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清晨，尚且有些寒气、有些昏暗的走廊里，一个壮硕的男子激动说着，声音因激动和着急而发颤，“您的医术真是太棒了，比田中医生要好上太多。”

这条走廊是森鸥外那间诊室所在的走廊，男子所在的位置，正是诊室门口。

此时，5:53，距离诊室开门还有七分钟。

男子对面，森鸥外微笑着，一派温和模样：“多谢你的夸奖，但医术没有高低上下之分，田中医生只是更加擅长外伤。”

男子愣了下，随后连连称是，并抛开田中医生，进行了更加直白的夸赞，从外在夸到内在又从内在夸到外在。

又是五六分钟过去，在森鸥外收下那个礼盒后，男子喜气洋洋地提出了告辞。

森鸥外目送片刻，正要转身开门，却在转身时，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分外熟悉。

那道身影，尚未走出尽头的昏暗，又被男子壮硕的体型遮挡了大半。

在这种很难被发现，乃至被认出的情况下，他依然第一时间发现并认出了对方。

“太宰准干部。”在对方站定后，他温声喊了句。

“好久不见，”太宰治抬手挥了挥，用雀跃的声音说，“这段时间睡得还好吗？”

森鸥外有些无奈：“你的慰问听着不像慰问啊。”完全听不出希望他睡好的意思。

“诶？不像吗？嗯……过问一下你的胃病会不会好点？”

“不会。”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对我意见很大。”

“你说反了，太宰，就我个人而言，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你。”

太宰治先是一顿，而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森先生这是把我当成那些Mafia成员了吗？”

“当然没有。”森鸥外说。

太宰治歪了下脑袋。

“你们之间，差异很大，”森鸥外勾起嘴角，“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至少，此刻，都是真话。

“……”

凝视两秒，太宰治移开视线，直接说起了促使他过来的原因——

“我有些看不懂他了。”

当然，这不是最为关键的原因，他过来主要还是因为等待梶谷川和横井洋二述职太过无聊了。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不是述职的时间，但港口Mafia有个重要的生意出现了问题，所以梶谷川和横井洋二只能选择这个时间述职。

“哦呀，”森鸥外微微挑眉，“这可是好事，活着的意义，生活的趣味，统统增加了。”

太宰治凉凉瞥了眼：“释放你，却忽视你，这样的做法属实有些奇怪。”

“估计是出于谨慎。”森鸥外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可能。

真正的原因……那个孩子后续或许知道了什么，他最近偶尔外出也是因为想要搞清楚弄明白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理论上，应该没人背叛，也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太宰治不置可否：“介意我进去坐会吗？”

“随意，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来。”

森鸥外温和笑笑，随后抬手伸向口袋，准备掏出钥匙开门，而就在他刚刚伸进口袋的时候，少年旁若无人地推门走进了诊室。

……没锁？

“我昨晚过来找了点‘助眠’药物。”少年一边开灯，一边解释了一下。

问题是……昨晚，也锁着。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行，他需要换锁，港口Mafia门锁质量太差了。

太宰治最终只在诊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

因为伤员的到来，他离开诊室，出去晃了晃，接着在收到消息后，跟着那个传信的守卫，站到了那扇深棕雕花双开大门前。

“太宰准干部，”门外的守卫恭敬弯腰，“还请接受检查。”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下脑袋。

很快，搜身过后，门外的守卫替他敲响了大门，而门内的守卫则替他打开了大门。

“他们这么无聊吗？”

进来之后，他循声看去，在摆放了三张红色沙发的地方，和那双湛蓝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并且，在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似乎溢出了几分……

高兴？

但是，为什么？

这些天来，他天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情绪，但他至今依然对此抱有疑问。

总不能真的将他当成同龄的伙伴了。

与其说这个可能，不如说怀柔政策，以期得到他的忠诚，这位首领心思缜密又深沉，还是怀柔政策更有可能一些。

“太宰，过来听听吧，随便听听就好，这些信息仅仅可能有所帮助，”因为担心太宰治第一次任务紧张，竹之内雅难得多说两句解释了一下，“这不是正式会议，也不是战前准备，纯粹只是梶谷和横井述职结束之后恰好说起。”

