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君！”

月光高远而迷离，薄纱一样铺洒着整个学园。金木追在零身后，朝校园正中偏西的人工湖跑去。

零奔跑的步伐踉踉跄跄，他一边捂着喉咙，一边痛苦地抖动身体，制服外套随着他一次次附身干呕而渐渐脱落到地上。

最后，他停在人工湖的护栏前，扯开衣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金木慢慢停下脚步，在他身后蹲下。

湖面黑光粼粼，倒映着树木和夜空的影子。

“锥生君？”金木把手轻轻搭在零剧烈起伏的肩膀的上，试探地开口唤道。

零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一只手使劲攥住铁护栏，指节泛白，另一只横抱着胸口，一副极其难受，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的肩膀依旧不停耸动，透明的涎水伴随着猛烈的呼吸，沿着嘴角滴落到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小滩。

金木的眉头拧起来。

零的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明明来时还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一嗅到血腥味，便立即失控。之前他也发现零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干呕，但那只是偶尔的事情，没想到会瞬间恶化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以前太过压制的原因？正所谓弦绷得越紧，断得越彻底。

零低低抽噎了一声，宛如某种陷入兽夹的小动物压抑的悲鸣。金木心头一颤，产生了一种非常想帮他解脱的冲动。

如果必须喝下新鲜血液才能缓解的话，自己的血应该也可以吧。虽然担心血液会暴露某种身份讯息，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零如此痛苦忍耐的模样，而且他深知，零绝对不会贸然攻击人类，所以——

“零……君”他第一次叫了零的名字，“实在忍受不了的话，就喝我的血吧。”

零喘息着转过身，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颤抖的手指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装有血液锭剂的盒子。忽然，他的胳膊像是触电般猛地一哆嗦，将那只火柴盒一样的小药盒甩了出去。

一整盒的血液锭剂颗粒都散落到地上，白色的药片在月光凄迷的夜色下，显得更加阴森刺眼。

“是因为没吃药的缘故，才发作的吗？”金木心疼地问。

“吃了，吃了很多，但都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零声音颤抖地说，“无论吃了多少，喉咙里依旧很渴很渴，吃的越多这种饥渴感反倒越强烈……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金木君？”

零声音里透露的那种无助的绝望，深深触动着金木心底最柔软的部份，他缓缓伸出手，触碰零的尖牙。

指尖勾勒着牙齿的轮廓，金木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零被吸血鬼咬是四年前的事，从这次藤原美柚的事件可以看出，人类自被咬到彻底转变，所需的时间很短，大概也就一个月、两个月的样子，零能坚持四年之久，除了毅力卓群外，就是血液锭剂的功效。但正是由于长期服用，体内早已产生抗药性，这种虚假的血液替代品已经无法缓解饥渴了。

另一方面，吸食血液对吸血鬼而言，不仅仅是满足生理上的需求。他们其实非常享受獠牙刺入猎物血肉的触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完整地体会到吸血的愉悦。所以这种本能使得逐渐吸血鬼化的零，再也无法压抑住想咬人的冲动。

可如果他咬了谁，一定会自责得想要死掉。而且一旦开始有这种冲动，迟早会爆发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变成恶魔，而是游走在天使与恶魔的边缘。如果彻底堕落成怪兽，反倒不会这样痛苦了。

当然他不会让零堕落成怪兽，因为零还有得到拯救的可能。

他用力捏了捏零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然后用指甲刺破了自己手腕。

带有独特气息的喰种的血汩汩涌出。

就味觉而言，喰种的血液与人类差不太多，因为富含更多的rc细胞，所以更加酸涩。血液流出那一刻，零脸上迸现出惊诧的神情，但这种惊诧很快就被汹涌而至的**冲刷干净，他用舌尖舔了舔獠牙，但却并没有去吸允金木的手腕。

他还在挣扎。

“先喝一点吧，锥生君。刚才玖兰学长不是说过，只要得到袭击你的吸血鬼的血，你就可以不再被想吸血的**折磨了。在此之前，先用我的血缓解一下吧。”

“不——我不能——”零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却弓起脖子，一点点凑近金木故意伸到嘴边的手腕。

“喝吧，零。”金木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一丝冷酷，正是这份从未有过的冷酷，让零一下子放弃了所有挣扎和犹疑，一口咬住金木的手腕。

喰种的皮肤比钢材还要坚硬，所以金木在划开手腕的同时，把周围的皮肉也割裂了，这样零在吸血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像咬在一块钢板上。

