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玛利亚熟练地步入内瑟菲尔德的客厅,抬起头向四周瞧了瞧,看见早晨的太阳正在墙上涂上金色的印记。
然后,她就注意到客厅的书桌旁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姑娘。
时钟敲响十一下,小佩妮已经清理干净了桌子的桌面,把七八本厚书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子上。这是她在内瑟菲尔德的第一天,她不可谓不认真,出门前病榻上的母亲就反复告诫她不能辜负伍德弗里尔小姐的善心。
昨天,在那个昏暗的小木屋里,卡米莉亚提出的要求或许说是条件十分简单明了。
第一,她们必须摆脱和詹姆斯的关系,他好比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或者是一条会吸血的水蛭。卡米莉亚可不希望他闹上内瑟菲尔德去。
詹姆斯太太对此几乎是求之不得,但是时下对于拥有夫妻关系的男女的注解便是:美丽的常春藤攀附着橡树,依赖着它的支撑,也成为它不可分割的财产的一部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这位人渣丈夫一刀两断。①
关于这个问题,索恩医生先于希尔太太提供了一种贫贱夫妻在乡间常用的解除婚姻关系的办法,顺便拓宽了所有人的见识。
在乡下,关系破裂的婚姻双方可以采用一种在常人眼中堪称恶劣的方式——“卖妻”。在真的夫妻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丈夫可以将妻子出售,再由妻子的家人或情人买回,就结束了夫妻之间的所有义务。
当然,官方法律从未承认过这种行为,但是乡村神职人员和地方官都对此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在卡米莉亚强行要求和索恩医生的见证下,海伦以妹妹的身份,用二十五先令的价格换回了詹姆斯太太和小佩妮的自由身,正式和詹姆斯解除了婚姻关系。
在希尔太太的管理下,内瑟菲尔德里服务的人员的最小的年龄也不低于十五岁,小佩妮显然不符合这项标准。
这就涉及到卡米莉亚提出的第二个要求了。
她不打算为小佩妮打破原有的规定,所以小佩妮只能在内瑟菲尔德当一个临时工。当然,鉴于小佩妮的年纪,她并没有体力去做什么重活,卡米莉亚也不是那种会压榨童工的恶魔。
正当是读书的好时光的小佩妮被安排到了卡米莉亚办公的客厅,平时整理书架和桌面,等到玛利亚来的时候就充当书童。
是的,卡米莉亚并不禁止她留在客厅听自己给玛利亚讲课。
相反,卡米莉亚要求小佩妮必须在一段时间后接受考核,只有表现良好才能继续留在内瑟菲尔德。
这点让海伦和詹姆斯太太暗自欣喜,海伦甚至盘算了一下自己和小佩妮的年纪,发现等她逐渐需要从贴身女仆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同样识字的小佩妮恰好有机会能够顶上她的工作。
尽管卢卡斯爵士并不允许,玛利亚小时候还是常常和自家佃户的孩子混在一起,所以她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难得在内瑟菲尔德见到一个同龄人,她便主动和小佩妮攀谈起来。只是小佩妮初到陌生的环境,又被母亲和小姨反复叮嘱过,故而显得十分腼腆,玛利亚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门口传来一阵愉悦的说话声,客厅里的两个姑娘转过身来,迎接了庄园的主人以及前来拜访的班纳特一家。
过了快一个月,伊丽莎白终于兑现了当初在金伯利夫人葬礼上对卡米莉亚的承诺,带着她的姐妹们还有她的母亲班纳特太太登门拜访。
四月到八月是最佳的社交季节,白昼长的可以让青年男女们充分享有相处的时光。班纳特家的姑娘们就像赛场上的马,被她们的母亲班纳特太太挥舞着皮鞭从一个舞会赶到另一个舞会。
不过,她们的小妹妹莉迪亚和凯瑟琳或许乐在其中,卡米莉亚刚刚得知她们到来的消息,还没走到门厅就听见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内瑟菲尔德的装饰。
“哦,基蒂,你快看!那条挂毯的花纹可真不错,如果颜色再鲜亮些就好了。”莉迪亚紧贴着她的小跟班兼姐姐的耳朵嚷嚷道。
“班纳特太太,欢迎你们来到内瑟菲尔德。”按照礼节,卡米莉亚最先招待了作为家长的班纳特太太。然后,她一一问候了班纳特家的小姐们,一面让人来替她们摘掉兜帽和手套,请她们去客厅里休息。
目光掠过莉迪亚的时候,卡米莉亚只觉得她比她的几个姐姐来的都要高挑,已经完全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让人很难想象她之后会因为和威克姆私奔,让朗博恩全家都陷入一场巨大的名誉危机中去,这个左看看右看看的姑娘身上现在洋溢的更多的是青春的活泼与率性。
班纳特太太坐在客厅里,高声感慨着内瑟菲尔德一切如旧。看着自家母亲声情并茂却十分失礼的表演,伊丽莎白和简显得都有些尴尬,只能时不时提醒班纳特太太喝茶打断她一下。她们偷偷瞥了一眼新朋友的表情,幸运的是卡米莉亚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耐烦。
“班纳特太太,请原谅我的不便,不能先行前往朗博恩拜访你们。”卡米莉亚语气温和,态度彬彬有礼,她早就对班纳特太太的表现有了心理准备。
“哦——真是遗憾,如果朗太太下次再办舞会的话,我一定要提醒她给你也发一份邀请,伍德弗里尔小姐。”
班纳特太太上一次和卡米莉亚见面还是在金伯利夫人的葬礼上,隔着黑纱,班纳特太太也没能看清楚她心中简的假想敌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有了面对面的机会,班纳特太太几乎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卡米莉亚来——
她生得纤细端庄,肤色晶莹透白,一双蓝眼睛,金黄色的头发卷曲披落肩头,言谈举止间十足第讲究风度,带着一点点少有的被世俗磨砺后的淡然。
班纳特太太不情不愿地承认,这位伍德弗里尔小姐只比自己的宝贝简差上那么一点点儿。转念想到卡米莉亚至今深居简出,没有出现在任何舞会上,那点子敌意也就无影无踪了。
只要不阻碍她女儿的婚事,班纳特太太对任何人都足够宽容。
熟人来了,玛丽亚也紧跟着过来陪着她们一起说话。但是,她和年纪小些的莉迪亚和凯瑟琳很难有什么共同话题,只能当个倾听者,或者偶尔给她们介绍一下客厅的摆设。
“这副画是金伯利夫人五年前在伦敦的画展上拍下来的,作者是一位住在湖区的女画家。”这都是她学习法语的这段时间从希尔太太那里听来的。
有条不紊的讲解声吸引了班纳特太太的注意,她的目光落在玛利亚身上,骤然想起了她拜访卡米莉亚的另一个目的。
①《为女权辩护:关于政治及道德问题的批判》,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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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末之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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