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人质在里面’？！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恐惧化作一盆冰水浇灭了昏沉，我瞬间清醒了。左手垂下霰|弹枪，我直接冲上前，一把揪住塞斯的衣领，狠狠把他掼在警车湿滑的车身上，右臂都在颤抖。“你把人藏哪儿了？！”
“后备箱……”雨水冲刷着塞斯瞬间失血的脸。他的嘴唇哆嗦着，吐出近乎呓语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操……”
我再次用力推开他，任由他后背撞上车门，然后转身提起枪，往那片燃烧的火海狂奔。身后传来车门合上的声响，我无暇顾及塞斯在做什么，只是一股脑地奔向那个已成第二个炼狱的爆炸现场。
两辆相撞的汽车被熊熊烈焰包裹，即使在大雨的持续浇灌下，火势依旧猛烈得灼眼。长时间浸泡的泥土变成了寸步难行的泥潭，我在离车祸现场几米远的地方一脚踩了进去，泥浆没过了脚踝，强行延缓我的行动。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蒸干了我脸上的雨水。火焰已经完全吞噬了那辆米黄色的轿车，将它烧得面目全非，连所谓的后备箱轮廓都看不清了。我僵立在泥潭上，望着这绝望的一幕，眼眶发热，只能无力地攥紧枪身。
……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塞斯和里奇，他们是挟持了一位银行女职员作为人质上路的。我却因为急于抓捕他们，完全忽略了这第三个人的存在。
我抬手狠狠抓了一把头上的湿发，胸口堵着一团无处发泄的怒火，最终只能挤出一声低吼：“操！”
身后传来踩踏泥水的细微声响。我立刻转身，抄起霰|弹枪对准来人——是塞斯。我向前踏出一步，厉声喝道：“站住！别再靠近！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说！”
塞斯停在原地，缓缓摇头，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没了。”
好一个“没了”。
我二话不说，枪口直接向下一压，对准他脚前的泥地扣动了扳机。“砰！”霰弹轰然炸开，泥水溅了他一裤子。塞斯的肩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颤动一下，但目光还是直直地看着我。“你得信我……我真的没什么可隐瞒的了。钱没了，人也没了……这已经是最操蛋的结果了。”
“你，还有你弟弟，你们俩就是疯子，精神病，祸害……”我重新抬起枪口对准他，食指搭在尚未击发的后扳机上，“完全死有余辜！”
塞斯的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不认同，但语气诚恳无比。“我只是个职业盗贼，不是杀人狂。杀人从来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也看到了，这只是场意外，与我们无关……”
鬼话连篇！他那张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想再听。我继续迈步向前，深陷泥潭的脚费力拔出，又踏入新的沼泽，直到霰|弹枪口彻底抵上他的额头。塞斯闭上了眼睛，湿漉漉的睫毛在雨中微微颤动。
“你得相信我……”他最后的辩解轻得像一声恳求，迅速被滂沱的雨声吞没，最终沉入我们脚下的泥泞里。
粗重的喘息让我大脑缺氧，食指扣在后扳机上迟迟按不下去。我很想开枪，残存的理智却像一根缰绳，死死勒住我的冲动，不让我发疯。
他说得没错……人质的死确实并非他直接造成，但人却是他绑来的，他脱不了干系。我要是开枪，那也只能发泄怒火，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了的悲剧。
厄尔警官死了，那位无辜的女职员死了，公路上的连环灾难还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性命……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我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支撑着胳膊的那股狠劲也随之荡然无存。枪口从塞斯额头上移开，我垂下了枪，无力感从胸腔蔓延至全身。塞斯缓缓睁开眼，眼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难以置信，又在看向我时转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没有理会，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越过他，朝警车走去。我并不担心他会逃跑，他弟弟还在车里，他也不像那种能冷酷抛弃受伤亲人的混蛋。
雨势似乎变小了许多，打在头上的雨点不再那么密集，但我却愈发感觉自己像是在深水中行走，每一步都迈得如此艰难。身体又冷又热，视野里的一切天旋地转。我强打精神，垂着枪挪回警车旁。透过渐渐稀疏的雨幕，我看到正对着我的挡风玻璃上雾气朦胧，而整个车身似乎在轻微地左右晃动……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不，不是幻觉！
我一个激灵，昏沉的头脑再次被强行唤醒。我刚要拔腿往那儿跑，塞斯已经从我身后窜出，扑向警车。
“里奇！！”塞斯嘶吼着冲到车边，用力去拉车门把手。车门却纹丝不动，不像刚才那样轻易打开。他焦急地拍打着车窗，朝里面大喊着里奇的名字，同时继续拼命拽动门把手。“里奇！把门打开！里奇！”
我也跑到了车前，透过挡风玻璃向里望去——车内弥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浓烟，甚至还有明亮的火苗在烟雾中蹿动。我急忙绕到驾驶座那边，用力拉车门——锁死了！这不可能？我下车时根本没锁门！车钥匙还插在点火开关上。我又冲到后门用力拉扯——同样打不开！车门像是从里面被反锁了！
里奇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声闷闷地从车窗里传出来：“开门！咳咳……他妈的快开门！！”
“里奇，坚持住！”塞斯那边突然停止了拉拽，紧接着，我感觉到车身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动。
“塞斯？！”这异常的动静让我朝另一边喊道。塞斯没有回应，我只好又绕回去查看。只见塞斯正用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撞向车窗，甚至用拳头猛砸玻璃，手上已经砸出了血痕。
“闪开！”我立刻冲他喊道，制止他这种徒劳且伤害自己的行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霰|弹枪上。他立刻明白了，俯身对着车内模糊的人影大喊：“后退，里奇！别靠近窗户——离窗户他妈的远点！”
喊完后，塞斯迅速退到一旁给我让出空间。我举起霰|弹枪，对准车窗，在确认看不到里面的人影后，果断扣下了后扳机——
“咔。”
怎么回事？
子弹没有击发。我又连续扣动了几次扳机，回应我的只有单调的“咔咔”声。
“你在等什么？开枪啊！”塞斯在旁边焦急地大喊。
“子弹受潮了！”我只能想到这个解释。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哑火！
“我弟弟要被烟呛死了！”
