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下午的天阴沉得可怕,黑云翻涌如墨洒青天,起先天色昏黄,风声狂啸尖锐,不出半小时,天空迅速暗沉下来,黑压压、黄沉沉地坠着,许多社团都取消了课后的活动,尤其是室外的运动社团,早早发了今天休息的通知。

临放学,雨还未下。

切原赤也抬头看了下天,以他十几年的经验来看,这雨短时间下不来,如果他跑快点,说不定能赶在下雨前给新房的几盆绿萝浇完水再跑回去。

说干就干,小海带卯足马力短箭似的没了影。

海野池树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他让学生会办公室的人都走了,自己简单把下面新递交的申请过了一遍,也没多留,让司机到校门口来接。

黑云低垂,雨依旧未下。

“先去游戏街看看,今晚雨不会小,让负责人留意渗水问题。”海野池树习惯降下车窗,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吹了他满头满脸的灰。

海野会长沉默两秒,又让司机把车窗升起,司机闭嘴不敢言,小心打开车载音乐,期待舒缓的轻音乐能缓和大少爷被风吹乱发型的糟糕心情。

“关了。”海野池树对镜将自己收拾齐整,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好嘞。”

轿车内陷入沉静,海野池树抽出冷饮柜里的青提汽水,侧目望着行人来去匆匆。

他不喜欢下雨天,倒不是什么童年心理阴影,再说有他家琼斯女士在,除了深海丑陋的生物外,他也没什么阴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下雨会耽误很多事,会扰乱他的计划,他不喜欢状况外的事情发生。

但是琼斯女士很喜欢,英国多雨,琼斯女士最喜欢做的就是在雨下大的时候拉着他,也不带雨衣雨具,就穿着平常的衣服,在院里踩水坑,和养的小动物玩耍,然后被他老爸拎回去,连带他一起,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服,有时天冷他爸会给琼斯女士和他裹上小毯子,躺在室内花园的躺椅上,听着悠扬的乐曲,喝着说不清是早上还是下午的下午茶,一家三口度过悠闲的下雨天。

这样想想好像也不算太坏。

海野池树突然来了兴致,吩咐家里的管家提前准备一壶热茶和毛绒绒的小毯子,司机瞄了眼后视镜,悄悄又打开车载音乐,这次大少爷没有说什么。

加长版轿车一路开到游戏街外,此时天空嘀嗒落下了雨点,司机撑开雨伞站在大少爷身后。

海野池树伸手接了几滴,快速走了几步,后面的司机仿佛未卜先知,紧跟着他,伞稳稳地撑在两人头上。

海野池树:……

他回头斜瞥了眼身后从英国就跟着他的司机,司机大叔嘴角不明显勾起,面上端着,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得意。

行吧。

海野池树放弃在雨里散步的想法,迅速过了一遍街市。

尽管天空明晃晃警告世人这里过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但仍有犟种选择在这种天气到店里打电玩,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认识的人里没有这般犟骨头,不然他会很怀疑自己的交友眼光。

吩咐留守店里的人把仓库堆积的雨具拿出来分给侍应生,又把多余的摆在门口,供客人自行拿取。

“如果雨下大了,家离的远的可以在店里住下,晚上锁好门窗,遇到危险及时报警。”

十三四岁的少年神情自若地指挥比他大一轮的成年人,略显荒诞的场面,但却没一个人敢出言打断他。

海野池树吩咐完,不做留恋地离开。

路上暴雨轰然而至,雨刮器无休止地摆动却依然看不清路上状况,司机把速度降低,车窗外星星点点的车灯、路灯飞速闪过,汇聚成斑斓的光圈。

神奈川暴雨如注。

好不容易蹭回家,海野池树先一步下车。

他住的地方是一梯一户的高级公寓楼,从一楼大厅坐电梯能直达他所在的顶楼。

海野池树如往常一般刷卡进入大厅,然后一眼看见空荡整洁的大厅里缩着一只格格不入的小家伙。

“切原同学?”海野池树犹疑道,他走到角落里可怜兮兮的小孩面前,再三确认,这确实是他认识的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只穿了衬衣,浑身湿透,海带卷的头发粘在脸侧,狼狈极了,他怀里抱着一个被雨打烂的纸箱,里面垫着他的校服外套,隐约两声细不可闻的猫叫从下面响起。

海野池树半蹲下身,把自己的外套披给他,“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切原赤也怀里的纸箱。

“我爸升迁在这里买了房子,今天早上让我来这里给新家的植物浇水来着,我就想着趁雨下来前早点干完早点回去,没想到刚到这里雨就下大了。”切原赤也吸了吸鼻子,小心掀起烂纸箱上的外套,露出老鼠大小的细瘦黑猫,黑猫浑身湿透,眼睛紧闭“本来我是想在一楼等雨小跑回去,但是发现了这个小家伙,不知道被谁扔在单元门口了,海野前辈,他还能活吗?”

