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夜色浓重,高楼鳞次栉比,灯火如同几百年前天上的繁星一般坠落人间。
容貌艳丽的男人孤身一人披着浴袍站在窗边,他的手里正端着一只形状漂亮的高脚杯,里面承载着的是一些艳红醇厚的液体。
他沉默着将液体一饮而尽,又一次同过去那般一样的想着,如果当时他没有顾及崔慧玲的阻拦,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直接将那女人杀了了事,他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陷入无望且疯狂的等待?
不过人世间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他讥嘲一笑,手里空了的高脚杯瞬间破碎,玻璃碴扎进了手心里,却没讨到他半点眼神。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这几百年来他一直在找她,但无数次的期望都已落空,爱欲和憎恨纠缠在一起,早就没了初时纯粹的模样。
所以等她重新出现的时候——
他要杀了她吗?
要扭断她的喉咙再次尝尝那带着苦涩味道的血液吗?
要柔情蜜意的念着她的名字慢慢将她折磨致死吗?
殷红的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他扯开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最后将手指连带着玻璃碴一起放进了嘴里。
舌尖舔过的伤口肉眼可见的迅速恢复如常,只那血色还尚且留在唇瓣上,他敛下阴沉的眸光,意味不明的,低声的念出一个名字。
“——”
你最好没有骗我,小哑巴。
你最好没有骗我——
吴澜。
···
···
其实白毛鬼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切。
力量,永生,权利,金钱。
这四者,无论哪一样都是人类毕生渴求的东西。
但作为只能生活在永夜里的怪物,他失去了在阳光下的资格,或许是为了与怪物的身份相称,背叛与孤独像是他必须吸食的血液似的如影随形。
所以当高丽王跪在他的脚下,请求他助高丽击退外敌的时候,他却是兴致缺缺的看着自己那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指。
高丽是否会毁灭对他来说没有半点意义,即便是改朝换代,人类依旧像是一头头养在圈里的羔羊,任他宰割。
说不定那些外来者的血还能好吃点儿呢。
白毛鬼百般无聊的想。
骄傲不可一世的王见他没有回应,便一直跪在那里哀哀恳求,直到对方说出自己的子孙后代愿意生生世世都侍奉他的时候,白毛鬼这才分给了高丽王一抹微不可查的视线,他见那华丽衣摆上的金线失去了光泽,沾染上了潮湿的泥土,莫名的有些失望。
直到高丽王双手献上一份干净的诏书,白毛鬼终于有了点儿兴趣。
他露出一个满是兴味的笑容,接着探出手摸了摸绣着金龙的绢布,见高丽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便轻哼一声懒洋洋的站起身,黑色的长袍像是墨水般倾泻在了地面上,他俯视着跪俯于地,尽显忠诚之色的高丽王,褐色的眼底卷上了一层绚丽的血色,“您想什么时候让敌寇退出我的领地呢?”
“明,明日,请您——”
汗津津的高丽王抖着身体说。
“就今夜吧。”
白毛鬼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的高丽王,他微微俯下.身,然后冰冷的手掌摁在了高丽王的肩膀上,紧接着滑向了对方的脖颈,他死死地掐住对方的咽喉强迫他抬起头,在看到那张压抑着不甘和怨愤的脸庞时,白毛鬼低笑起来,“毕竟我已经饿了,王上。”
挑起一场战争对白毛鬼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击退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于白毛鬼来说也简单的很。
人类只能生活在阳光下,因为暗夜是他的屠宰场。
于是那天夜里,烈火像是骄阳一般肆意燎原,伴着熟悉的咒骂和惊恐的叫喊,他吃的很饱。
很饱很饱。
饱到他有些恶心。
任由下巴处的鲜血顺着脖颈一路滑到衣领里,他仰起头深呼一口气,享受着靡丽且浓郁的血腥气。而此刻清冷的月亮已经被乌云遮蔽,他站在破碎的尸体中间,兴致盎然的低下头,并借着火焰看着自己那双沾染了血液的手,出奇的觉得还是这样好看一些。
于是自那开始,他便是永夜之主,是笼罩在高丽的阴影,是居于高位的真正的掌权者。
当然,他从接下诏书的那一刻便清楚地明白——会被背叛是早晚的事。
不过他没想到背叛会来的那么快就是了。
失去了耐心的他一把将贞显世子脆弱的脖子拧断,对方带着强烈憎恨意味的言语就此消散于世间,白毛鬼却坦然的坐在王位上,接着命人将那瘫软的尸身掉在城外暴晒七日的时候,便是如此讥嘲的想着。
不过人虽然蠢,倒也有可取之处···
想到那不知去向的备忘录,白毛鬼漾着笑的脸阴沉下来。
···
···
自从见证了金圣烈那惨烈的爱情之后,本不再相信这些东西的白毛鬼却起了某种隐晦阴暗的念头。
这种真挚无私的感情真得存在吗?
