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饭盒刷洗干净，金木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回到教室，熟练拿起门后的扫帚、撮子，像每天一样，主动打扫卫生。反正认真好学的他，早已把作业和预习都提前完成了，没什么事可做，索性干会儿活儿，顺便暖和暖和身子。

他不知道，在正对面的高二教室里，泉修介正靠在窗前，用复杂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

两个教室正好处于教学楼U字回廊正相对的位置，只要视力不太差，都能透过窗户看见对方教室的情景。

泉将修长的身体隐在窗帘后，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又带着不舍。

他看见金木认真扫遍整个教室，黑色浓密的蘑菇头被自己刚才揉得有点乱，看着他稚嫩的动作，泉露出一种既欣慰又遗憾的笑容。

“时间不多了啊……”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但低沉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忙活完了，金木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其实妈妈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暴躁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们曾是很快乐的三口之家。虽然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淡薄得一口气就能吹跑，但他依稀记得，父亲曾告诉他，他出生的时候让母亲遭了不少罪，早产加难产，能活着从产道出来已经让医生很惊讶了。

“你整整提前一个月才出生呢。”母亲也对他说过，那时的她还是很温柔的，“一点预兆也没有，当时我正在餐馆打工，忽然肚子一阵痉挛，多亏一个好心年轻人开车把我送到医院，要是晚一秒钟，你可能就出不来了呢。”

千辛万苦生下了你哟，研。医生都说是个奇迹。一定是有天使在守护。

在他心中，母亲说出这句话时温柔的模样和语气永远镌刻在了心里，哪怕以后如何冷漠，如何在他幼小的身体上发泄不满，母亲留给他最深刻而永恒的印象，是水般温柔的。

看来自己的出生，除了父亲母亲外，还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虽然偶尔心情低落时，他倒宁愿自己没有出生，直接死在母体里。

这时，一个娇小活泼的身影蹦跳着进了教室，打断了他阴郁的思绪。

“又来这么早啊，金木同学。”

是同班的柴琦透，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和英语教师柴琦绿子是亲戚，转学来没多久，就和班里同学打得火热，有着金木十分羡慕的外向性格。

女孩好像一直对他很感兴趣，总是主动搭话，金木一直以为像她这类很受欢迎的孩子，不会喜欢他这种安静老实，甚至有些不合群的男生。

不过柴琦居然也来的这么早，他倒有些意外。

柴琦抖了抖帽子上的雪，在和金木隔着两个过道的座位上坐下来。

“金木君每天都步行到学校的吗？”她脱下外衣，折叠起来塞到随身的袋子里，转过身问他。

金木老实地点头。

“好辛苦啊，这几天雪又冷又厚，我一路上滑了好几跤，疼死啦。”柴琦透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记得你也是从大坝那头走过来的，呐呐，你看见了吗，中岛家门外被搜查官包围起来了，架势可吓人了。”

中岛家就是之前路过的被围观的那座宅子，他在那里笨拙地弄翻了书包。不过他经过时，还没有什么搜查官在场。

“我路过的时候，只有附近居民在围观。”他回想着说，“有人说是被食尸鬼袭击了，一家三口都……”

金木打了个冷战，不想说下去了。

柴崎透不以为然地咧咧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显得有些兴奋：“你知道吗，中岛的父亲也是搜查官，还是二等呢。你说，会不会是喰种的报复？”

金木愣了愣。或许吧。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喰种是掠食者，是必须被除去的存在。但从喰种的角度看，人类就如同猪羊牛狗，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养料来源。

孰对孰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金木君，”柴崎突然走了过来，把脸凑近，“如果被喰种抓住马上就会被吃掉，你会怎么反应？”

金木呆呆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一脸神秘笑容的女孩，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作业借我抄抄。”柴琦透根本就没想听他的回答，话锋一转，顺势抓过金木桌上的作业本，迅速抄写起来。思绪转变之快，徒留金木一人在原地凌乱。