很悬。

海野池树看着不足他巴掌大的黑猫,小猫明显不到满月,本就是身体最弱的时候,又淋了场大雨,此时趴在湿布上,虚弱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能。”他斩钉截铁道。

海野池树一把拉起他,看着眼睛骤然变亮的切原赤也,认真道“我家就在楼上,你先跟我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这只小猫也需要个温暖的环境,待雨势减小,我会让人过来帮他看看。”

切原赤也激动点头,“真是太谢谢你了,海野前辈!”他把身上残留海野池树体温的外套脱下,抱住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电梯垂直向上,提前收到消息的管家和阿姨准备好了两条暖烘烘的毛巾,分别包住两个淋雨的小可怜。

海野池树又找到吹风机,按照琼斯女士救助流浪猫狗的经验,小心吹干小家伙的毛,切原赤也被带去浴室,管家给他拿了套没拆封的新衣服,随后礼貌道“这套没有拆过,但是是少爷的尺码,对您来说可能会有一点点大。”

“没关系没关系。”切原赤也抱着衣服,“这已经足够了,谢谢。”

家里没有羊奶粉,阿姨弄了点米汤,用盛糖的小勺子一点点喂给小猫,但是小猫不张嘴,米汤滴滴答答落在桌子上、黑毛里,就是没有几滴进入小猫肚子。

“喂不进呐少爷。”阿姨面容忧愁道。

海野池树正给亲妈打电话,琼斯女士听说小猫的遭遇后显得十分痛心,事无巨细地念着幼猫喂养指南,海野池树用笔记下,闻言打断琼斯女士的话,“稍等,我去楼上找个针管。”

当初他选房子时直接包了顶楼两层,一套做卧室,一套做游戏室。

他乘电梯上去,找到一套未拆封的针管,卸了尖锐的针头,吸了点米汤让阿姨继续喂,“我好了,您继续说。”

琼斯女士不计前嫌地继续念叨。

切原赤也洗完澡出来,他穿着海野池树的衣服,两人身形相仿,只衣摆、袖子略长些,折起来就好。

海野池树单手拿着手机,见到他出来,顺手把准备的毛绒绒小毯子裹到他身上,这个动作做完他愣了一下,琼斯女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嗯了几声当做回复。

“你在打电话吗?”切原赤也问道。

海野池树又嗯了一声,“我妈妈,白天给你提到的琼斯女士,要打个招呼吗?”

小海带一激灵,毯子不小心滑落,他连忙捞起,对着手机喊道“阿,阿姨好!我是切原赤也。”

海野池树开了外放,琼斯女士开心的声音响起“你好啊切原君,是这样说的没错吧?听声音是个活泼的小伙子,真高兴我家Eli能在日本交到朋友。”

切原赤也瞥了眼海野池树,后者没有反驳,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心里突然有点小开心。

“听说是你救的可怜的小家伙是吗?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上帝会保佑你和小家伙健康平安的。”

“好了妈妈,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这边准备休息了。”海野池树说道。

“祝你和你的朋友有个好梦,晚安宝贝。”琼斯女士对着手机飞吻,成功把海野少爷吻得面色发红。

海野池树故作淡定,对上一旁切原赤也好奇的眼神,轻咳两声,“让你见笑了,我妈妈性格比较…活泼。”

“不不不,我只是有点好奇。”切原赤也摆手“那个,伊…莱是前辈的英文名吗?”

“对,我英文名从母姓,Eli.Jones。”海野池树给他倒了杯姜茶,“你先喝着,我去看看你今晚住哪。”

下这么大雨,回家是不好回了,切原赤也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今晚住朋友家。海野池树则是楼上楼下地晃。

说来惭愧,当初装修房子时只想着这是自己的地盘,他把能打的墙全部都打了,客卧主卧连在一起,以至于现在连第二间放有床的卧室都找不出来——阿姨和管家住的保姆房除外。

但是不可能让客人去住保姆房,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

海野池树无奈下楼,推开次顶楼的门,走过玄关,看见客厅整面墙的落地窗前被管家安置在躺椅上的切原赤也,他身上披着毛绒绒的小毯子,手里捧着杯热乎乎的姜茶,他坐得很不老实,扒着椅背往软垫上的小猫那处看,浅绿色的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小猫已经睡着了,细瘦的肚皮一起一伏,阿姨怕它冷,给它盖了个毛巾做被子。

