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天

清晨的寒意与饥饿感再次如约而至,将郁清从城墙根冰冷的阴影中唤醒。

曾经的早晨最大的困难,不过是起床。

而现在,一切都在改变着。

向着不好的方向。

粗糙的麻布衣摩擦着皮肤,带来持续的不适。

她抱着包袱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昨天换装带来的效果让她在稀疏的晨间人流中不再那么刺眼,但生存的压力并未减轻半分。

可交换的物品用尽,食物告罄,城墙根绝非久留之地。

她需要一个更稳定的食物来源,一个真正的庇护所。

一份零工?一个看起来有余力且氛围和睦的家庭?

她知晓这何其困难,但又不得不去寻找。郁清讨厌这种感受,却也做不了什么。

老天,12岁为生存低头,如果这里已经不是她熟悉的21世纪了,郁清真的很想报警。

郁清开始在街市边缘更仔细地观察。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和摊贩,寻找着可能的契机。

在一个相对干净、靠近水源的街角,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面摊。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但带着岁月风霜痕迹的老妇人。

土灶上热气腾腾,新烙的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她早从旁人的口中知晓这是谁。

应该是叫做王婆婆?

郁清停下脚步,摸了摸空空的口袋,眼睛在饼和忙碌的王婆婆之间游移。

……

她是一个社恐。

……

郁清对此很想骂几句不符合祖国花朵这个身份的话语出来。

……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至少,给她一个能让她心服口服的罪名不行吗?

……

王婆婆抬头擦汗时,又一次注意到了这个沉默的孩子。

陈塘关的人走来走去,不过还是那些。

她在这里生活多年,自然可以辨别出面生的人出来。

更何况,那个姑娘又那么显眼。

不合身的旧麻衣,单薄的身形,微乱的长发,脸上沾着灰尘,鼻梁上那副奇怪的黑色框子。

但眼神清亮,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没有流浪儿常见的油滑或麻木,只是透着疲惫和一种近乎兽类的警觉。

身姿挺拔而板正,自带一身说不清道不明书卷气。一看来路便不同寻常。

她站在那儿,颜色淡而轻。

怕是,家道中落的小姐了。

王婆婆心中已有猜测。暗叹一声。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她刚想上前询问,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摊位后面传来。

“娘!柴火快没啦!”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摊位后的小板凳上跳下来,小跑着过来。

她穿着一身打着小补丁的粉色粗麻布衣裙,头发用红头绳扎成两个小揪揪,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又大又亮,透着孩童的天真和活力。

这是王婆婆的小女儿,小莲。

“知道了知道了,乖囡,娘这就去后面抱点来。”

王婆婆连忙应道,又对郁清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娃儿,稍等啊。”

郁清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小莲身上。

小女孩也好奇地打量着她,尤其是她鼻梁上的眼镜,小脸上满是新奇,但没有害怕或嫌弃。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卖竹筐的中年汉子一边整理货物,一边和旁边卖陶罐的老头闲聊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郁清耳中。

“……听说了吗?昨个儿晌午,西市口刘寡妇家那点米粮差点被几个泼皮抢了去!多亏了总兵府的三公子路过!”汉子语气带着感慨。

你们陈塘关的三公子怎么天天路过。

昨天已经听了半天这位三公子事迹的郁清微妙的想。

“哦?三公子?”卖陶罐的老头来了兴趣,“他又干啥了?”

“嘿!你是没瞧见!”汉子比划着,“那三公子,脚底下踩着俩冒火的轮子,‘嗖’地就过去了!手里那根红带子一甩,跟长了眼睛似的,把那几个泼皮全给捆成了粽子!摔在地上哎哟直叫唤!刘寡妇那点米,一颗都没少!”

“难得干了件好事啊。”老头咂咂嘴,语气复杂,“不过他那火轮子带的风,把老李头晒的鱼干都掀飞了半条街!老李头气得直跳脚,可又不敢说什么……”

“谁说不是呢!本事是真大,就是动静也忒大了点!”汉子摇摇头。

“不过李总兵这次责罚也未免太狠了。”

“总兵大人向来体恤咱们这些苦哈哈的。”老头压低声音,“去年发大水,要不是总兵大人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咱这条街得饿死多少人?他对咱百姓,那是没话说!就是对自家那三小子……唉。”

李靖在百姓中口碑极好,是个好官。这是郁清没想到的。

看来人都有两面性。她想。

怎么就对自己的孩子这么严格呢?

