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研，晚饭我放冰箱里了，放学回来自己热着吃吧。”

微胖的中年女人一边穿衣服，一边用平淡的口吻，对身后在餐桌边小口喝粥的男孩说。

男孩皮肤很白，黑色短发服帖地包住小小的头颅，眼神清澈而敏感，看上去又安静又懂事。

他像往常一样温顺地点头，但似有些不情愿，脸上微微显露出迟疑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看着已经开始穿鞋的女人，试探开口问道：“妈妈，今晚你也要……工作到很晚吗？”

女人正弯腰提鞋，她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男孩的提问而有任何滞顿：“嗯，做完家政还要去居酒屋打工，大概八点多回来。”

男孩心里一阵难过，一是因为母亲的辛劳和日渐憔悴的容貌，另外则是因为……

他略带失望地瞥了眼墙上的日历。每天母亲起床后都会翻开新的一页，并将今天的计划记录在上面。

今天，日历被翻到了12月20日这一天。

母亲照例在上面写满了一条条当日计划。从早上八点排到了晚上八点，密密麻麻，就是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事。

可今天分明是他的生日啊。

男孩用渴望的眼睛望着母亲包裹在腈纶大衣里的后背，那曾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如此冷漠，像是一堵冰凉的墙壁。

果然母亲是因为太忙而忘了他的生日吗？

双手在膝盖上收紧，他感到鼻子里酸酸的，有些委屈。

“妈妈，我……我想吃牛肉……”虽然母亲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但如果自己任性一下，母亲是不是会突然记起？

“研，别闹了。你知道市面上牛肉多少钱一斤吗？我辛苦挣的那点钱除了供你上学，只能勉强维持家用，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不着边际的要求了。”母亲直起腰，抓过门口架子上的钥匙塞到包里，头也没回地应道。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怒意。

一生几乎仅此一次的任性，被母亲用冷酷的事实和漠不关心的态度无情拒绝了。

男孩垂下头，看着碗里的稀汤寡水，抽动了一下鼻子。

门口的女人余光斜瞟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推开门，在猛然灌入的冷风中，低低说了句：“要怪就怪你那没用又早死的父亲吧。”

男孩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失落中，完全没有听到这句比楼道里的风声还低很多的抱怨。

2

昨天下了雪，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金木背着方方正正的书包，贴着路边行走。

书包的边角早已磨损到不得不用布料缝补上，他垂头前行，看身影就能感受到情绪的低落。

“哎呀，这么早就到学校去啊。”迎面走来的一位很眼熟的阿姨惊讶问道，她胳膊上挂着一袋子蔬菜，看样子是去超市抢购打折商品了。

“嗯，下雪天不好走，还怕迟到所以走得早。”金木谨慎地回答。

事实上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家里资金紧缺，今年没交采暖费，所以屋子里冷得像冰窖，而教室却有热乎乎的暖气，呆着比家里舒服多了。

简单寒暄了两句，金木就缩着脖子继续往前走。大风凛冽，不怎么禁冻的他却只有一件洗得发白，早已失去保暖功能的羽绒衣------那还是表弟穿小不要了的便宜货。

阿姨回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小心行进，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如果能生在一个富绰的家庭该多好。

穿过三条街区和一个大坝，就到学校了。这途中会经过英的家。入冬前，他都会在英家的楼下和他碰面，一起去学校。入冬后，人都贪睡，再加上自己走的早，就不忍心再让嗜睡如命的英睡眼惺忪地早起，然后像是梦游的僵尸般摇摇晃晃走在身旁了。他基本上都是独身一人走到学校。

刚刚穿过第二条街区，也就是英家所在的地方，来到最后一个街区时，他看见一栋临街的宅子前，围了很多人。

“很多”是相对清晨六点寥寥稀少的人数而言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四五个居住在附近的人。

金木不禁停下脚步，站在后面踮起脚和其他人一样向楼里向往。

大门虚掩着，有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人捂着口鼻站在玄关，虽然在外面看不出异常，但金木肯定里面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入室抢劫？谋杀？还是……

“是食尸鬼啊，把一家三口都给开膛破肚了，真是罪孽啊!”一个瘦巴巴的老太太用卡着痰的嗓子尖声说道，她脸上是深恶痛绝的表情。

金木身体一抖。食尸鬼这个名词不知为什么让他这样害怕，比恐怖电影里的女鬼还令他不寒而栗。

他忽然记起这家的孩子和他读同个小学，比他小一年纪，是个很漂亮活泼的男孩，不觉又往前凑了凑想再看清楚点。

但是身材瘦小的他，被一个急于抒发己见的围观大叔激动抡起的胳膊肘狠狠怼了一下，脚下不稳向后趔趄几步。

冬天里人的平衡性本来就很差，金木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地猛然后仰，但他并没有滑倒在地，因为脚后跟踩在了一个既柔软又坚硬的物体上。

那是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

身体被身后的人稳住，后背贴在一个不算强壮但很坚硬有力的胸膛上。

“对不起，对不起。”金木连声道歉，慌乱挣扎着转身。

“没关系，不用在意。”一道淡淡的声音，在高一头的地方轻轻响起。

金木仰起头，看见一张和这冬日散发着同样气息的俊美的脸。

那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二十岁出头的高个子男孩，深蓝色的头发，苍白的脸，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波澜平静，很像某种爬行动物毫无温度和感情的眼。

金木觉得自己刚刚踩得很重，连连鞠躬致歉，不料书包的拉链被挣开，里面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了一地。

课本，作业簿，笔袋，甚至便当盒哗啦啦全都投入了雪地的怀抱，菜式单一的午餐在被踩踏得很肮脏雪层中，像是被扔掉的残羹。

金木啊地惊叫了一声，连忙蹲在地上去捡。

男孩也弯下腰，先于他之前熟练地一一拾起地上的凌乱物什。

他也没有带手套，但却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似的，有好几次手指甚至直接插进了软软的白雪中，但他丝毫不在意。

金木这才注意到男孩穿得也很少，一件单薄的短夹克，修长的脖子大面积暴露在刺骨寒风中。

“给你。”他把书和作业本整齐摞叠起来，轻轻抚去上面的雪，递给金木。

金木用哆嗦的手指接过来，在粗笨的羽绒衣里扭动身体脱下书包放进去。

“谢谢你，大哥哥。”他有些怯生生地说。

男孩身上有某种比寒风还凛冽的东西，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惧怕。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成dog了，连金木小天使的生日的生日都忽略了，这篇迟到的生日“贺”文基调有些悲凉，根本称不上“贺”吧，别拍我(Ｔ▽Ｔ)

看到有小天使留言说金木小时候被妈妈虐待过，本以为是像“阿笠博士是黑衣组织boss”般的传言，于是搜了一下，结果居然有实锤，哭哭::>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