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车上现在又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斯科特,那个年轻的亚裔男孩,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惨死在狭窄的厕所隔间里。虽然我认识他才不到一个小时,但我百分之百确定这绝不可能是自杀,更不是简单的意外。
雅各布将斯科特已然僵硬的躯体抱到一张空床上。凯特站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吊坠,强忍泪水。雅各布颤抖的手悬在儿子毫无生气的脸上,嘴里低声念诵着安抚亡灵的祷词,声音破碎而绝望。塞斯自然也注意到了车厢里这巨大的变故,他只是沉默地望着那悲痛欲绝的父女,又低头看了看身旁被毯子覆盖的弟弟,依旧一言不发,安静得几乎要融进车厢的背景里。
我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歪头凝视着那边的惨状,脚边竖着那把未装填的霰|弹枪。胸口那股憋闷的气息堵得更厉害了,每一次深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肩胛骨。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保持冷静。我深知这个道理。
有什么东西冲着我来了。那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未曾显露真容,我不知道它是如何无形中操控死亡,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这一连串的“意外”。凯特预见的死亡画面,以及她幻听到的我的名字……绝对跟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家伙脱不了干系。
如果它真的是我失忆前招惹过的“前任”之一,并且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直接针对我,反而要杀害我身边的人?它在等待什么?还是说,这仅仅是一种残忍的心理折磨,一场以他人生命为代价的、针对我的恶劣游戏?
更关键的问题是:它到底是谁?如果它是一个比弗莱迪——那个能在梦境中肆意妄为的疯子——更加恐怖的存在呢?我又该如何对付它?
我需要答案,哪怕只是一个能稍微窥见其身份的微小线索,也能为我指明方向,让我不再如此被动。而目前,我唯一可能获取情报的来源,就是身边这个可能与它有过“接触”的女孩。
我的目光落在刚刚擦干眼泪的凯特身上,直到她无意间转头,与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起身朝我走来。
“凯特。”我站起身,与她平视,“对你弟弟的事,我感到非常……”
“你想说什么?”凯特打断了我,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眶通红地看着我。这女孩的坚韧出乎我的意料。
我又瞥了一眼仍在为斯科特祷告的雅各布,压低声音对凯特说:“我之前可能说错了。这些事情恐怕不是巧合。有人……”我斟酌着用词,不知该如何直接说出那个大胆的猜想,但看到凯特眼中执拗的探寻,我还是说了下去,“……有某种东西在暗中操纵死亡。斯科特的死,很可能就是它造成的。”
“会是谁?”凯特难以置信地反问,“这车上只有我们几个。谁能这样害死斯科特?”
“那个东西……可能不是‘人’。”我只能这样解释。
凯特被我的话吓到了,瞬间瞪大了眼睛。我知道这猜测听起来十分荒诞,但我经历过的怪事太多了,即使内心抗拒,也不得不将思路引向非自然的领域。
“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这一切跟你有关?”
我内心挣扎万分,不知该如何解释我那纠缠不清的烂摊子,只能尝试含糊过去,转移话题:“只是猜测……你刚才说,你在产生幻觉时,听到有人念我的名字。你能分辨出那声音的特点吗?”
凯特看我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幸好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不……那甚至不像人类说话的声音,更像是混杂在暴雨里的……风的咆哮,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
超自然存在。太棒了。如果它不是像迈克尔·迈尔斯那样拥有实体且能够被物理伤害的存在,那么我对上它,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揉了揉鼻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对抗着不断袭来的眩晕感。“我怀疑那个杀手是冲着我来的。斯科特可能是被我连累了,对不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凯特惊骇地看着我,似乎已经无法承受更多超出常理的猜测了。
“好问题。”我苦笑着回答,“我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辆旅行车,避免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继续对凯特和她父亲下手——如果它的目标真的是我,那最好让它专心对付我一个人。
我转向床边的雅各布,提高了音量:“我们得下车了。”
雅各布抬起头,隔着镜片困惑地看着我,脸上还残留着丧子的巨大悲痛。他看了看凯特,凯特对他微微点头,他这才对我说道:“请务必注意安全……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我对他点了点头,感谢这位善良父亲的祝福,然后弯腰抄起地上的霰|弹枪,走向沙发区的塞斯。塞斯显然将我们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至于他听到了多少,我并不清楚。他仰起头看着我,双手仍被反绑在身后。“这就下车了?不如让他们直接开车送我们回警局,还能顺路把尸体运到停尸房。”
尽管他的话依旧不中听,但语气已经不像刚上车时那么充满攻击性了,我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下车。”我简短地命令道。
“里奇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解开他手腕上的布条,让他能自己抱着弟弟的尸体下去。我把霰|弹枪暂时搁在沙发前的小桌板上,然后弯下腰,侧身伸手去够他背后的绳结——
就在这一瞬间,塞斯突然起身,肩膀狠狠撞在我身上!我毫无防备地被他这股蛮力撞得向后踉跄,后背重重砸在车厢地板上,发出“砰”的闷响。
塞斯趁机迅速翻身,膝盖死死压住我的腹部,一只不知何时获得自由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另一只高高扬起,狠狠砸在我不久前才挨过一拳的脸颊上!剧痛袭来,我尝到了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的血腥味。
“亚当!!”凯特的尖叫声在车厢内炸响。
我的反应已经够快了,抬起一只手格挡他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另一只手拼命向桌板上的霰|弹枪摸去——却摸了个空!
上方的塞斯抢先一步夺走了霰|弹枪!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枪托,朝着我的额头猛砸下来!
