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波浪长卷发的女人动了一下，从她正趴着的物体上滑落下来，仰面倒在众多人体之中。

金木看见，那是一个像棺材一样的东西，边缘血迹斑驳，股股阴气从里面逸散而出，几条**的植物藤蔓，自边缘垂落到地上，藤蔓上有很多尖锐的突起。

他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感到周围的温度好像骤然降了好几分。

喰种的本能告诉他，这里很危险。

非常危险。

可他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小心绕过地上七零八落的女人躯体，缓步走到棺材旁，向里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胸口大敞的瘦长男人，躺在一团暗红粘稠的液体中，他的大半个身体都隐没在浓浆之中，苍白而俊美的脸犹如嵌在黑幕上的假面，精致却散发着阵阵诡异。

金木这才明白，他所闻到的厚重血腥味，正是从这个棺材里，这个男人身下的液体中散出来的。

那无疑是人血。

男人正浸泡在人类的血液中，安详沉睡，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金木觉得男人的面孔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凑近了些看，忽然，那些伸长到地上的干枯蔓藤，同时抽动起来，并发出扑通扑通的类似脉搏搏动的声音，就像是突然活过来，重新拥有了生命般。

糟糕！

金木纵身向后跳去，但那些密密麻麻的蔓藤还是飞快地追赶上他，眼见着就要缠上他的身体，用那些有着倒刺的尖锐突起刺破他的皮肤……

他迅速展开六条赫子，旋转着把那些令人不快的条状物体击打出去，勉强逃出它的攻击范围。

好险！

落在台阶最高处的金木，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知道，这些藤蔓不是因为够不到这么远才停止攻击的，而是不知为什么特意止住，他也因此逃过一劫。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看见那些触手似的藤蔓缩回到棺材附近，缠上几个女人的身体，锐刺扎入皮肤，不出几分钟，那些女人就被吸成了皮肤褶皱灰白的干尸。

金木踉跄着后退，一只手抵在直接和店面相连的铁门上，觉得自己必须离开这里了。

无论棺材里躺着的是谁，都十分十分危险，且强大。喰种引以为傲的坚硬皮肤，在那些蔓藤下毫无优势，它们和赫子一样坚固而有灵性，显然是被棺材里那个俊美的男人操纵着。

那个沉睡着的男人，比刚才的吸血鬼，甚至夜间部的蓝堂架院，都有着压倒性的强大。

金木浑身发凉，用力推开门，重新返回到外面的世界。即使店面里光线昏暗，他也感到异常的温暖和安全。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干净嘴角的血肉，金木小偷一样蹑手蹑脚溜了出去，闪入一条狭窄逼仄的胡同。

他抄小路回到刚刚和优姬一起吃巴菲的甜品店，却被告知优姬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了。

谢过服务员，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一方面对棺材里的人心有余悸，一方面担心优姬的安危。那孩子血的气味好闻得过分，在这个潜藏着杀人吸血鬼的小镇，真的非常非常危险。

他沿路打听，最终来到一片死气沉沉的空旷区域。

然而转了半天，连垃圾桶盖都掀开找了，就是没看到优姬的影子。

“黑主同学!黑主……优姬小姐，你在附近吗？”没办法，他只好扯开嗓子喊，但回应他的，只有几只发情公猫宛如受刑般凄惨的叫唤声。

一股裹挟着大量沙尘的风，从西北方向刮来，风中有一丝很淡的香甜气味，断断续续，金木皱起鼻子嗅了嗅，猛地绷紧脊背------那是优姬的血的气味，从前面一座古老塔楼的高处飘逸过来。

塔楼尖尖的顶端直指灰蒙蒙的天空。金木循着优姬的气味，沿着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飞快奔跑。优姬的气息越来越近，忽然，一波洪钟震动的巨大声响, 在塔顶响起，接着是优姬尖锐的呼叫声，夹杂着痛苦和恐惧。

“优姬小姐!”他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弹跳着蹿上最顶层，然后看见优姬捂着耳朵跌坐在墙边，防身用的长棍被扔在一边，她的手腕和大腿上，有好几道血口子，空气中满是甘贻甜美的血味。

金木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往那只赫眼上涌，口腔里唾液涌动，他使劲咽了下口水，将目光转移到不断发出轰鸣的铸铁大钟。

一个只有半米高的小孩子，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吸血鬼，正蹲在那口钟上，恶作剧似的左右摇晃着，钟在他的晃动下也随着摆动起来。

看见金木，他五官扭曲的脸上，显出些许疑惑。

还是个孩子啊。金木安静地注视着他，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他径直走到优姬身边，蹲下来，摸了摸她因为害怕而一直埋在膝间的头，优姬像受到惊吓的小兔般猛抬起头，看见是金木，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担心。”金木用令人心安的力道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从衬衣下摆扯下几块布条，利落地缠在优姬的伤口上。大腿处实在不太方便，而且那里肉多且厚，放着不管也无所谓，不像手腕那样有殃及动脉的危险。

小吸血鬼怔怔地看着金木拾起那根铁棍，搀扶着两腿还在发抖的优姬，旁若无人地就要往外走，表情再度狰狞起来，他不再摇晃那口钟，而是蹦跳下来，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两人。

金木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抱歉啊，孩子，明明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这世上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不知道珍惜就是你的不对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小吸血鬼已经跟他只有毫厘之差，他轻叹一口气，一只手保持着搀扶优姬的姿势，另一只握紧那根冰冷的铁棍，反手向后一捅，准确地刺入了小吸血鬼的心脏。

小吸血鬼发出凄厉而短促的一声惨叫，身体刹那间就崩裂成四散飞扬的灰褐色尘土。

优姬脱力地向下倒去，金木只好把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走下楼梯。

终于走到出口的时候，金木看见，一抹如血残阳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忧郁漂亮的红褐色眼睛，饱含着复杂的情绪，定定地望着他和他怀里的优姬。

是玖兰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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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