这句话是在问李靖,还是在问自己的父母。郁清想此刻不必计较这个了。

王婆婆抱着一小捆柴火回来,正好听到最后几句。

她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也叹道:“总兵大人是好人啊。”

“前年我家那口子病重,差点熬不过去,还是托了总兵府管家帮忙,才请到城里最好的大夫,捡回一条命。这份恩情,老婆子一直记着呢。”

她看向郁清,语气更加温和,但带着底层百姓特有的务实,“娃儿,看你这样子,是遇到难处了吧?一个人在外头,总不是个事儿。”

郁清看着王婆婆,又看了看旁边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的小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王婆婆仔细端详着郁清。

这孩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衣服虽然破旧不合身,但还算整洁,手指不像干粗活的,那副奇怪的黑色框子……

她心里盘算着:家里就她们娘俩,小莲还小,帮不上太多忙。老头子走得早,自己一个人撑这个摊子,又要照顾孩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这孩子看着规矩,眼神也正,手脚虽然过于干净但应该也勤快。要是能留下帮把手,看摊、烧火、跑跑腿,家里也能轻松些。

多一张嘴吃饭是有点紧巴,但省省也够,就当……给家里添了个帮手,也给小莲添个伴?

“娃儿,”王婆婆的声音带着怜悯,但落在郁清耳中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可行的方案。

“老婆子家里就我和这小丫头。摊子不大,但一个人忙活,还要顾着孩子,实在有点转不开。”

她看着郁清,道:“你要是没地方去,愿意来帮帮老婆子吗?看摊、添柴火、招呼客人、帮我看着点小莲别乱跑……活儿不重,但得勤快。”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放缓:“管你一天两顿热乎饭,晚上跟我家小莲挤一挤,有张床铺,有屋顶遮着,总比你睡外地强。你看……成不成?”

……

郁清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但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真好。

“我姓郁,单名清,葱郁的郁,清水的清。”

郁清对着王婆婆鞠躬:“以后请多多指教。”

王婆婆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哎,好孩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先吃个饼垫垫,看你饿的!”

她麻利地拿起一个热腾腾的饼塞到郁清手里,又对旁边的小莲说:“囡囡,这是阿清姐姐吧,快叫人!”

小莲一点也不怕生,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喊:“阿清姐姐!”

郁清握着温热的饼,感受着食物真实的触感和香气,又看着小莲天真无邪的笑脸。

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真正落地的实感。

这一天,郁清没有再四处游荡。

她安静地站在王婆婆的面摊旁,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却又异常专注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王婆婆添柴时,她默默把旁边的柴火整理好,方便取用。

有客人来时,她学着王婆婆的样子,把干净的陶碗摆好。

空闲时,她仔细地擦拭着摊板,把用过的碗收到木桶里。

她的动作略显生疏,但非常认真,一丝不苟。

王婆婆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满意。

这孩子,话不多,但眼里有活,手脚勤快,心也细。

小莲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安静的新姐姐,时不时凑过去,好奇地摸摸郁清的眼镜框,或者小声地问些天真的问题。

夕阳西下,街市渐渐冷清。

王婆婆开始收摊。郁清帮忙收拾碗筷,搬动轻便的物件。小莲也懂事地帮忙把小板凳搬回家。

王婆婆的家离街市不远,是一间低矮但还算规整的土坯房,带着一个小小的、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土炕占了大半空间,一张旧木桌,几个矮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和粮食袋。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一种过日子的烟火气。

“家里小,娃儿别嫌弃。”王婆婆一边把东西归置好,一边说,“晚上你跟小莲睡炕上,老婆子睡边上。” 她指了指那张铺着草席和薄被的土炕。

晚饭很简单,一锅稠稠的杂粮粥。

但对郁清来说,这是三天来最温暖、最安心的一餐。

她安静地吃着,听着王婆婆絮叨着街坊邻居的琐事,小莲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的见闻。

昏黄的油灯光晕下,简陋的土屋里弥漫着一种平凡而珍贵的暖意。

夜深了,小莲在郁清身边很快发出了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郁清躺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草席上,盖着虽然粗糙但干净的薄被,身体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着。

窗外是寂静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屋内是安睡的孩童,和一位善良老妇人平缓的呼吸。

郁清望着低矮的屋顶模糊的轮廓。

这一天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安宁。

像一场,即将醒来的美梦,顺利得不可思议。

像今天这样,对我再好一点吧。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郁清这样祈祷着。

是不是有点拖了,两章之后就能步入正题了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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