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香喷喷的吮指原味鸡出锅，用不上锅灶了他们便决定别再那么明目张胆赖在厨房，各忙各的手脚利索在最短时间内将灶台恢复原样，由腿脚最快的曾书书去水边再折两只荷叶替代盘子，一行人带着鸡拎着酒转移阵地，张小凡屁股后面还紧紧跟着小灰与大黄，浩浩荡荡钻进小树林在草丛上一个个席地而坐，曾书书迫不及待打开荷叶包：
“哇——这也太香了，小凡真是好手艺！小灰～想吃吗？”
“别给它吃。”
本都放松地躺草坪上伸懒腰的叶青岚忽然抬头，想了想又躺回去，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也不天天喂，偶尔一次问题不大，你继续。”
“什么啊，青岚你也太抠门了。”曾书书好笑道：“再说，鸡还是我弄来的呢，怎么想也该是我说了才算吧！”
叶青岚翻个白眼懒得说话，结果是张小凡看不过去替她出言：“不是，书书师兄你误会了，青岚告诉过我人吃的调料对动物不好，日积月累会影响它们的健康，才不让喂的。”
当时他本来也不信的，那之前大黄已在大竹峰活了上百年，从来都人吃什么狗吃什么还不是养的油光水滑，只是熬不住叶青岚坚持才依了她每餐单独或蒸或煮给大黄一份、或者干脆吃生的，反正这对厨子来说举手之劳。
至于小灰倒不用特意操心，猴子基本都出去找果子自给自足，偶尔吃点张小凡给准备的食物也只当零食，便是如此过了数月，直到某天他意外被田不易叫去——一向板着脸严肃的师父表情竟略有赞赏，跟平时相比和颜悦色了不少，问他给大黄喂了什么，只因田不易近期发现这条狗好像比从前长得还好看了些，狗嘴里的异味也淡了许多——道理其实特别简单，没了乱七八糟人吃的油盐酱醋摄入，狗的眼睛鼻子各种分泌物自然减少，时间久了那些把狗毛染色的常年湿痕一褪、脸上毛发恢复原色，可不就颜值提高、旧狗翻新了吗。
难得被夸一次的张小凡大喜过望，心中更是对叶青岚感激又信服。
“啊？”而现在，见他说得如此肯定煞有其事，曾书书一听直接吓坏了，伸出去的手闪电般缩回，鸡块都递到眼前结果突然飞了，气得小灰直手舞足蹈叫唤，忿忿抓起石子丢他：“吱吱吱吱！”
“哎呦，这不怪我啊小灰，人家说了对你身体不好——”曾书书狼狈不堪用袖子护头，张小凡忍俊不禁笑笑，翻了翻另一个荷叶包，丢出几块没放任何调料的水煮鸡肉，大黄一抽鼻子顿时扑来，小灰也被吸引住忘了拿石头砸人，曾书书这才得救，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捡起一块肉想尝试亲自喂小灰，典型不屈不挠。
而稍远之处一躺一坐两人那边，林惊羽刚收回看热闹的目光，低头说了一句：“你知道的还真够多的。”
那当然，现代科学，小子。但叶青岚又不能真这么说，而是故作轻松摆了摆手：“还行吧，在风回峰上我师兄收藏奇珍异兽那个院子是我在管的，喂饭啊铲屎啊，时间一长，自然都懂了呗。”
林惊羽听了眉头一皱，本能又要打抱不平，但至少没当场发作，压低了声音不让稍远的曾书书听见，只询问她：“凭什么？难道不该是谁要养谁负责收拾吗，怎好意思推给你？”
他语气里的愤然和回护之意呼之欲出，听得叶青岚心中暗爽直接变成了翘嘴，也不躺了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挪动两下取来两块炸鸡递给林惊羽，她自己则拽过酒坛，从兜里掏出小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高举起嬉笑敬他：“哎呀，这是在心疼我吗，好开心～”
“……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无需在意。”林惊羽最不善于应对她这般直白德行，眼神顿时错开飘忽不定，为了掩饰心中慌乱，他低头咬了一口对方刚送到手里的炸鸡，嚼几下顿时眸光一闪，匆匆下咽接着又吃了一口。
“怎样，好吃吧，小凡的手艺简直绝了，到今日才吃到是你的损失。”
