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交错纵横的树根间,积雪没过鞋底。
博士在忍受过冲击后缓了好半天,才为库洛洛简述了“树篱之途”究竟是什么。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位于一段独眼巨人的‘记忆’中?”
“嗯,密文板打开了这段记忆,这就是先人想展示给我们看的了吧——不过,严格意义上,这里的一切是由集体的记忆拼接而成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库洛洛回身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独眼洞口,在三人踏足此地后便迅速闭合了,诡谲的念力封死了去路。
“我们该怎么回去?”
“树篱之途就像命运,它是条单行道,一旦前进便不能折返;但也如同万事万物的命运都有终结,每一条树篱之途都有它必定的尽头,”博士说,“向前走就好,它一定有一个出口——只要我们能成功走到那。”
三人结伴,开始像难以预测的密林尽头行进。
身上携带的仪器,诸如指南针、手表等等,统统失效了。他们再没有精确辨别时间与方位的手段。
雪越下越大,裹着冰粒的雪片粘连成一团,就像森林里起了浓重的白雾。积雪随之加深,逐渐吞没了膝盖以下的整条小腿。
库洛洛通过体感估算着,他们已沿着古木环抱的小径走了不下二十分钟。恶劣的环境使体力消耗变得极为剧烈,自己与那位巴别塔的干员当然尚有余裕,博士却不能再这么消耗下去了,因此由Misery背了起来。
周遭安静得诡异。
没有飞禽扇动翅膀时撩动树冠的声响,也没有走兽踏破积雪觅食所残留的痕迹。
只有雪,铺天盖地的雪,没有尽头的雪。
库洛洛抬头,将肺里冰冷的浊气挤出,眯起眼看向灰色树冠后的苍红斜阳。
整个林地,仿佛死去一般。
他垂下眼帘,指尖拂过“盗贼的极意”的书脊。
这崭新的“联盟”又前进了许久——蓦地,未曾互相警示,Misery与库洛洛不约而同地站定在原地。
博士从Misery的背上重新回到地面,防护服下摆被寒风吹鼓得猎猎作响。他拍拍Misery的肩膀,而Misery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听见了吗?”精英干员始终略显忧郁的嗓音响起,这是他对库洛洛说的。
“……嗯。”
“嘶……呜……哈、哈……”
从喉咙的缝隙里挤出的呜咽打破了漫长的寂静,汇聚成古钟震响似的嗡鸣,盘绕寰宇。
死去的树林死而复生似的开始颤动,某种集群生物正穿行其间。
披甲的战士拂雪穿林行至三人眼前,厚重的阴影亲吻着他们沟壑纵横的皮肤。残破的铠甲彼此撞击,发出猛兽磨牙般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战士拖着腐朽的血肉列阵,将这几位陌生访客团团围困。他、或许使用“它”要更恰当些,因为它们的生理状态仅仅是具尸体。
它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拖拽着锈蚀的长枪、刀剑,挥舞着朽烂的法杖,而有“人”甚至在遗失了武器后,凭着牙齿与指甲作战。
“这是独眼巨人的残魂吗?”
“没错,”博士摊开双手,向库洛洛展示眼前的光景,“念这种东西,是不一定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消失的——你应当也是知道的。”
“有时候不但不会消失,反而会因为人在死去时所怀有的强烈情感,深刻地留存下来。”
“它们就是已死去的残念,执拗不肯消逝的顽抗。”
“树篱之途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容纳的都是些独眼巨人撞碎在‘高墙’上的空洞回响。”
那人的话语淡淡的:“快些解决吧,尽量别在树篱之途里过夜。”
战斗持续了很久。
独眼巨人们不是Misery与库洛洛的威胁,但数量实在太多。最后一具尸体也消融在雪地里时,那苍红的太阳已疲软地挂在远处山林之影的边缘了。
库洛洛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上凝了薄霜,融化又重新凝结。
“Misery先生?”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持久战,面色与呼吸上却让人丝毫看不出,“请问可以帮我拿一下书吗?我想稍微整理一下。”
直至目前,库洛洛从未在Misery和博士面前使用过念能力。
久战后放松下的紧绷神经,是否会带给自己可乘之机呢?
