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不过如此，朝日奈侑介怔怔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下手臂，后退一步。

于是青木眠脚步轻快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瞬间，熟悉的气息飞速靠近又消失，朝日奈侑介下意识地跟着她转过身：

“为什么，不能回到、咳！”

开口的瞬间，他还是没能忍住，突如其来的泣音打断了他的话语，还在上升的音调戛然而止，徒留怪异又尖促的尾音。

青木眠顿了顿，还是转过身。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从那双红眸里流出的一串串液体分外显眼，而朝日奈侑介只是乱七八糟地揉着眼睛。

她叹了口气：

“哭得这么狼狈，你是小孩子吗？”

朝日奈侑介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见她注视着自己，却后退了一步——

喧嚣的叫卖声、交谈声从她身后的街道上隐隐传来，形形色色的灰色剪影在她身后来来往往，她站在街道暖黄的灯光下看着他，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

晚间的风有点大，吹动她的裙摆和发尾，青木眠弯弯眼睛，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他挥挥手：

“别哭啦，朝日奈侑介。向前走吧。”

向前走吧。

秒针滴答，灯光灰暗，她看不清半个身体都站在黑暗里的朝日奈侑介的表情，但长久的沉寂后，她还是听到了他的回答。

他说好。

——

从昏暗的角落中走出来时，青木眠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头金毛，西装革履、金发蓝眼的律师推推眼镜，站直身体，顺手接过她手上满满当当的袋子：

“讲了这么长时间？”

青木眠回头看看阴暗的角落，又想到刚刚自己说出的话，虽然只是以前的想法，但她还是难得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双手背在身后，探头去观察他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等很久了吗？有没有……嗯，听到什么呀？”

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朝日奈右京有些好笑地拉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不倒翁行为：

“别试探了，我只听到了一点。”

镜框后的蓝眼睛里笑意一如既往，青木眠松了口气，刚借着朝日奈右京的手啊呜一声咬了一口苹果糖，就听到某律师慢悠悠地继续：

“嗯，也就只是听到某人说，她不喜欢料理做得很好吃的右京哥，只喜欢另外一个人吧。”

苹果糖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响，青木眠即答：“是吗，谁呀，居然这么说。”

朝日奈右京无语笑了，伸手捏住她鼓起的脸颊：“狡猾的嫌疑人。”

“要有吉业道德啊右京力师，”青木眠抓着他的手挥舞了几下他手上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糖，满脸都写着不屈，口齿不清还要坚持狡辩，“没有赠据不可以诬陷别人啊！”

朝日奈右京轻哼一声，放开她之前又捏了一下手感软绵的脸颊，嘴上不饶她，却任由她拉着自己又到了关东煮的摊位前挑挑选选：

“不过某人最后选择的还是我这个料理好吃但是她不喜欢的右京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挑选完毕的青木眠刚刚递出纸杯，满脸期待地看着摊主等待，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话。

朝日奈右京梗住，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她眼睛亮晶晶地接过关东煮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边付钱一边不经意地加重了语气：

“所以我还真是很好奇，某人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按照逻辑推论来说……”

被热乎乎的关东煮烫得吱哇小叫的青木眠戳戳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让他看看嘴里有没有被烫出水泡，朝日奈右京无奈叹气，捏住她的脸颊两侧左右观察，还是有些不甘心：

“咳，所以说，这个选择不是有点奇怪吗，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

被关东煮迷住了双眼的青木眠好像现在才听到他几次三番的问话，她脸颊还被朝日奈右京捏着，眨眨眼，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却轻快软绵：

“不奇怪呀，我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啊。”

“……”

朝日奈右京没回话，严肃又认真地盯着她的口腔，如果不是青木眠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有一瞬间的失控，她都要以为他没听到了。

她看着面前陪着她站在油烟遍布的小吃街里的大律师，突然恶作剧心起：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重逢之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突然变得很帅气呀？”

耳朵慢慢变红，朝日奈右京忍住羞耻：“……没有。”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觉得你穿围裙的时候特别性感呀。”

“……没有。”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十九岁生日那天，我和你说想你们，当我当时其实只是在和你一个人通话呀。”

朝日奈右京震惊地抬眸，他的耳朵已经红了个透，似乎是觉得有些羞耻，但严肃板正的律师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低声回她：

“没有。”

青木眠作恍然大悟样，眼里却满是狡黠：“啊，那好遗憾，看来只能埋在我的心里喽。”

刚说完，她就连忙撇开他的手，连连后退几步，心胸狭隘的律师却一把揪住她。

青木眠没能跑掉，却看见了朝日奈右京脸上轻快的、掩不住甜蜜的微笑，顿感新奇，凑上去观察。

朝日奈右京似乎也觉得自己笑成这样很不像样，又不严肃又不成熟，于是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低声嘟囔：

“就不能多夸几句吗？”

被他按着的脑袋动了动，青木眠转头，直接吧唧一口亲到了他脸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一脸呆滞的他：

“那要不要关东煮味的亲吻？”

朝日奈右京脸红着沉默了一下，挣扎了一下最终败北：“要。”

青木眠却一脸遗憾地指了指他们旁边某处：“唉，但是绘麻和你的弟弟们都在找我们诶，看来是不行啦。”

朝日奈右京转头，果然看见了正四处张望的几人，他看着一脸得意的青木眠，眯了眯眼，突然握住她刚要抬起打招呼的手，笑了笑：

“嘘，别叫他们。”

