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资格

“最近太宰很忙吗?”

因为重伤初愈,出院当天难得赠了次干部的车的织田颇为新奇的观察着安吾的爱车内部,没有功能性物品以外的装饰,绝对不使用有气味的清新剂,副驾和主驾的凹槽整齐划一的放着叠好的清洁抹布,换挡的凹槽里没有任何杂物,简约实用的风格从各个细节都在显示着使用者谨小慎微的性格。

“常有的事而已,如果那家伙哪一天突然闲下来了,我们就可以考虑怎么逃命了。”

把严于律己和斯文败类微妙结合在一起的青年皱着眉,视线紧盯方向盘前方,完美的遵循着安全驾驶的规则。

“为什么?”

“因为森先生终于舍得踹掉他这个不可回收垃圾了。”

毫不留情的批评着某个不在场的友人,从认识以来被放了无数次鸽子和安排了各种多余的工作的安吾毫不客气的拆起太宰的台。

尤其是这次清剿来路不明的药物交易源头的行动,那个男人从区域户口名册圈了个范围,就叫自己把这些人的生平摸个一干二净还要整理成册,完事后居然随手翻了几页便扔在了桌上。

安吾决定如果有一天他职位高过了太宰,一定也要对方尝尝不定点通宵的滋味。

毕竟猝死也是一种安乐死呢。

“干部也有各种各样的辛苦啊。”

织田收回目光,语气平淡的说道。

“不知道逃到海外的话能不能找到适合孩子们的住所。”

深棕色头发的男人随意的看着车窗外,树叶间的光斑从他的面庞划过又消失,周而复始,他的话语中并无刻意的要素,只是平常的,像在是说了‘那就这样吧。’那样的。

“……你某种意义上也是疯的不轻。”

戴着眼镜的青年咂舌。

“安吾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天桥的阴影突然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友人的面容有一瞬消失在了织田的视线中,车中突然安静下来,大脑价值连城的情报员没有立刻回答织田的问题,待车辆驶出那片阴影后,织田眨眨眼,眼前的仍是这位克己的友人神色淡然的脸。

唯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这样啊。”

织田并没有表现任何不满,相反,他松了口气似的塌下了肩膀。

“太好了。”

“……”

似是有谁带笑的同时又在哭泣那般,然而当他人视线偏移,又只能看见一派坦然。

“织田作。”

“嗯?”

“救救那个白痴吧。”

高原优一被拖进了苦修室。

黑堇学院遗留的教堂设备完全,许是那个年代盲目追求西洋糟粕的结果,积满灰尘昏暗房间尚在可以使用的范围,古老的钟摆啪嗒作响,换气扇将唯一的光线不断切割又重组,黑发的干部制服身体素质远不如异能恐怖的十四岁少年并没费多少功夫。

“……异能无效化,居然是异能无效化。”

已经发动异能力却依然被打的鼻血横流的少年倒在地上,双手被束在身后,从掩面的黑色发丝间窥视着黑发干部的身影,癫狂的笑着。

“原来你就是【人间失格】。”

纲吉跟在黑发干部身后,一言不发。

“高原优一,不久之前意外事故死亡的高原议员的独生子,是异能特务科未登录的异能者,触发语‘泪之谷’,效果范围所有接触过你异能力浸染过的媒介的人,呀好可怕呢,我们负责运送线索的部下全部死光了呢。”

黑发的干部蹲下身子,笑着看着不断咳嗽的高原优一。

“那些‘邮票’,包括你嘴巴里的那个,其实不是药物,只是普通的纸吧,那疑似药物上瘾的反应和症状,都只是你异能力发动的副产物而已。”

“……明察秋毫。”

想来也对,在港口黑手党封锁了药物运输路径的现在,有胆子有能力将大量的药物运入横滨,又不留痕迹的组织,早在龙头战争时期就死干净了,只要辨明了这些疑似新型药物的货物的本体,那神秘的来源和看似高深莫测的货主的踪迹,自然就变的单纯直白了。

“我对于挑战里社会的规则没有任何兴趣。”

此时此刻,少年反而放松了身体。

他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对着黑发干部身后的纲吉投去一个温和的眼神。

“我只是想让……身边变干净。”

如果说母亲的死和父亲的出轨以及**,只是给高原优一的世界观造成冲击的前奏的话,那黑堇学院生活的至今,才是造成他疯狂的根本原因。

区区少年人到底得多肆无忌惮,多蔑视道德,多蔑视自身和他人,才能做出那么多让人毛骨悚然,又理所当然的事。

高原优一能为成人的污秽做出生存所迫的辩解。

那堪称乌托邦一样的校园又为何会污浊至此呢?