“前辈你回来了?”切原赤也瞧见他,一双眉眼顿时笑弯。

海野池树眉心舒缓,或许是屋里气氛刚好,或许是切原赤也自来熟的率真性格很讨人喜欢,他说话也随意了些,两手一摊,宣布他的发现,“我这里没有客卧,你今晚可能要跟我睡一间房了。”

小海带讶异地打量这层二百多平米的房子,说来也巧,他家新房正好在前辈家下面。

按理说两家布局应该大差不差,但前辈这里,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大,很大,二百多平米只有五六个功能区,客厅与餐厅、厨房相连,足够他们一家住的三间卧室打通成一间,该是书房的位置,又和一间客卧打通做成了游戏房,除此之外就是浴室和健身房。

但是并不空旷,随处可见摆放着功能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如悬浮会发光的鳐鱼椅,眼睛忽大忽小的草头娃娃,捏一下会自动播放三杯鸡菜谱的尖叫鸡,话说这个真不算杀鸡诛心吗?

总而言之,这个家里存在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像把那条阴间游戏街搬到家里了一样,找不出第二间客卧……也不是不能理解。

海野池树见他不说话,思考许久,说“如果你介意的话……”

切原赤也回过神,“没有,我没介意,我是在想前辈会不会太为难了?”

从这个家的布局不难看出,海野池树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他会把自己的地盘完全规划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给任何人留余地,小海带担心,自己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海野池树眉梢微挑,像是颇为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但这种对他而言不礼貌的眼神在落到切原赤也身上之前就被他收了回去,他回道“不会,虽然我并没有和其他人同居过,但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体验。”

切原赤也放了心。

阿姨为他们准备好晚餐,两人用过后,到健身房锻炼了会儿,切原赤也看见沙袋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感兴趣问道“我之前听说前辈凭一己之力打败了外校的空手道社,这是真的吗?”

海野池树思索道“如果你指的是去年海原祭那次,那确实是真的,不过不是一个社,只有几个人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好不好!”切原赤也送上疯狂夸夸“这么算下来,前辈会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诶,网球、篮球、板球…还有空手道,果然前辈真的很棒!”

切原赤也热情直白的话让海野池树逐渐招架不住,可并不反感,他饶有兴趣道“你对我的事好像很感兴趣?”

“啊?我是问太多了吗?”小海带抓抓头发,他刚洗完头,没有定型喷雾,那头海藻般的卷发乱蓬蓬翘着,“因为…前辈真的很厉害…”

海野池树嘴角勾起,“谢谢你的夸赞,问一句,你是想现在睡觉呢还是打游戏?”

“打游戏!”百分百没有第二个回答。

“OK。”海野池树擦了擦汗,领着小海带进了自己的卧室,他的卧室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套间,一半的空间摆放整齐的游戏电脑、游戏仓和电竞椅,一面墙做镂空书柜,里面除了几排书外,剩下放的都是游戏光碟,看得切原赤也两眼放光。

海野池树打开一个团队新送上来的游戏,刚想调整为双人模式,余光瞟到另一半空间的书桌上的书包,“冒昧问一句,你作业写完了吗?”

切原赤也:……

小海带哭丧个脸,“没有。”

海野池树关了游戏,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薄唇吐出两个字,“写吧。”

小海带欲哭无泪。

索性学校作业并不多,两人躺床上时还不到十点。

这个点,对于两个属夜猫子喜欢晚上打游戏的人来说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切原赤也睡不着,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流转的星空,许是夜深人静容易勾出心事,他终于问出那个他最在意的问题,“听说前辈入学第一个挑战的是网球社?”

海野池树同样睡不着,他自记事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睡,闻言嗯了一声。

“那前辈为什么不加入网球社?”切原赤也好奇道。

“太弱了。”海野池树的声音很轻,混着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几欲催人入眠,他说“日本的网球太弱了。”

切原赤也听着他的话昏昏欲睡,他反驳道“不弱的,我们网球部很强的,幸村部长还拿下了全国二连霸!”

海野池树不置可否,又嗯了一声。

切原赤也不甘心,再次强调“我们真的很强的,等有时间我们比一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这次海野池树许久没有吭声,切原赤也侧耳听着。

黑暗中,只有雨滴噼里啪啦撞碎的声响,嘈嘈切切,而后渐渐弱下,这场持续了半个夜晚的暴雨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

切原赤也精神头过去,脑海里涌起沉沉的睡意。

“不用证明,你知道你很厉害就可以了。”海野池树悠悠道“不过我答应和你比赛。”

“那我记下了。”似是梦呓,又像是肯定。

良久,海野池树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向熟睡的切原赤也,“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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