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她被拽得一个趔趄,狼狈地跪倒在地。

夜色里,奈绪子只能看清那把缓缓贴上她脖颈侧的尖刀。

铃木君低哑的谩骂响起:“不要脸的贱人,没有雨宫君的保护,你什么也算不上。少这样得意洋洋的,明白了吗?”

头发被拽脱了一把,她疼得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不过铃木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那把刀从她的脖颈往上滑动,经过她的脸颊、鼻峰,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皮上。

“我该要怎么杀掉你才好呢?先撕下你的脸皮,再剃光你的头发,怎么样?这双总是盯着雨宫君的双眼,也必须得挖下来才行。

今天雨宫君可不在场,没有人可以救你了,川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奈绪子半垂下脑袋,盯着自己亮起的手机屏幕。

锁屏是雨宫富江的照片,是他以“情侣都是用对方照片当壁纸”为由,主动给她换上的。

不知道雨宫君那边怎么样了呢?

不会也要死了吧?

其实比起自己快要死掉,她更在乎雨宫君那边发生了什么,这来源于她内心深处的、对他隐隐的亏欠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担忧太过强烈,在缓缓闭上眼睛之时,她居然真的听见了雨宫君的一声低骂。

下一秒,抵着她脖颈的尖刀一松,咔哒一声下落。

铃木君也像只破布袋子似的,被踹飞了出去,发出痛苦的落地的闷哼,动也不动。

看样子,像是晕了过去。

“川濑奈绪子。”

她连忙回过头。

雨宫正拿着根残破的棒球棍站在她身后,入暮稀薄的日光笼罩着他,勾勒出他被细雨淋湿的轮廓。

成缕的碎发耷拉在额侧,看不太清脸。

他微微偏头,垂下眼,看方向,似乎正盯着她的脸。

“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害得这么狼狈?”他不耐烦地把手里的球棒丢开,棍棒落地,在水洼里滚了两圈。

得救了。

雨宫君也没事。

轻松和喜悦交织,让奈绪子一时间喘不过气。

前段时间积攒的对雨宫君的怨怼此刻也一扫而光,她忍不住拖着两条软得像面条的腿起身,朝他走近了几步。

不过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时,就被他冷着脸挡在了原地:“靠这么近做什么?给我滚远点,离我两米远,知道吗?”

是比之前更陌生的雨宫君。

她连牙齿都在打着颤,费力看清楚他藏在黑暗里的神情:“可是……”

“滚。”他的语气更冷。

“没听见的话,我就再重复一遍。你离我「雨宫富江」远点,明白了吗?”

这冰冷的语气,让奈绪子如坠冰窟,没等她把这句话消化完毕,他又尖酸刻薄道:

“对了,还有分手。谈这种过家家式的恋爱,可真够浪费人生的。”

“……为什么?”

他更不耐烦,半侧过身,避开她探究的视线:“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凭我「雨宫富江」想分手了,这个理由不够吗?”

明明之前她提出这种事,他都会暴跳如雷地拒绝。

奈绪子实话实说:“可是我不想。我需要一个理由。”

他沉默良久,一动不动,就在她以为他根本不准备回答时,他冷哼了一声:

“随便你怎么样。”

以前总会心软的雨宫,这次像块石头一样冷硬。

不等她再多问什么,他就主动道:“你先走吧,我暂时不想和你同行。”

真是冷酷的话语啊。

“……”

湿透的衣服,夜风一吹就冷得人发抖。

奈绪子环抱着自己,刚蹒跚着走了两步,他像掺了冰碴子的声音又传来:

“伞。还有,那边的棒球棍,你拿着防身。”

话落,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印着熊图案的伞,隔着老远,往她面前递了递。

她机械地接过,又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棒球棍,但雨宫始终没有挽回她。

雨还在不胜其烦地下着,就像两人糟糕的心情。

但伞只有一把,奈绪子站在巷子口,回头问:

“雨宫君,那你没有伞……”

“说了,让你少管我。”