太宰治回过神，随口答应了一声，接着在竹之内雅的示意下，坐到了梶谷川对面那张沙发上，沙发柔软的表面随之微微下凹了一些。

没有丝毫犹豫，梶谷川当即站起身，向太宰治行了一礼。

在他看来，港口Mafia，不看资历，又等级森严，作为队长级，自然应该向干部级弯腰行礼。

而站在一旁的横井洋二则犹豫了几秒，不过，最终，他还是像他的老大那样向太宰治行了一礼，随后继续说起了工厂大道那边的红酒失窃事件。

“大概七八箱，没有发现那个小鬼，应该都是其他小羊……因为今天的工作，我们最近没有实施抓捕……”

耳边絮絮叨叨，太宰治看似认真听着，实则正在打量竹之内雅所坐沙发旁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却依然发抖的护卫。

他记得，这个护卫，名叫兰堂？

不对劲，不对劲啊，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但这对首领和护卫之间的氛围似乎有所变化。

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本就如此，如今只是卸下了伪装？

打量片刻，他收回目光，看向茶几上那盆昨天由竹之内雅亲自放下、据竹之内雅说可以用来放松眼睛缓解疲劳、和周围以红黑为主色的装潢完全不搭的黄金草——

发呆。

他对横井洋二没有兴趣，他对横井洋二说的话，更加没有兴趣。

他见过那些小羊，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信息没有多少用处，“羊”中只有那个他尚未见过的“羊之王”可能值得招揽。

或者说，招揽那些小羊，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他想找到活着的意义。

幸运地，他目前有个似乎可行的方法，那就是帮竹之内雅达成目标，看看竹之内雅最终的目标能否给予启发，所以他不会选择百分百将会延缓这一进程的选项。

比如，招揽、培养那些小羊。

就这样，发呆着，发呆着，耳边那道声音，说完这一事件，又说起了自己的准备。

“新型武器！火力超猛！”横井洋二蓦地大喊，眼中满是兴奋，双手不断比划，“什么重力，什么‘羊之王’，那个小鬼绝对死定了！！”

“......横井，招揽，而非清除。”见横井洋二越发兴奋，竹之内雅提醒了一句。

横井洋二僵了下，挠挠头，讪笑道：“忘了，忘了。”

说着，他偷偷看了眼梶谷川，在看到那副脸色铁青的模样后，果断闭上嘴巴当只乖巧的鹌鹑。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竹之内雅问。

“随时都能出发，”梶谷川缓和了一下脸色，“那个小队应该已经集结完毕了。”

竹之内雅点点头：“那就早去早回吧。”

听到这话，梶谷川站起身，正要行礼告辞，只听竹之内雅继续往下说道：

“梶谷，横井，还有兰堂，麻烦你们在门外等等，我需要跟太宰单独说两句。”

于是，红与黑的世界里，仅仅剩下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

“太宰，无论如何，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竹之内雅颇为认真地说道。

按照梶谷的说法，这项任务没有危险，但没有危险应该需要太宰乖乖待在梶谷和横井身后。

对于“这个年纪”，他所有了解统统来自切原，他担心太宰像切原那样遇到危险强行出头。

总之，如果实力足够，出头也就罢了，但根据太宰遭受虐待来看，太宰绝对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类型，出头很大概率只会拖累梶谷和横井。

“为什么？”太宰治问。

竹之内雅茫然了一瞬，这个奇怪的回应，显然超乎他的预料。

茫然过后，稍作停顿，他说：“对我来说，你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你优先保护自己。”

“保护不了呢？被杀，被抓，都有可能。”

“被杀，我会复仇，至于另一个……”

想了想，他继续往下说道：“请你尽量拖延，我会救你，不计代价。”