“呃!”我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本就强撑着的意识迅速涣散。四肢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连压在我身上的、穿着黑色西装的塞斯,在我眼中也化作了一片混乱晃动的色块。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只听到塞斯朝着凯特和雅各布方向发出的、充满威胁的怒喝,与此同时,一只粗糙的手粗暴地伸进我外套口袋,胡乱摸索着那些霰弹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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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的冰凉触感擦过我的脸颊。我从昏迷中辗转苏醒,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倾斜的——我被放倒在了一张床上。我试图活动四肢,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粗糙的铁丝紧紧反绑在身后,脚踝也同样被缠绕固定,嘴巴被布条勒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唔唔”声,舌尖依旧能尝到腥甜的血味。
身下传来车辆行驶时持续的震动感。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驾驶座上雅各布模糊的背影,以及副驾驶座上凯特的侧影。而第三个人——塞斯,正端着我的霰|弹枪,站在他们身后,背对着我。他似乎正在指挥他们开车。车里开着昏暗的小灯,车厢窗户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我无法判断自己昏迷了多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绿条纹破旧毛衣的身影蹲了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硫磺和焦糊味瞬间钻入我的鼻腔——弗莱迪·克鲁格那张如同融化披萨般的烂脸,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凑得极近。
“啧啧啧……”他故意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轻轻摇着头,“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我的小甜心?怎么不早点叫我出来玩这种捆绑游戏?这可是我最爱的保留节目之一。”
我努力用眼神瞪视着他,在内心疯狂咆哮:‘快解开我,弗莱迪!’
弗莱迪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他那顶脏兮兮的礼帽,瘪着嘴,摇头的幅度更大了,仿佛真为我感到惋惜。“你在现实里被捆,我可爱莫能助啊,亲爱的。”说着,他伸出一根冰冷的铁爪,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除非……你自愿把梦境的掌控权交给我。我知道你做得到,亚当。”
‘做梦!’我在心里怒吼。这家伙要是能像以前那样在梦中为所欲为,我绝对会第一个死!
“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真伤心。我可是能为了你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弗莱迪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随即又突然凑近,“唔,忍不住了,你这模样真诱人……”他隔着我嘴上的布条磨蹭,发出令人恶心的亲吻声。我厌恶地皱紧鼻子和眼睛,拼命扭开头想躲开他的猥亵,最后忍无可忍,借着躺倒的姿势蜷起身,猛地用头撞向他!
“啊!”弗莱迪痛呼一声,向后跳开,手忙脚乱地扶正帽子,低头用混合着幽怨和恶毒的眼神瞪着我。“我恨你,亚当!”他尖声叫道,“你永远看不到我的好!我真该把你那双瞎了的眼珠子挖出来吃掉!”
‘滚蛋!你这废物有什么用?!’我奋力扭动身体,向上方的弗莱迪无声地咆哮,然而嘴里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做点实际的事!不然你就把自己那没用的舌头吞了!’
弗莱迪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溃烂的嘴唇:“……尝尝味道?听起来不错。”
‘滚!!’
弗莱迪冲我吐了吐舌头,戴着铁爪的四根手指在空中滑稽地抓挠了几下。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被从他身后走过的人穿透,消散无踪。我怔怔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目光聚焦在取代弗莱迪位置的人身上——塞斯正俯视着我,面若冰霜。
这……这不是梦境?我眨了眨眼睛,对他的出现感到无比愕然。
“你生病了,我亲爱的亚当。”弗莱迪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像个幽灵般倚靠在那个被我撞破门的隔间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你的高烧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所以,我现在可以像条快活的鱼儿,在你的意识边缘穿梭。”他边说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塞斯身后,亲昵地搂住对方的肩膀,又顽皮地从塞斯颈侧探出脑袋,“只有你能看见我!如此紧密的联系,如此美妙的唯一性……那些家伙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嫉妒得发疯!”
他这番疯言疯语反而点醒了我。‘你知道这次找上门的是谁吗?’
“你……”塞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弗莱迪尚未出口的话。他低头俯视着我,随后举起了那把霰|弹枪,将枪口随意抵在我的脑门上,又用枪管拨开黏在我额前汗湿的头发。我额头上先前被枪托砸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让我忍不住发出压抑的闷哼,他这才停下了动作。
“你在发烧?”塞斯低声说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毕竟此刻没人能回答他。
“脸红得像只煮熟了的龙虾。”弗莱迪依旧像好哥们儿似的挂在塞斯身上,补充着塞斯未说完的话,又舔了舔嘴唇,“一定很美味。”
我没有理会塞斯,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扒在他肩头的弗莱迪身上。‘告诉我那人是谁!’
弗莱迪松开了塞斯的肩膀,绕到他前面,在我身边的床沿坐下,抬手压低了帽檐。“其实……”他的声音一改往常的尖利,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阴沉。他侧过脸,帽檐下那非人的眼珠若隐若现地凝视着我,“……我不知道。”
“你当年到底招惹了多少‘存在’,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亚当。有些像迈克尔小朋友那样,虽然麻烦,但好歹还能应付;有些嘛……”我能感觉到他的铁爪尖轻轻划过我的胳膊,带来一阵战栗,“沾上了,可就再也没法摆脱了。”
“我很想帮你,真的,但是——”
他俯下身,将那散发着焦臭味的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
“没人能逃出死神的手掌心(No one can escape death)*。”
*No one can escape death:有多种翻译,也可译作“没人能幸免一死”。这里弗莱迪在耍小心思,“death”既可指“死亡”也可指“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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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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