“我知道！”我朝塞斯吼了回去，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抡起枪托就狠狠砸向车窗。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玻璃上的裂痕像蜘蛛网般蔓延开来，我早已酸软不堪的胳膊承受着一次次反震带来的剧痛。直到第七下，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碎裂声，车窗终于被我砸开。
浓烟立刻从破口涌出，两只手也随即伸了出来。塞斯立刻挤开我，抓住里奇的双臂，奋力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我绕到副驾驶的车窗处，透过烟雾向内观察。里面的火势似乎更大了，火焰正舔舐着座椅，车内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炉。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车里根本没有明显的易燃易爆物，除非厄尔把打火机落在里面了……
等等，易燃易爆物？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我开车追逐时，曾在车里给霰|弹枪换弹，退出的弹壳里可能残留有未燃尽的火药……但我明明把它放在中控台上了，它怎么会滚到别处？而且火源又是从哪儿来的？
在我绞尽脑汁思索时，塞斯已经成功救出了里奇。他搀扶着里奇，而里奇在勉强站稳脚跟后，突然发了疯似的朝我冲来。
“你这个该死的杂种！”里奇一拳砸在毫无防备的我的脸上，打得我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我歪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愕然地看向他。
里奇的眼镜不见了，可能落在了车里。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努力瞪着我，手指颤抖地指向我。“你在里面放火想烧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住手，里奇！是他救了你！”塞斯从后面拉住他，却被他用力甩开。他拖着受伤的腿，举着拳头又向我逼近几步。
“我警告你别再过来！”我迅速举枪对准他，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我心里疯狂打着鼓，因为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透露出大写的“不对劲”。
从最初的公路连环车祸，到倒霉被着火车辆撞死的人质，再到差点在车里被烧死闷死的里奇……这是天灾？还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原本清晰的思维也因为身体极度不适而变得迟钝混乱。
“里奇，停下！”塞斯再次冲上前拦住他，甚至用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安全了，好吗？没人能再伤害你！”
塞斯背对着我，紧紧护着他的兄弟。我慢慢垂下枪，看着雨中的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里奇的双手最初无助地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搭在了塞斯的腰上，本人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告诉我，塞斯，”他把脸埋在塞斯肩头，声音闷闷地传来，“墨西哥都有什么？”
“迷迭香、酒、任何你能在梦里摸得着的东西……”塞斯抱着他，轻声回答，声音在雨中有种奇异的温柔，“我们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带我去那儿。”里奇喃喃道，“答应我……”
塞斯点了点头，用力揉了揉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不知为何，我有点羡慕，却又说不清到底在羡慕什么。我没有家人，从斯普林伍德综合医院醒来就是孑然一身——异乡、异客，无牵无挂，孤独成了我的代名词，但那又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似乎“生来”就注定孤独。
我叹了口气，等待他们兄弟俩说完悄悄话，内心对当前的处境完全没辙。现在警车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两人带回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路边拦车，或者等待接到报警的警察赶来——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毕竟这里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车祸……也许后者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和他们一起乖乖待在这里等着被抓，节省体力，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的头完全像浸在水里一样难受，浑身热得厉害，现在还能站着，全凭一口气硬撑。意识在昏迷的边缘徘徊，我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只能感受到滚烫的皮肤和染上温度的雨水，多半是发烧了。我现在只想走到公路边，找个地方坐下，什么也不想管了。
塞斯松开了里奇，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往我这边走来。里奇拖着腿慢慢跟上，却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下，猛地看向我。
“你说什么？！”里奇突然拔高音量，厉声质问我。
我被高烧和晕眩折磨得昏昏沉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跟我说话。塞斯顿住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里奇：“里奇？”
里奇没有理会塞斯，反而继续冲我吼道，眼神变得狂乱且充满仇恨：“是你干的？！我就知道是你——他承认了，塞斯！”
我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试图集中精神，却在勉强睁开被雨水模糊的双眼时，看见里奇加速朝我冲来！我下意识地举起了枪，只是想威慑他停下，可就在下一秒，一种熟悉的后坐力就这么从我的臂膀传来——
“砰！”
原本哑火的霰|弹枪竟莫名其妙地击发了！
一团血雾从里奇胸前炸开。他猛地跪倒在地，然后直挺挺地向前栽倒，脸埋进了污浊的泥水里。
“里奇！！！”
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驱散了所有高热。我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塞斯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扑向倒在泥水中的弟弟，而我握枪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10.1 修文。
感谢“无上”小天使的22个营养液！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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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