高原优一的母亲是一位艺术家,受其影响,高原优一心中怀抱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对于美和高尚的渴望和执着,既然此世污秽到母亲不堪忍受的放弃了生命,那么追求洁净的世界进行清扫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对。

“明明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

黑发的干部说出少年心中所想。

“没错,没有意义,但我会高兴。”

高原优一咳出一口血,笑着说道。

“只要想着,啊,这样至少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坏了吧?垃圾少了一个吧?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情绪高涨。”

高原优一种过一盆不起眼的小花,他叫不出来名字,只觉得着在他房间外的院子中独自生长的花特别的美丽,便将那野花移栽到了精美的花盆中,给它施上优质的肥料,每天都亲自精心的照料,可是当他完成学业归家时,那盆花还是死了。

过于肥沃的土壤引来了蛀虫,那可怜的野花被生生啃食而亡。

当时高原优一就在想,自己是阻止不了虫子侵蚀花朵的,即使施上再多的药水,花被虫子啃食的时候都会到来,那一天他捧着已经枯萎的野花,就像母亲死去后他捧起女人被鲜血染红的手腕,突然醒悟了,既然花被虫子啃食的过程无法改变,那将虫子全部杀死不就可以了?

高原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父亲,第一次觉醒了自己的异能力。

“真是让人觉得可怜的蠢话。”

黑发的干部对少年的发言嗤之以鼻。

“高原优一君,让你和你周围发臭腐烂的既不是与生俱来的环境,也不是运气或者命运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正让此事变的丑恶的……”

“不过是人与生俱来的愚蠢和本性而已。”

“因为**而掠夺,因为渴求而侵犯,因为痛苦转而伤害他人,美德苍白如纸,规则如同笑话,本性这种东西和黑泥一样腐臭又浓稠,周而复始,无一例外。”

友人的身姿突然浮现在太宰的脑海。

“……即使少有特例,那也只是,漫漫人生聊胜于无的慰藉。”

黑发的干部笑容变得沉静。

“镜花水月罢了。”

高原优一久久没有出声。

然后他轻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匍匐在地的信徒发出嘲笑。

“原来你也……”

黑发的干部重踏在少年脆弱的肚子一脚,成功让少年把多余的杂音混着自己的血水和内脏碎片一齐吐出。

“你在干什么呢?沢田君。”

踩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高原优一,太宰笑容灿烂,语调轻佻。

“你的枪套中的手枪不是摆设吧?”

太宰治不会自己带手枪,这是所有成员默认的习惯,不管是处决或是防卫,这个人都从来都是随便挑个成员,不管型号,不问功能用,再不趁手的东西仿佛与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实际上在很多时候,纲吉跟在对方身边都只是充当一个移动枪托的作用而已。

就在纲吉以为这次对方也要借用自己佩戴的武器,准备解开枪套时,黑发的干部嗤笑一声。

“要来给这个人最后一击的是你哦。”

少年手指动作一顿。

黑发的干部从边上拉过一把嘎吱作响的木椅,把软成一滩的高原优一拉起,绑在随时可能散架的木椅上。

他的手一直牢牢控制住少年的身体。

“来,不用担心会打到我。”

“你不是已经杀过一次人了吗。”

高原优一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他试图越过凌乱的额发的缝隙,看清楚纲吉的表情。

“十五山君。”

那在舍身救人后在雨幕中挣扎起身的身姿是少年人生唯一美丽的东西。

“我是为了被你杀死才杀了他们的。”

短暂的接触中,高原优一明白了。

眼前这个被自己擅自和已经不存在了的同学联系在一起的少年,对于所有人,生命,有着一视同仁的珍惜。

明明自己身处压迫的中心,那份心性也没有被污染,少年即使愤世嫉俗也不奇怪,但是少年仅仅只是变的冷淡了些而已,仅仅只是将自己蜷缩起来,等待着痛苦的远去而已。

不管自己表现的对对方如何袒护和特殊,在自己从树上和黑猫一齐落下的时候,少年看自己和猫的眼神是一样的,所以那个时候,不管快被卡车碾压究竟是自己还是猫,这个有这暖棕色发色的少年都一定会挺身而出吧。