甚至，亲自，拼死救你。

因为担心太宰不信，稍稍思考一下之后，他最终没有加上这句。

而在他给出这个答复后，太宰治头顶上方，长条右端数字，由23变回了11。

同一时间，太宰治开心地说：“那就谢谢首领大人了。”

23，11，降低，这样的变化……

竹之内雅眨眨眼，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太宰很大概率还是没有相信。

这真是实话。他在心中叹息道。

死亡，距离他很远，而且越来越远了，所以比起所谓的死亡，他更加不想自己失控。

叹息着，他点点头，略过了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有因此感到不满或者愤怒。

因为，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他同样觉得口说无凭，他同样无法付出信任。

不久之后，随着门把转动，红与黑的世界里，仅仅剩下了一个正在走向办公桌的少年。

指针嘀嗒嘀嗒，时间过得飞快，此时已是正午12:03，正午的阳光将地面烤得滚烫，天地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不过，火炉，只限外界，港口Mafia大楼内，尤其港口Mafia首领室内，不仅没有任何燥热之意，而且没有任何阳光进入。

暗红、厚实的窗帘遮住了那面墙壁，遮住了那面墙壁上那个由Reborn造成的缺口。

“大佐干部，今天早上，梶谷和横井述职时，说到了一桩宝石生意，你对这桩宝石生意有所了解吗？”

眼前，白发、蓝眸的少年虽说坐着，周身却透着谦卑之意，像是请教长辈似的问道。

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么想着，大佐沉吟道：“这个……关于这桩生意，属下确实略有耳闻，不知道您想讨.论.哪些方面？”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请教，但作为一个下属，他不能这样直说，所以问得委婉。

“大佐干部，还请说出全部，我需要你的帮助，”竹之内雅无视了这份委婉，“这桩宝石生意非常重要，而我眼下却初来乍到、只知大概。”

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不由自主地，大佐脑中再度浮现了这一想法，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真诚和坦率了。

“这桩生意，开始于先代生病前，败落于先代生病后。

原本，前景光明，一片大好之势，但随着先代下令处死了某位准干部，这桩由那位准干部负责的生意渐渐落到了不擅此道的梶谷身上……”

就这样，不急不缓地，他慢慢讲述起来。

“……实际上，不怪梶谷，他本来就有其他生意，这桩生意实在落到他身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不适合，我不适合，其他队长级及队长级以上更不适合。

不过，当时是当时，港口Mafia目前多出了红叶这位干部，您可以考虑把这桩生意交到红叶手上。”

说着，沉吟两秒，他改口道：“还有一位干部，那个您最近提拔，却没有详细安排的孩子，您也可以看看那个孩子是否合适。”

“不合适。”竹之内雅果断地说。

大佐怔愣了一下，又迟疑了两秒，最终开口问道：“您打算让那个孩子负责什么？”

负责做点清闲、安全的闲散工作，就和今天这种待在梶谷和横井身后的工作一样。

竹之内雅在心中回答了一番，接着在说了句“暂未想好”后，将话题重新引到了那桩宝石生意上。

“所以，我们眼下面临的问题，就是中东宝石商人受到了高濑会诱惑，决定舍弃港口Mafia转而和高濑会合作。”

听到这话，大佐按下心中疑惑，给出了极大的肯定。

紧接着，就在他缓了缓，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一道急促的铃声使得他咽下了已然到达嘴边的建议。

“属下在门外等候。”他说。

竹之内雅轻轻答应了一声。

于是，大佐告退，并快步走到门外，和那些暂时待在门外的守卫和护卫站到了一起。

目送大佐离开之后，抱着一丝不妙的预感，竹之内雅将手伸向座机，随后听到了一道口齿不清、如同脸颊被揍肿了那般的声音。

“首领，大事不好，太宰准干部不见了！！”

下章中也就和大家见面啦～Ps：守卫固守在某地，护卫有陪同的职责，关于这点可能是私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