零闷哼一声,撑着身子将神乐结衣向上拉扯,却并未让她从洞口爬出来,而是接住她脚下的摩擦力,让她能够用腿部的力量推着她往后一跃,再重重的砸到那块已经不堪重负的玻璃上。

楼下也被开了一个大洞,神乐结衣在身体撞入玻璃的那一瞬间松开了拉住降谷零的那只手,在成功的将还剩几发子/弹的手/枪向上扔到降谷零能够抓住的地方后,才蜷缩起来身子,避免更多的位置被破碎的玻璃划上。

幸好这个计划是奏效的。

神乐结衣想,降谷零的确有机会能够在琴酒负伤的那一刻将她拉上去,但战斗力远不足男性的她,更可能会成为降谷零的拖累。

只有更快的逃脱,才能让降谷零有更多的机会与琴酒战斗。

幸好虽然危险,但她还是成功了。

手臂上被玻璃的碎渣划开了几道小口,不算严重,主要是腿上的伤口,她掉下来的时候顺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减轻摔落的力道,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一片玻璃刺入了她的小腿。

血液顺着腿不停低落在地毯上,很快便将地毯的颜色染深了一大块。

神乐结衣咬牙,抓起手边的一片玻璃,将自己的裙摆割破,撕下来一长条,然后用剩下的布料包裹住腿上的玻璃。

“唔!”

疼痛感让神乐结衣忍不住闷哼,顿时冷汗布满了全身,不仅是受伤的地方在发抖,连她的双手都颤得不像样子。

不能让血就这样流下去。

神乐结衣忍痛抓着布条,将伤口处包裹起来,又将伤口之上的部位用布条扎紧,降低血流速度,这才一瘸一拐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寒风的呼啸声让她完全无法捕捉到楼上的动静,而从洞口往上看时,降谷零与琴酒已经消失在了刚刚的位置。

她拖着受伤的腿,一路朝着安全通道的位置挪动,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碰撞的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着。

一时之间神乐结衣竟然分不清这些声音到底是从楼下传来的还是楼上。

冷静下来,冷静,不能在这种时候自乱正脚。

她还得想办法帮降谷零。

不能在这种时候——

等等,之前降谷零受伤了,如果他们往楼下走的话,他一定会在奔跑的途中留下血迹。

这附近有血迹吗?

神乐结衣仔细的将周围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未在视野范围中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他们往楼上去了!

警察一定控制了这栋楼的监控,用来寻找琴酒的踪迹,也就是说,她现在只要找到任何一个摄像头,就相当于能够监控后面的警/察对话。

神乐结衣快速挪动到走廊,成功的在角落里寻找到了一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

监控室——

“还是联络不上降谷先生吗?”

“是的,自从之前通讯断了之后就……”

“会不会是已经正面碰上琴酒了?”

“等等,这个人在做什么?”

一直观察着屏幕的工作人员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盯着出现在监控正中央的女人。

她看上去乱糟糟的,不仅裙子破了没穿鞋,身上还隐约有些血迹,此刻正挥舞着手,似乎是想表达什么。

“她好像在说话……诸——伏——景——光——?!”

猛的被提到名字,诸伏景光立即回头。

“诸伏先生,这个女人好像在喊你的名字!”

诸伏景光上前,瞳孔微缩。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屏幕里的人正是神乐结衣。

这幅狼狈的模样跟他们分别时候完全不同,他根本无法猜测神乐结衣之前遇到了什么。

紧接着,他们发现神乐结衣开始重复同样的几个动作。

两手弯曲着举高到头顶,指尖互相触碰到一起,然后指着上方,嘴里还在焦急的说着什么。

“是、是她头顶有什么东西?”

“不对,”诸伏景光直起身子,“她在说zero在楼上。”

“这是几楼的监控?我们往上追!他们肯定是碰到琴酒了!赤井你那边如何?我们怀疑琴酒已经往楼顶的方向去了!”

赤井秀一挪动了一下枪口,将瞄准镜扭动了几圈,冲着身后的同事做了串手势:“准备就绪,另外,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某种能听到微弱的声音从高层传来,似乎是螺旋桨。”

诸伏景光听懂了他的暗示。

琴酒可能会通过前往楼顶坐直升机的方式逃跑。

子/弹再怎样厉害都无法穿破距离遥远的飞机的铠甲,所以他们必须赶在直升机将琴酒带走之前,解决所有的事情。

*

神乐结衣脱力的靠着墙壁滑落到地上。

腿部传来的抽痛感已经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伤口附近的神经已经麻痹了,虽然这两种可能性对她而言都不太妙。