即使没有人来拯救自己,仍然能为了拯救他人而行动起来,即使自己已经活的痛苦,却希望他人能够好好活下去。

“来,请不要有所顾虑,我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都是纯粹丑恶的东西,甚至不配称之为【人】。”

高原优一声音逐渐高昂。

“我想要被你杀死。”

我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纲吉这样想着。

说实话,即使为了回家,同时也因为无处可去,纲吉留在了港口黑手党,他也从未真的将自己当成一个黑手党。他从不参与黑手党的实质性的工作,即使一直跟在太宰身边,也只是看着而已。

十二岁的沢田纲吉既无力阻止他所不能接受的,也无法逃离,因为归乡的路如同海市蜃楼,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那么就只能守好自己的心了,纲吉绝对不愿主动使用暴力,即使他的身体经由黑蜥蜴的百夫长,以及和芥川的地狱式训练已经成长迅速,纲吉仍然停留在自己软弱无力的印象中。

他偶尔会感受到自己和他人之间有一层屏障。

为他人着想的想法和为自己考虑的想法被隔绝开来,纲吉无法为了自己的事生气,即使是从前,他也依然怀揣着忍一忍吧,忍一忍吧,忍忍过后,就又是稀松平常的,平凡的一天了。

他对不起波澜,平淡无奇的日常带有异样的眷恋,既没有太大的收获和荣耀,也不会遭遇在那之上的痛苦,普通的,偶尔会有好事发生的,幸福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因为他的一次冲动,一次忍无可忍而破坏了。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有罪。

“……我……”

暖棕色头发的少年艰难的开口,他的面容微微扭曲,声音压抑而颤抖。

“不是你渴望的那种人。”

沢田纲吉没有资格为他人断罪。

因为拔枪即是为了私欲,因为奋起即是为了反抗,沢田纲吉自认未曾公正的看待过任何事物,所行所举皆为私心。

这样的人,绝对,无法完成高原优一所渴望的【净化】。

纲吉也不愿意。

并非什么万事皆有源头,罪恶都可原谅之类的荒唐想法。

只是在这烂泥一般的世界中,活下去总是有机会改变什么的,活下去,思考下去,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活的失败还是活的成功,总能改变的,总会有契机的,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人突然醒悟,啊,原来我是不必那样做的,原来我是有路可走的。

高原优一的口鼻和眼睛被黑发的干部用黑布蒙住,黑发的干部走到少年身后。

少年举起了枪。

嘀嗒,嘀嗒,嘀嗒。

上了年纪的钟摆不停的发出声响,昏暗的房间中唯有顶头不断旋转的换气扇将光线切断又重合,照射在我的脸上。

我举着对于少年人来说过于沉重的黑色手枪,笔直的,冷静的,指着眼前被蒙住眼睛,口鼻的男人。

嘀嗒,嘀嗒,嘀嗒。

身后的少年微笑着,没有催促我。

嘀嗒,嘀嗒,嘀嗒。

终于在整点的钟声响起的同时,火器的轰鸣和讽刺的爆笑一齐响起。

铺着浅浅灰尘的地面冒着些微的白烟,高原优一睁开眼,他想象中的审判并未到来,擦着脸庞而去的子弹划开了黑布的一角,视线的黑暗破碎一角,那被逼迫对他举枪的男孩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那表情是何等的悲悯,何等的美丽。

这个瞬间难以言喻的疼痛刺穿了高原优一的心脏,他突然不想死了。

若能拂去那泪水,是否能洗净内心的罪恶。

若能轻吻那额发,是否能慰藉千疮百孔的心。

若能按照那双暖棕色的眸子中看到的自己的样子而活,我的人生是否能不再丑恶。

“啊——你果然,没有资格。”

冰凉的话语打破了少年的坚持,为他托起开枪的手的黑发干部面无表情,仿佛失去了所有兴趣那样放开了颤抖的少年,纲吉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一言不发。

“沢田纲吉君,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深沉的恶意在太宰脸上汇聚成笑容,他的眸子中的褐红变的浑浊,眼神冰凉的可怕。

“你谁都没能杀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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