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奇点、镜面与魔人的试探

日暮神社的午后,时光流淌得仿佛比山下缓慢。樟树的阴影在苔藓上移动,空气中只有风拂过风铃的清脆声响,以及若有若无的香火气。

茶室内,安娜正在处理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她指尖萦绕着极淡的灵光,并非咒力那种或狂暴或阴郁的能量,而是更接近月光、清泉般的柔和光晕。

玉石在她手中如同柔软的黏土,细微的杂质被灵巧地剥离,内部结构被悄然优化,逐渐透出温润的光泽。这是“器”的基础,也是锤炼心神的方式。

外婆藤原诗织坐在一旁,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关于植物灵性的古籍。然而,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书页许久未曾翻动。

“外婆,”安娜没有抬头,声音却清晰地响起,“是在担心小林同学的事吗?”

诗织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书卷:“嗯。那孩子身上的诅咒……虽然被你暂时稳住,但根源未除。

我翻阅了《异事簿》,这种针对心神、缓慢侵蚀的恶毒手法,近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邪术被重新翻了出来。”

安娜将温养好的玉石放下,赤瞳中闪过一丝了然:“不是翻旧账,是新产品。手法带着实验室般的精确和冷酷,目的性极强。”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仿佛早已站在门外聆听多时:

“精确、冷酷、目的性强——评价得相当到位嘛!”

五条悟斜倚在茶室门框上,小圆墨镜反射着午后的光,嘴角咧开熟悉的弧度,手里依旧拎着那个标志性的点心纸袋。

他没有触发任何结界警报,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诗织外婆似乎并不意外,微微颔首:“五条先生。”

安娜则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五条先生是刚巧路过,还是‘六眼’已经看到了想看的?”

五条悟笑嘻嘻地走进来,将纸袋放在安娜刚放下的玉石旁边:“‘特级栗子鹿鸣饼’,据说灵感来源于某种快要失传的灵鸟叫声,能让人心情愉悦。”

他自顾自坐下,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茶室,最终牢牢锁定安娜。

在他那双“六眼”中,藤原诗织的灵力如同深潭,底蕴深厚,脉络清晰,是典型且精湛的神道修行者。

而当他看向安娜时,那种令他既挫败又兴奋的景象再次出现——极致的内敛,极致的有序。

所有能量、信息、存在感都被收束于一个难以观测的“奇点”,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一切探查的目光,却窥不见内里丝毫。这不是防御,而是本质如此。

“路过?”五条悟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可是很忙的。尤其是当米花中央医院的特殊病房里,出现了一种非常、非常有趣的诅咒残留之后。”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墨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一级咒灵的水准,但结构异常精巧,核心嵌套着一种罕见的精神污染符文,能放大恐惧,缓慢吸食生命力和情绪能量。”

“这可不是野生咒灵或者普通诅咒师能弄出来的东西,更像是……定制款。”

他身体前倾,隔着茶几,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更奇怪的是,这诅咒是被‘净化’掉的。不是祓除,不是驱散,是净化。干净、彻底,连最细微的残秽都没留下,只在能量层面留下了一个……‘空腔’,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诅咒。”

“这种手法,”他紧紧盯着安娜的眼睛,“在我的认知里,只有极少数传承古老、专注于‘秩序’与‘调和’的力量体系才能做到。比如,某些将自身打磨得如同‘镜面’的修行者。”

他几乎是在明示了。诗织外婆的脸色凝重起来。

安娜面对他几乎挑明的质问,神色依旧平静。她甚至拿起一块“栗子鹿鸣饼”,小口品尝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五条先生的‘六眼’,果然名不虚传。那么,你也应该‘看’到,那诅咒并非孤立事件吧?”

五条悟挑眉,没想到安娜不仅承认了,还反过来提问。“哦?你还发现了什么?”

“诅咒的根源,不在医院,甚至不完全在小林同学身上。”安娜放下点心,指尖在茶几上轻轻划过,灵光微闪,勾勒出简单的能量流向图。

“它像一棵毒藤,主干缠绕在美子母亲身上,通过母女间的血脉与情感联系,将分支蔓延到美子那里。医院里的发作,只是剪断了一根分支,主干仍在暗中滋长。”

她展示的并非咒力图谱,而是一种更抽象、更接近因果本源的灵力模型。五条悟的“六眼”能清晰“看”到其中蕴含的精准洞察力。

“连锁诅咒……”五条悟脸色沉了下来,“先对女儿下手,引发母亲的极致担忧和恐惧,再利用这份负面情绪反向加强母亲身上的诅咒……”

“好恶毒的心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探了,这是把人性当成养料!”