“怎，怎么，”她缩了缩脖子觉得有点危险，“唔！”

眼前骤然一暗，蓝色的眼眸放大，嘴唇被什么东西贴上，朝日奈右京按住她的后脑勺，又加重了一点力道。

……啊？

实践经验零蛋的青木眠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背脊像是窜上了细微的电流，腿都有些发软，朝日奈右京放开她后她还愣在原地，像是卡了bug。

“哈。”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在那几个人发现他们之前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小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时间渐晚，街上的人流也渐渐稀少了起来，他们跑到一个摊子面前才停下来，青木眠喘着气抬眼——

一个流动冰激凌车，外面画着各种可爱又搞怪的涂鸦。

她呆在了原地。

“咳，”朝日奈右京绕到里面，给自己套围裙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红脸，他连忙打消脑子里奇怪的思绪，一本正经地看着青木眠，“这位小朋友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呢？”

“啊，是草莓味的对吧。”

他自顾自说话，拿起一个甜筒，冰激凌机发出一点声响，有力的手腕轻动，一个完美的草莓冰激凌就做好了，他递给站在外面的青木眠：

“来，尝尝看吧，家属不要钱哦。”

青木眠缓缓接过冰激凌，朝日奈右京暗自皱了皱眉，有些担心这个惊喜会不会不合她的口味。

难道是……觉得这样太幼稚了吗……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两眼亮晶晶发光的青木眠举起冰激凌，笑容灿烂，“右京哥你是天才，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最最想摆摊卖冰激凌！”

被可爱死了的朝日奈右京捂脸缓和了一下，才笑着道：“这么朴素的梦想吗？”

“才不朴素呢，”青木眠反驳他，看着冰激凌的眼神好像那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卖冰激凌多好呀，我可以自己做给自己吃，还可以请别人吃，还可以赚钱……”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弯腰，也钻进了冰激凌车里，又吧唧亲了他一口，眼神发亮：“我们请小朋友吃冰激凌吧！”

“什，什么？”朝日奈右京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我们请小朋友们吃冰激凌吧，说不定，”她顿了顿，扬起笑容继续说下去，“说不定还有小朋友没吃过呢。”

虽然心里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很少，朝日奈右京却并没有说出来扫她的兴，他只是给她也系上围裙，笑着说：

“好，请所有小朋友，包括青木小朋友吃冰激凌。”

青木眠的身体顿了顿，在朝日奈右京看不到的视线死角里，她眨眨眼，逼去眼角的热意。

十五分钟后，冰激凌车前人潮汹涌，小萝卜头成堆。

“我要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

“草莓，人家要草莓。”

“大叔叔，我要香草的。”

“大叔叔”朝日奈右京黑了黑脸，有些疲惫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还是递出了一个香草口味的冰激凌。

小萝卜头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朝日奈右京叹了口气，却在看到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在冰激凌上洒彩虹碎糖的青木眠时化作了一点笑意。

这种生活，好像也不错——

“右京哥！再来一个草莓味的哦~”

“我也是。”

“我也。”

前提是没有某些人疯狂搅局的话。

“椿、梓、枣，吃这么多，”他对三胞胎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不怕肚子疼吗？”

“哦咦，右京哥心疼你的钱包嘛？”

朝日奈椿表情欠揍，在他看过来后又做口型“是考验哦考验”，本来西装革履现在却显得有些狼狈的律师忍了又忍，还是递去三个草莓冰激凌。

面前又出现一个人影，朝日奈右京习惯性地开口：

“要什么口味的……呢？”

熟悉的红发映入眼帘，眼睛还有点发红的朝日奈侑介表情别扭地摸了摸脑袋：

“要，要草莓味的，哥。”

他怔了怔，轻叹一口气，笑着摇摇头，拿起甜筒：“不要和小朋友们抢吃的啊，可恶的小子们。”

真好啊……

热闹的场景好像连内心都能温暖，青木眠手上动作顿了顿，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脸颊，又在心中轻轻重复：

真好呀……

“叮咚！恭喜宿主，全部任务均以完成，请做好离开世界的准备。”

……

两年后，音乐厅内散场音乐响起，青木眠接过朝日奈右京递来的玫瑰花，一边听着他们说要去哪里庆祝她演出成功，一边微笑着和朝日奈右京十指相扣。

两年，发生了好多事情。

她正式出师，重新和斋藤百合生活在了一起，只是搬到了一个更好的房子里。朝日奈右京作为律师的名声更响了，而所有的同事——也许还包括上法庭时站在他对面的律师也都知道了他有一个特别特别爱的女朋友。

朝日奈椿和朝日奈梓又演绎了很多精彩的作品，有时候还会在节目中提到身边的朋友和兄弟们，说有一对“总是喂狗粮的情侣”。

朝日奈枣家里的眠猫有一次突然生了病，半夜里朝日奈右京和她陪着朝日奈枣带猫猫去看病，幸好最后没事，眠猫现在还在朝日奈枣家里作威作福，“欺压”着椿猫和梓猫。

朝日奈侑介和绘麻毕业后也各自奔赴前程，再次见面时看上去都成熟了许多，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挺好的，今天是最后期限啦。

她渐渐放慢了脚步，拿着手机示意朝日奈右京先行一步，然后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走吧，系统。”

“叮咚，将前往下一个世界，请做好准备！”

“……他们在我消失后不会记得我吧。”

“叮咚，理论上是不会的哦。”

她最后看了那群人一眼：

“那就好。”

“总是要向前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