失血带来的后遗症已经出现了,她的眼前开始泛起奇怪的黑雾与亮点,身体柔软到不受控制,连跌落到地上之后产生的痛觉都隔了十几秒才传递到她的中枢神经。

她尝试过从地上爬起来,可是眩晕感来得更快,她的膝盖还没来得及离地20公分,就再次坐回了原位。

降谷零去完成他的工作了。

这项工作持续了十几年,终于能在今天画上一个句点。

神乐结衣不清楚未来是否还会出现困扰降谷零十几年的艰巨任务,但是无端的,她有一种自信——这次降谷零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

这种自信没有根据,站不住脚,却仍旧在此刻给了神乐结衣安心感。

她靠在墙上喘着气,休息一会便往附近挪动一点,试图用冰冷的墙壁震慑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大脑。

并不是真的想逃到哪里去,她已经走不太动了,就算她现在有办法下楼,天知道下楼之后她碰到的会是狮童正义还是别人。

电梯已经被彻底停运了,大概是警/察们发现了些不好的东西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明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现前来检查情况,大约是其他人的处境也不太妙。

神乐结衣想,就当做是苦中作乐吧,她靠在玻璃窗前,将腿上的布条系了个蝴蝶结,然后彻底的放松自己倒在了上面。

这个走道里光线也昏暗得厉害,她只能在灯彻底灭了之后,才会突然惊醒,拍拍手让声控灯再亮起来。

她不太清楚现在的具体时间,也不太清楚这是几层。

总之这里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直到绚丽的烟花在她的视野下方绽放,她才猛的察觉,竟然已经到这下午六点。

天气一转凉,黑夜便来得更早了些。

这里实在是太高了,烟花能够达到的高度又有限,尽管她知道,她的父亲为她挑选的烟花已经是最高级的那种了,但那五彩的光芒依然没能驱散神乐结衣身边的幽暗。

她将手贴在玻璃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降谷零有没有错过这样好看的场景。

神乐结衣不期待宴会,不期待音乐美食,唯独有些可惜这些灿烂的光斑。

神乐结衣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的烟花,等她被突然自己点亮的声控灯惊得回神时,耳边已经能够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了。

微弱的灯光仍旧不足以驱散她身边的昏暗,但她却能看清站在黑暗当中的那个人的身影。

降谷零看上去也狼狈不堪,今天才换上的新西装已经沾满了灰尘与血迹,他的领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掉了,大概是影响到他的战斗了吧,总之,他现在看上去就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人。

神乐结衣也是,这幅样子一定会被拦在酒店外面的。

她有些走神,仰头看着降谷零松下来了肩膀,走到她面前,蹲下,仔细查看她那条受伤的腿。

降谷零的动作很轻,让神乐结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稍微不注意就会破掉的陶瓷娃娃。

“我来了。”降谷零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着头,让神乐结衣突然说不出话来。

降谷零觉得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明明只是与你无关的战场,还走得动吗?我带你去医院。”

神乐结衣在失重感中回神,她被降谷零横抱着,平稳的一步步往下走。

“啊……”神乐结衣张了张嘴,“烟花还没完呢,本来想等你看看再走的。”

她往玻璃窗的方向望,整面的玻璃墙让她能够看到完全的星空,还有烟花带来的极小的彩光。

降谷零避开神乐结衣的伤口,调整到一个让她最舒适的角度。

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在悠长的安全通道里回荡:“我看到了。”

神乐结衣一顿,想到他刚刚追着琴酒上楼了,说不定是在楼顶往下看的时候也看到这幅美景。

看到了就好。

她不在作声了。

但降谷零却用不太自然的声音问她:“你不想知道我在哪里看到烟花的吗?”

神乐结衣在轻微的颠簸中眩晕感更甚了,她把头抵在降谷零的肩膀上,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于是敷衍着回应:“在哪看到的?”

“你的眼里。”

“……”

“咳咳,你别突然不说话……”

“你好土啊。”

神乐结衣笑了起来,困意被驱散了一点。

这是什么老掉牙的情话,居然在21世纪还能听到有人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降谷零把她的笑理解成了嘲笑,有些尴尬,又有些别扭,可惜现在没有能够让他遮掩脸上不自在表情的道具,只能侧着头,将染红的耳垂与脖颈暴露在神乐结衣的视线当中。

现在好像的确不是什么说情话的好时机,他们的状态都不好,吐露心意这种事应该更加庄重一些,应该再神圣一些的。

但当他头脑空白的冲向神乐结衣单独时候,推开那扇门,看到神乐结衣回头微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看到烟花的。

那些很美丽,很绚烂的光,正倒映在她的眼底。

可惜在任何事情上都能表现出天赋的降谷零,在面对神乐结衣的时候尤其笨拙。

他无法用更多的言辞去形容当看到神乐结衣的那一刻时,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感觉了。

如果将那些情绪比做樱花,他的心脏当做容器的话,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樱花便冲出了这份容器,将他整个人都掩埋。

“真的很土吗?”