一个钟头后，才开始有学生陆续涌入。来上早课的柴琦绿子用悲痛的语调告诉大家，永近英良同学发烧到42度，请假不能来学校了。

虽然很担心他的健康，但金木心里同时也感到遗憾和失望。

因为英是唯一一个能记住他的生日，并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现在这个人却病倒在家，烧得天昏地暗。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啊。

不过英的身体底子一向不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干脆，放学后去他家里看看吧，顺便买点他爱吃的甜甜圈。

上午同学们讨论最多的就是中岛家遭遇的事故。怎么说的都有，连ET都出现了，小孩子的想象力简直比撒哈拉沙漠还宽广。

没有英在，金木几乎就是个透明人。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讨人嫌，也不惹人关注。

午休的时候，金木摸摸早就鸣叫不已的肚子，迈着犹豫的步子走到二年级教室门口。

从教室里三三两两走出很多去食堂吃午饭的学长学姐，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两个女孩绕过他时笑着嘀咕了一句“好乖，好可爱”。

金木脸上有些发红。

他小心翼翼往教室里看去，一眼就看见泉修介靠坐在课桌上，和三个非常漂亮的学姐说着什么，女孩们表情幸福而陶醉，但金木却看见泉的眼角，堆积着很深的疲惫。

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那层笑意下，仿佛藏匿着一个苍老的灵魂。

金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和学长接触这半年，敏感的他总能从泉身上感到诸多违和，具体违和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比如学长明明又年轻又帅气，可有时却觉得他骨子里透出一种成熟感，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感。

鲜嫩的皮囊，九十岁的心脏，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被围住的泉修介，似乎清晰地感受到了金木的存在，甚至都没往门外看，就直接站起身，对女孩们说了句“拜拜”，越过重重障碍，径直走向金木。

他请金木在食堂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因为生活拮据，金木很少在食堂吃饭。每次都是被英或者学长请。

虽然善于推理的英对泉学长心存芥蒂，不太想让金木跟他走得太近，但在请金木吃饭这件事上，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间隔均匀地轮换着，至少保证他不会长时间营养不均。

吃饭的时候，金木不小心把学长的饮料打翻了，鲜红的液体像血一样泼了泉修介一身。

他这才发现，学长好像总能撞见他最窘的时候，比如被亲生母亲暴打，差点被打滑的卡车碾过，被心怀不轨的怪大叔跟踪……

真是怪异的巧合。但也正是因为学长的一次次偶然出现，他自然而然逃脱了一系列危机。

学长给他一种非常非常安心的感觉，即便他的手掌像冰一样凉。甚至有时与学长目光相接时，会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每当有这种想法时，他都在心里默念。

他很喜欢泉前辈，发自内心崇拜的那种喜欢。就像每个男孩都渴望变成超厉害的英雄一样，他也很想变成泉修介那样全能又受欢迎的人。

饭后，肚子里塞满美食的金木，小步跟在泉身后，被领到一楼角落一间闲置的教师办公室里。在这儿上学快五年了，金木都不知道楼里居然有这样一个隐蔽的房间。门玻璃上贴着漆黑的胶布，门缝溢出阵阵阴气，要是换作第二个人领他来，他绝对不会进去。

学长推开门，按下灯的开关。

房间里很空，只在中央摆着张大桌子，桌上凌乱地散落着一些绘画作品。金木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看，随即被最上面的一幅简单利落，但却美感十足的画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长而卷曲的栗色长发，白皙光洁的皮肤，修长的脖子，小巧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

金木从画上只能看到这些。

因为女人的上半张脸，被斗篷的帽子遮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子。

金木默默盯着画中的人看，那看不见眼睛和额头的脸，却仿佛一颗磁铁，牢牢吸住了他的眼睛，甚至整个灵魂。

这种震撼灵魂的似曾相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段回忆，暂且到此为止，有些突兀，不过还会继续写的，先闪回到血骑的世界吧。

ps：祝大家?.*??圣诞快乐*???.Ψ??●?｀Ψ Merry X'ma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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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彼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