那名为李明溪的女子的面容逐渐被火焰吞噬,秀美的皮囊变得狰狞可怖,可白毛鬼却奇异的看出了神。
这种爱情啊······
当火焰褪尽,他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石板上滚烫的骨灰。
他也想要拥有。
所以在百年之后,当他见到崔哲忠的独女-崔慧玲时,那肖似李明溪的脸让他想起了如同老鼠般躲藏着的金圣烈,同时也想起了对方的爱情。
所以他便因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干脆将崔慧玲好生养了起来。
而崔慧玲身边的两个侍女他也默许她们留了下来,毕竟崔慧玲尚且年幼,还是需要贴身照料的。但侍女当中的那个哑巴女孩倒是分去了他几分的注意力。
因为他闻不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所以他便下意识的关注起了这个哑巴女孩,并在相识的第一天就称呼她为‘小哑巴’。
虽然从那傻乎乎的表情和疑惑的眼神中能看出对方对这个称呼并不怎么满意——但这不是他考虑范围之内的事,况且他压根就没记住这小哑巴的名字。
而在被对方的那句‘普通人’激怒,并吸食了她的血液之后,那甜美的味道几乎让他丧失理智,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没将对方吸干,于是小哑巴在他心中的定位从可有可无的人类变成了可以尝尝看的血包。
并且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小哑巴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恐惧之心,甚至在面对他的容貌时都没太大的反应。他开始以为是这小哑巴在欲擒故纵,毕竟在过去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女人那么做过——敢这么做的人早就已经成为了一捧黄土,成为了埋葬在高丽之下的枯骨。
可小哑巴不是。
他惊奇的发现她的确不怕他,她在面对他时的确总是小心恭谨,但这份‘恭谨’并非出于二人相距悬殊的地位和力量,而且对他完全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她甚至很忌讳和他接触。
之后的日子里,这小哑巴带给他的惊喜远远比憎恨着他的崔慧玲多的多。他亲自去查了这小哑巴的家世,却发现对方的亲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那贪婪地模样倒是完全符合了他的预想。
那种家庭环境是养不出小哑巴这样的孩子的。可皮囊还是那张皮囊,身体还是那具身体,没有半点异常和差错。
白毛鬼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什么灵异志怪的事情,首先他自己的存在就已经是话本里的故事了,再者他听过狐仙和人类书生的故事,也听过田螺姑娘和农夫的故事。他曾在几百年前偶然遇到过一个老乞丐,那疯疯癫癫的老人总是会在夜间说一些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懂的话。
比如什么‘未来’又是什么‘主角’,亦或者是‘穿越’。
所以他的小哑巴或许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不过没有关系,他对她隐瞒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他只对那具躯壳下的魂魄感兴趣。
他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而某一日这总是板着脸的小哑巴狼狈不已的在他面前摔倒,他倒是久违的笑出了声,因为对方那错乱的神情着实有趣,后来他从崔慧玲的口中得知这小哑巴伤了膝盖,迟迟不能下床的时候,便鬼使神差的自外带回了些草药。
可是当他看着小哑巴拄着拐沐浴在地宫外的阳光下,甚至伸出手去接那些阳光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身影在灿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于是他微蹙起眉唤了对方声,却意外的看到了她脸上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笑容。
白毛鬼愣了一瞬,因为他从来没见她笑过——至少是在他的面前。
“小哑巴。”
于是手中的草药在小哑巴收起笑脸恭敬的鞠躬时瞬间化为了灰烬,他的身形犹如鬼魅般被层层叠叠的树影掩在其后,他听见了自己冷漠的嗓音,“日落前回来。”
但直到惹人厌烦的太阳落下,夜幕如同墨迹般挥洒于天际,小哑巴依旧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白毛鬼将递交功课的崔慧玲轰出了主殿,他那时候一直在等,但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由于小哑巴身上没有任何气味,所以如果对方想跑那么他或许根本找不到她。
思及至此,身体比大脑要先行一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早就不在地宫里了。
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在找到小哑巴之前,他还想着如果自己找到了对方,那么一定要将她彻底吸干了事——他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奴仆跟在身边。可等他真的找到了小哑巴,并看见她可怜兮兮的坐在小木椅上啃着烧饼的时候,他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就吃这个?
虽然余怒未消,但是白毛鬼的脑子里却蹦出来了这样怪异的想法,是他平日里赏赐的银两不够多吗?还是说崔府过去根本就不给月钱?而且怎么都不见这小哑巴换身衣服?
当然,这所有的疑问都在他站在她的面前,且半蹲下来抬起帽檐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便一并消失了。
“真的是很会克制自己啊······”
他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她的手语解释,突然有些期待这小哑巴说话时的样子,如同他所料的那样,这小哑巴在看他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的味道。于是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对方貌似紧张交握的双手上,最后他猛地攥住了她的手指,眼中瑰丽的红色尽数褪下——
“娘子。”
他如此温柔的看着她,将尖锐的獠牙和毒液藏在了暗色的阴影里——
就好像他真的是她的夫君似的。
姐妹们记得戴好口罩!
这是白毛鬼番外的上半部分,留章节留少了,下次更新会将番外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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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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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白毛鬼-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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