“啧,你要这么问的话,好像感觉也还好吧。”

“你是在安慰我对吧。”

降谷零不掩自己的失落,走下楼几层之后让神乐结衣帮他扶住了一个耳麦。

耳麦破破烂烂的,用于悬挂的地方已经彻底断掉了。

他从队员那边得到了相关的情报,用内部职能将停运的电梯短暂的开启了一会,让他们能够快速的回到一楼。

降谷零解释道:“因为整个电梯井都被安装了炸/弹,虽然琴酒已经被抓住了,但以防万一,在彻底拆除它们之前,电梯必须禁止使用。”

停顿了一会,神乐结衣听到了一丁点从耳麦中泄露出来的杂音,似乎是有个人正在跟降谷零争吵着什么。

降谷零的脸色黑了一层,臭着表情低声说:“拆弹的是荻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你记得他们吗?不记得也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耳麦里面的杂音更大了,神乐结衣确认自己听到那头的人正在大喊“什么叫做不是什么重要重要的人”跟“降谷零你会不会谈恋爱你真的好土”之类的话语。

荻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降谷零在警/察大学里结交的好友,神乐结衣自认为与他们不熟,但是在降谷零跟诸伏景光失踪之后,他们和另外一名当上刑警的班长的确是有好心的来开导她的。

不过当时她觉得他们只是在为好兄弟说话而已。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听见他们的名字。

降谷零冷哼了一声:“快去工作!她不想跟你们打招呼!”然后立马低头看着神乐结衣,问:“对吧?”

对什么对。

神乐结衣哭笑不得。

看来降谷零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说起来可能有些好笑,其实当年松田阵平是有想追神乐结衣的意思的,警校的女生本来就少,上课也不跟他们一起,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美人这种事,对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来说可能的确是一种刺激。

当时神乐结衣总是借口来他们的学校附近转悠,碰巧在被松田阵平发现之后,他就带着他的好兄弟翘 了课,趴在围墙上偷看她。

不过也多亏了松田阵平,她才能用相对正常的方式与降谷零见面。

如果不是这个花花公子的话,他们可能还得被迫冷战好一阵子吧。神乐结衣心想。

神乐结衣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她问道:“你们偷窥我被抓住的哪天,是不是被罚去扫厕所了?”

突然之间被揭开伤疤的降谷零用沉默与脸红回答了这个问题。

扫厕所嘛,他们五个作为问题学生,扫过的厕所比跑过的圈还多,这也相当于是一种训练,没什么大不了的。

降谷零努力说服自己,不去看神乐结衣揶揄的眼神。

电梯的门终于被打开,降谷零迅速的走出了这个让他觉得浑身燥热的小空间,并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外套披在神乐结衣的腿上,此刻满身的血迹根本挡不住,一出现便吓退了一圈围在附近不愿意离开的吃瓜群众。

一名警官迎了上来,指着一辆空警车,说那就是给他们准备好的车子。

降谷零道了声谢,又立刻皱眉沉声道:“这附近还没解除危险,怎么能让群众在这里围观?请尽快进行疏散工作。”

警官忙不迭跑开,开始带领同事将警戒线拉得更广。

在上车前,神乐结衣扯了扯降谷零的袖口,他们停在了车子面前。

降谷零瞬间散去了脸上的严肃:“怎么了?”

神乐结衣指向一个方向。

降谷零往那边看去,一个身着严谨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看着他们。见降谷零回头,他轻轻的朝降谷零点了点头。

降谷零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眼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他是谁,再加上神乐结衣腿上的伤还没有处理,他们必须马上去医院。于是降谷零也没来得及问那个男人是谁,只当神乐结衣以为他们认识,那个男人在跟自己打招呼,才提醒的自己。

车子极速向前行驶。

降谷零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对了,狮童正义的话……”

“不必担心,热心的日本民众会出面的。”

降谷零便不再过问,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想起之前的那个男人。

越想越眼熟。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应该是近期里见过才对。

“啊,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刚刚的男人,”降谷零捏住方向盘,“是藤井宏树啊,就是之前公开反对狮童正义,今天召开宴会的政界人士。”

解释完,降谷零又觉得不太对:“他为什么会跟我打招呼?是认识我吗?”

“认识。”神乐结衣回答。

降谷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是我爸。”

见降谷零神情呆滞,神乐结衣继续补充道。

“他想用这次机会公开我的身份。”

降谷零吸了口凉气,想回到几分钟之前,将冷漠的回应结衣的父亲的自己打上几拳头。

为什么当时自己不问清楚!

这样不就给对方的家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吗?!

不对,把别人的宴会以及女儿弄成现在这幅模样,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吧。

降谷零有些绝望,沉重的叹了声气。

“还有一件事。”神乐结衣偷偷的瞄了一眼降谷零,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降谷零无精打采:“什么事?”

“我跟他说,今天给他介绍我对象。”

这才是我爸爸认识你的原因哦。

原本平稳行驶的警车在马路上扭了一个大圈,像极了降谷零此刻的心率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