那位念能力很有趣的干员回过头,一只手松弛地插在口袋里。库洛洛微笑着,递出红色封皮的书。
空间移动?他不这么认为。
方才的战斗过程里库洛洛仔细观察了Misery的招式,的确很像扭曲了空间。但在目睹Misery将冲向博士的念力团挥散为几缕风丝后,他有了别的猜测。
将念力团变成某些无害的物质……
Misery手中的特制刀具大概会让绝大多数人,潜意识把切割与他的能力联系起来,从而简单地把他的能力归为切割空间。
库洛洛则认为,Misery的念能力,应该是转换吧。
将某处的空间置换,从而实现“切割”与“扭曲”。
他对这种少见的能力很感兴趣,与面前二位同行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做出别的尝试。
如果就此便简单拿到自然万事大吉,虽说本就没抱有这种期望;如果对方心存警惕,不撕破脸皮的试探多半无伤大雅。
不过么……
“请不要客气。”博士伸手,象征性地拦在Misery和库洛洛之间。
啊,果然。
“这本书看起来很重要,还是拿在自己手中比较放心吧。有什么需要腾不出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
博士也没有将自己作为全然安全的盟友看待。
“那就多谢了,”库洛洛顺从地略微低头,把这粗糙的试探一笔带过,“请帮我擦一下眼睛好吗?附近结了霜,有些遮挡视线。”
“没问题。”
博士从衣带里拆出一张纸巾,动作轻缓地按上库洛洛的眼角。
距离很近,风雪蔽目下博士将压得过低的兜帽向上拉了不少,以解放视野。
库洛洛这次勉强分辨出博士的表情。
他的脸上,是与自己一样的平和微笑。
真可惜,还是看不出面部细节。
“嗯,好了。”
“多谢,啊,这下清晰多了。”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以后也请不要客气。”
两个人笑着对视,气氛和谐地随口扯着些无关痛痒的社交词令。
明明在坎布达利亚幽暗的甬道里,还能称得上是惺惺相惜的考古爱好者。
“接下来——欸?”
博士的下一句话生生截断了。他在进入坎布达利亚后,首次展现出了错愕的情绪。
站在尸体铺就的路途上的三人,各自抬起头看向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
“黑色的……雪?”
从天而降的雪,变成了黑色。
积雨云也是黑色的,带着千钧重量似的压抑,整片天空都摇摇欲坠。那些雪不轻盈也不柔软,像是天空流亡的碎片。
这不是亚梅洛斯捏造的情节,她计划给库洛洛展现的是独眼巨人行军的模样。
密文板出了问题?Crime那里有了偏差?
不,像树篱之途这种本身就不稳定的事物,存在意外性是应该的……
横生枝节令亚梅洛斯感到些许不安,但她没有乱了阵脚,这场戏依旧要唱下去。
为了避免再度出现意外导致事态真的失控,树篱之途确实不能久留了。
“我们必须抓紧了,”博士的语气中流露出紧迫,“尽快离开树篱之途。”
“这不正常么?”
“没错,独眼巨人的预言中,黑雪预兆着不详,在他们的历史记载里更是寥寥数笔鲜有提及。一般的怪物,Misery自然能处理,但现在,独眼巨人记忆构成的树篱之途出现了黑色落雪……我有点担心树篱之途是否发生了异变。”
即使被亡者残躯包围仍轻松写意的小队终于紧张起来,Misery换了个姿势,把博士抗在左肩上,开始全速前进。
可说是紧张,趴上自家干员肩膀上时,博士仍有心思难得和库洛洛随口吐槽道:“唉,在卡兹戴尔的时候就被他们手提肩扛地到处跑,没想到换了个地方,还是这个情节发展。”
“抽空锻炼锻炼如何?”库洛洛笑眯眯道。
“饶了我吧,”博士苦笑道,“我更想多睡一会儿。”
“您确实该加强锻炼了,干员们规划的晨功您从来没有去过吧?”
博士身下的Misery突然插嘴道。
“我有很多文件要批,实在没有时间……”
“现在不是在休假么,芙蓉给您定制的营养计划也没有遵守。”
“这个是因为……”
“前几天我还在您的行李箱里发现了碳烤沙虫腿,凯尔西医生不允许您吃这个吧?”
“嘛……”
“看来博士您罪行累累啊。”库洛洛跟着Misery用回敬语,带了些打趣的意味。
博士颓废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以后一定按照计划来——呃,Misery?能换个姿势吗?你肩膀顶得我有点胃疼。”
这是个树篱之途青春版。
因为是亚梅洛斯自己捏的,所以受限于她的认知,邪魔没有出现。她对邪魔了解不多。
Misery的念能力是我根据残存的剧情印象写的,可能有bug,有的话就当私设了。
前段时间忙期末,各种论文汇报和考试,忙完写了两天,回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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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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