叶青岚眼带笑意看他极力保持矜持、却还是憋不住两眼微亮快速咀嚼的吃相，趁着林惊羽的嘴堵上了没法说话，她凑过去坐得又离他近了点，顺便扫一眼远处的张小凡与曾书书，见他俩还只顾着喂猴喂狗心思不在此处，她便顺便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自酌自饮慢悠悠讲述：
“放心吧，没人欺负我，那项工作是我主动讨过来的——否则你以为就我这平平资质，到底凭什么在风回峰处处让我师父另眼相待照顾有加，总不可能只因为我长得可爱吧，虽然老娘确实很可爱。”
她大言不惭讲着，林惊羽差点被噎到投来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叶青岚清了清嗓子，正色：“当然是因为老娘足够有眼力见儿——其实以前都是师兄亲自收拾，属于被我硬抢了这活儿，师父本来也不乐意让我干这个，怕被人知道，显得好像风回峰霸凌小辈弟子似的。但是他们后来都被我说服了，毕竟以师兄天资，每天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太白瞎了，他可是风回峰第一人，年纪轻轻就搞不好可与齐昊拼一拼，下一任首座基本就是他，我这可是未雨绸缪，早早找到大树好乘凉呢。”
林惊羽加快咀嚼速度使劲一咽，似急着说什么，但被叶青岚直接堵了回去：“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嫌我抱大腿可耻是吧，人要靠自己才最踏实——您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入门都五年了，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对人和人的资质有多天差地别没概念。”
她无力叹息道：“曾经我也对自己期待很高的，结果也知道了，现实真的很残酷——况且我们这一届还尤其卷的要死，听说上届七脉会武冠军萧逸才师兄不到百年修得玉清大成，在那时已是新生代当之无愧第一人，结果这才过去一届，好家伙，先冒出个不到三十岁玉清七层我师兄，还有个更离谱，入门才五年就五层的你——”
“六层。”林惊羽忽然道，这会儿他终于艰难咽下口中食物，一本正经眼神清澈望着她，貌似想茶里茶气装无辜，但还是泄露了兴高采烈一丝傲气：“一个月前刚刚突破，忘了寄信告知你了。”
叶青岚：“……”
你他妈的。
她没好气再一口气灌下一杯酒，哼道：“警告你别嘚瑟，告诉你，白天我可是看见小竹峰弟子带着天琊剑了，那姑娘看着也就和你我差不多岁数，人家也是拿着师父亲传九天神兵，你小子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当心挨揍。”
林惊羽不以为意撇了撇嘴，抬起下巴略带不满：“我自然知道自己修行尚浅，并未自大到以为初次参加七脉会武就能一举折桂，齐师兄便道行深厚远胜于我，可……可你怎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夸我一下很难吗？”
说到后面，他语气都带了一股幽怨之意，泄愤般忽一把夺下叶青岚手中酒杯，粗声粗气道：“第七杯，别喝了。”
……竟然真的在数她喝了几杯酒啊，太乖了吧，叶青岚失笑：“我怎么没夸你了，是你一直在选择性无视好吧，夸你就当听不见一夸别人就生气，好难伺候啊你。”
“没听见。”林惊羽眉毛挑得高高的，以往他都以草庙村三人中最年长大哥哥自居，都努力在她和张小凡面前展现可靠强大的样子，结果这会儿竟是罕见耍上赖皮了：“没听见就是没听见，除非你再说一次，讲的明白些。”
叶青岚：“……”
“服了你了。”她无奈苦笑道：“你也不像是缺人夸的啊，平时在龙首峰应该没少有人捧着你才是，怎么非得听我这一句？”
“没错。”林惊羽定定注视她，漆黑眼眸如星辰闪耀，有奇异的执着与情愫暗潮涌动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展现出生机勃勃的朝气，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就是少你这一句不行。”