零沉浸在吸食血液的快感中，而金木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思考获得拯救零的血液的方法上，谁也没注意到有三个影子悄无声息地逼近。

一颗子弹从后面擦着金木的头发“嗖”一声划过，射入零的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零掀得向后仰去，重重撞在铁栏上。

零左肩霎时血花迸溅，金木连忙敏捷跃起，转过身，以正面对着发动攻击的不速之客。

他身后，并排站着三个穿长风衣的男人。中间那个蓄有胡须的中年人提着一把长枪，正是刚刚射击的人。他两边一个是戴着眼镜，身材如女子般纤细的年轻人，一个是同样年轻，却是像牛一样精壮的短发男子。

这身打扮和装束，一看便是协会的人。

吸血鬼猎人。

“这一趟可真没白来，那个笨蛋理事长居然还藏着一只吸血鬼。”持枪男人揶揄地打量着伤口鲜血如注的零和一脸戒备的金木，用嚣张而不屑的语气说。

金木紧张地盯着他们。最近学园里发生了吸血鬼攻击人类事件，猎人协会派人介入很正常。但偏偏赶到这个时候，很不妙啊。

“别多管闲事了，中岛。这孩子是锥生家那个吧，不在我们此次任务的范围内，不要插手了。”身材粗壮的年轻人皱着眉说，他长得很端正，一脸正气。

“哼，不插手？那是以前。现在这家伙不是已经开始吸血了吗？已经是确凿无疑的吸血鬼了，作为猎人，难道要视而不见吗？不要因为他和你师出同门就心软，结城君。我们和那个蠢货理事长可不一样，明明是猎人，却和纯血种勾结，简直把猎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是啊，我赞成呢，中岛。”戴眼镜的年轻人阴测测地笑道，“这孩子已经被血的气味冲昏了头。你看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獠牙，完全已经堕落成level e了。”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等黑主理事长回来再做定夺吧。”结城还是一脸不赞同。

“我说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总是犹犹豫豫。刚才杀那个女孩时不还挺干脆的吗？”中岛嘲讽地扬起嘴角。

金木脑袋里嗡了一声。

“你、你们居然把藤原杀死了？”在他开口前，零挣扎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问道，脸上除了痛苦外，满是怒不可赦的神色。

“啊？”中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零，“对呀，我们把那个level e 处决了。而且就是这个假惺惺帮你求情的家伙下的手哦。”

“不可能，理事长绝不会让你们这样轻易处决学生的。”零愤恨地瞪着中岛。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听命于协会长，而不是你们的理事长。协会下达了处决的命令，我们猎人就必须要遵守，这是职业基本操守。”中岛冷笑着说，忽然想到了什么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恶意，“就像你父母明知道那个男人是纯血种的爱人却还老老实实接受命令一样。”

“你这混蛋——”零不顾重伤，猛地冲向中岛，中岛得意地再度举起枪口，像看着奔入陷阱的动物般邪恶微笑着。

枪筒哐当一震，子弹冲出的声音划破空气。

“别冲动啊，锥生君！”

金木知道中岛故意用语言激怒零，好找到开枪的借口，这样理事长也只能吃哑巴亏，毕竟是零先攻击他的，他这样做充其量是正当防卫。

于是他猛地推了零一把，自己挡在了枪口前。

他基本没有顾忌什么，因为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对非吸血鬼没有效用。

然而奇怪的是，子弹居然射入了金木的右胳膊，让他的整只胳膊顿时像被炸开了般血涌不止。

这回，不只是零和金木，那三个猎人亦是满脸震惊。

“神崎，你不是说只有一只吸血鬼吗，怎么两个都是？”中岛扭头问道。

“奇怪啊，这家伙确实不是吸血鬼啊，身上没有一丁点吸血鬼的气息。”神崎摸着下巴，不解地说。

“那武器怎么会起作用！？”

“金木，你——”零难以置信地瞪着金木同样错愕的脸，“你——是吸血鬼吗？”

好疼！

金木捂着胳膊，疼得直咧嘴：“都说我不是吸血鬼，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那个白痴理事长到底窝藏了几只吸血鬼？干脆都除掉算了。”说罢，他举起枪口，指向金木的心脏位置。

“拜拜喽，可爱的小吸血鬼。”

然而预料中的枪声却没有发出，中岛忽然像麻袋一样倒了下去，紧接着是神崎和结城。

“实在是太聒噪了，你们几个，给我稍微安静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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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