“而且,”安娜补充道,赤瞳中寒光一闪,“对方很谨慎。施加诅咒的媒介,是一个被伪装成‘护身符’的邪物,由一位‘云游僧人’赠送。手法老练,善于利用人的善意与弱点。”

“云游僧人?”五条悟冷笑,“能搞出这种级别诅咒的‘僧人’,地狱里怕是都找不出几个。看来是披着羊皮的狼,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只。”他意有所指。

安娜点了点头:“对方的目标很明确。通过伤害与我相关的普通人,来测试我的能力、反应模式以及底线。小林家,只是第一个实验样本。”

“那你打算怎么办?”五条悟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被动防御可不是你的风格吧?我听七海说,你当时处理得干净利落,可没留下任何反击的线索。”

“线索,未必需要当场留下。”安娜的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

“对方既然出了招,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诅咒的能量特征、精神污染的符文结构、甚至是选择目标的行为模式,都是线索。急于反击,反而会落入对方的节奏。”

“所以你是想……将计就计?”五条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趣味的光芒。

“嗯。”安娜站起身,走到那个放着各种材料的木柜前,“他们想看我如何‘守护’,那我便守护给他们看。但他们看到的,只会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

她取出朱砂、灵胶、数种研磨好的草药粉末,还有一小瓶散发着纯净生机的液体。她开始调制一种特殊的符墨,动作娴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这是要绘制更强的护身符?”诗织外婆问道。

“不,外婆。”安娜摇头,“更强的防护会吓跑他们。我要绘制的是‘溯源镜心符’。”她一边调和符墨,一边解释。

“此符作用并非强力防御,而是‘映照’与‘记录’。将其赠予美子母亲,它会如同镜子般,默默记录下所有试图靠近、影响佩戴者的恶意能量特征,尤其是诅咒源头的‘印记’。”

“同时,它会有微弱的安抚心神效果,符合一个‘关心则乱’的巫女所能提供的合理帮助。”

五条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泛着淡金色光泽的符墨:“记录能量特征?这听起来比我们的追踪咒术还高级!不会被发现吗?”

“只要不对诅咒本身进行直接对抗,能量波动会非常微弱,融入佩戴者的生命气场中,难以察觉。”

安娜铺开符纸,符笔蘸取符墨,笔尖灵光流转,开始绘制复杂而玄奥的符文,“关键在于‘融入’与‘共鸣’,而非‘对抗’。这是灵力体系与咒力体系处理问题的根本差异之一。”

她下笔如有神助,每一笔都蕴含着对能量本质的理解。五条悟的“六眼”能“看”到,那符箓形成的能量场极其精妙,如同一个设置好的精密陷阱,只等待特定的“钥匙”来触发记录功能。

“哇哦,”五条悟忍不住赞叹,“这简直是在用绣花针布置信息战网络!所以,你是想用这张符,钓出背后那条藏头露尾的‘鱼’?”

“是看清鱼的样貌,以及它来自哪个池塘。”安娜绘制完成,符箓灵光内敛,看起来就像一张稍显精致的普通平安符。

“被动等待不够主动。我们需要扩大监测范围。五条先生,你的‘六眼’能否在不引起警觉的情况下,扫描米花町,寻找类似性质的、微弱且尚未爆发的诅咒痕迹?我怀疑,小林家并非唯一的目标。”

“交给我!”五条悟一口答应,这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还有呢?需要我派人暗中保护小林家吗?”

“暂时不用。”安娜否决道,“你的力量的介入会打草惊蛇。对方是冲我来的,由我出面解决,最符合他们的预期,也最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她将绘制好的“溯源镜心符”仔细收好,目光冷静,“我们需要耐心,等待对方进行下一步动作。当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时,才是我们看清全局的最佳时机。”

五条悟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二三岁,却思维缜密、手段高超的少女,心中那种混合着欣赏、好奇与难以言喻的共鸣感愈发强烈。

她不像那些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更像是一个并肩作战的、极其可靠的盟友。

“有意思。”他推了推墨镜,笑容重新变得玩世不恭,却带着认真的底色,“那我就陪你玩玩这场‘捉迷藏’。看看是魔人的算计更深,还是我们的小狐狸道行更高。”

安娜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提醒:“对手很狡猾,而且可能不止一位。一切小心。”

“放心~”五条悟站起身,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论起捉迷藏,我可是最强!等我消息,合作伙伴!”

他消失后,茶室恢复了安静。诗织外婆担忧地看着安娜:“安娜,真的不需要外婆帮忙吗?或者联系你父亲……”

安娜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悠然飘落的樱花,轻声道:“外婆,这是对我的考验,也是我必须面对的因果。借助外力,固然轻松,但于我的修行无益。况且……”

她回过头,赤瞳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对方选择用这种隐蔽的方式试探,而非直接冲突,说明他们也有所顾忌。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先露出破绽。”

而她,苏安娜,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和冷静。魔人想试探她的底细,她却想借此机会,反过来摸清这个潜在威胁的根脚。这场暗中交锋,胜负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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