正因为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出挑，所以格外自信夺目，大大方方讨要她的承认与赞赏。
“……”
……好像某种在雌鸟面前骄傲地蹦蹦跳跳，展示自己一身美丽无匹、睥睨全鸟界光鲜靓丽羽毛的漂亮小雄鸟哦。
叶青岚用一只手捂了捂上半张脸，妈的，太犯规了，这一刻她竟觉得几丈之外交谈的曾书书与张小凡是如此碍事，但凡若这片草坪这时只有他们两人，她绝对要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一口。
可能是她的眼神一定程度暴露了内心所想，叶青岚越发笑意盈盈仿佛能拉丝的视线令林惊羽逐渐赧然回避，变得不再敢坦然与她对视，叶青岚笑得更加灿烂，说道：“那好，听着——我相信林惊羽将来会达到传说中只有青叶祖师修炼到的太清境界，你会踏上这世界的顶端，看遍天下所有景色。”
“不拘于这小小的青云，无论东之沧海西之蛮荒、还是北之冰原南之巨沼——人皆以为那便是天下四方边境，可我若说，那之外仍有更广阔的天地，你可愿相信，并终有一日亲自前往见证？”
……
这真是，被旁人听了一定会认为她疯了，上一秒讨论的还是那些弟子玉清境界几层几层，突然话锋一转，整座青云山脉都被她口出狂言变成了“小小”，甚至敢于碰瓷被所有青云门人奉若神明也不足为过的青叶祖师，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将超越世界这等无比天方夜谭之妄想，加注在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身上。
而少年亦是初出茅庐还不知天高地厚，听了竟丝毫不觉这是异想天开，反而居然越听越是双眸明亮盛满向往，近乎痴狂望着那给予他空幻妄梦的少女，嗓音因心脏狂跳而沙哑：“好……我答应你。”
“终有一日，你所言之事……我会全部做到。”
……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我，为我见证——那便意味着，不论多少年过去，你必须始终在我身边。
叶青岚，这所代表的含义，你真的明白吗？
……
林惊羽心中如此想着，便看到对方露出了然的微笑，忽然倾身向他靠来，甚至可以察觉到她清浅的吐息，混合着草坪清爽的植物气味以及一丝酒酿的醇香，他几乎要停止了心跳。
他明明该躲，理智上分明清醒地意识到在旁还有俩人看着，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分毫，只眼睁睁看她越来越近，一只微凉的小手撑在他膝盖上，她继续探身靠近，指尖游移过来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后……
“哈！”
下一秒叶青岚陡然抽身而退，手上多了个小杯，发出胜利的窃笑迫不及待给自己斟满，一饮而尽满脸得瑟：“嘿嘿，被我偷回来了吧，还扣押我酒杯，以为你谁啊还想管束老娘，就喝就喝，略略略～”
林惊羽：“……”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空了的右手，发出一声苦涩的低笑：好吧，很明显她不懂，果然方才那一瞬心意相通是他单方面的错觉，那可是最没心没肺的叶青岚，怎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人几句话绑住了。
不过这只算小小的遗憾，他仍是心中喜悦的，尤其在得知叶青岚竟对他有如此深远的期盼，说不上其中什么道理，但就是比什么“报效师门”“弘扬正道”听着更令人心潮澎湃，仿佛相较之下，在此之前被林惊羽当作眼前头等大事的七脉会武也黯然失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知道他的人生中还会有很多次七脉会武，但在遥远的、甚至可能是以数百年计的未来，有人与他许下了此生唯一的约定——在那更广阔的世界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