她身心俱疲,拖着两条酸软的腿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雨宫则始终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直到那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才从黑暗里走出来。

月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参差不齐碎肉间,还有不规则的肉芽剧烈地蠕动着,怪异,又瘆人。

他轻叹了口气。

种花家有句老话,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意思是在狩猎时,也要小心自己成为别人的猎物。

现在雨宫正处于这样一种微妙的状态。

没等他想出来第二天该如何得到奈绪子的原谅,身后就突然袭来一道黑影,他整个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鲜血飞溅,淌了一地。

奈绪子站在路灯下,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橘黄色的灯光透过伞面打在她眼皮上,有些晃眼。

她其实没走得太远,现在下着雨,雨宫君没有伞,她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不过一直等到雨停,他也没跟上来。

回家的路并不只这一条。

算了,看来他的确不想跟她再扯上关系,以至于宁愿抄远路也要避开她。

不过一直到奈绪子洗完澡,雨宫家还是黑漆漆的,他并没有回家。

不管怎么样,猫还是要喂的,她说服自己。

奈绪子拎着一盆猫粮和净水摸进小花园,瞥见她的身影,黑猫就喵喵叫着从窗口跳了出来,眷恋地蹭着她的裤脚。

她蹲下身,在它下巴上挠了挠:“很饿了吧?”

比起那盆猫粮,黑猫大概更喜欢她,绕着她转圈转个不停。

正撸猫撸得起劲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冷淡的嗓音:“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过头,与满面寒霜的雨宫对上了视线。

冷酷地越过奈绪子,他熟练地开门往里走,装作一副完全没看见她的样子。

“雨宫君。”

听见她的呼喊,这家伙理也没理。

不过他转身准备关门的时候,冰冷的视线落到她脸上,似乎有些不耐烦:“有事吗?”

“……”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蠢货。没事少来烦我。”

简短无情的话语落下,没等奈绪子反应,黑猫就先一窜而起,冲着雨宫淋湿的脚腕就是狠狠的一口。

但他眼也没眨一下,只沉着脸随意把它踢开,瞪着它扬声骂:

“现在是我在养你,知道吗你这畜生?没了我,你什么也不是。所以,少胳膊肘往外拐。”

听起来指桑骂槐的。

应该是在借着骂猫咪的功夫骂她。

但想到刚才的事,奈绪子懒得跟他计较:“雨宫君,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你没有受伤吧?”

按理来说,她应该报警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告诉她,报警的话,这一切的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他眨了下眼。

“没有,你没事就好。”这句话说完,他刚才装出来的温柔脸色一变,语气跟着变得讥讽,“你想听的是这种答案吗?可惜了,我没有受伤,也不想看见你。滚吧,离我有多远就多远,「川濑奈绪子」。”

“……”

砰的一声巨响,她被关在了门后。

事情就是从这天起,变得难以挽回的。

比起以前轻微的改变,雨宫君这次变得很彻底。

背着背包走进教室的时候,雨宫正坐在座椅上,右臂若有似无地搂着一位同班少女。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少女笑得花枝乱颤,罕见的是,雨宫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突然变脸,然后毫不顾虑地把人推开。

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奈绪子的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闷闷的坠着疼。

她默默地上前一步,小声:“雨宫君,你能不能……”

“哈,川濑,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看见她的脸,雨宫刚才还算温和的脸陡然变色,他无力地打断了她的话。

旁边的少女也跟着帮腔:“川濑,你总不能总是独占雨宫君吧?”

这是在脑补什么?

她只好重复道:“雨宫君,你能不能到你自己的位置去?这是我的座位。”

看看她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又看看桌角那只属于她的粉色水杯,雨宫的脸色变得铁青,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比起被她挑衅,他应该更难以接受被她忽略。

半晌,他冷嗤一声:“走就走。”

他转身离开,身后跟了一群乌泱泱的男男女女。

一年前他们明明还是彼此的灵魂好友,转眼就成了这副势同水火的状态,这个破恋爱果然不应该谈啊。

按理来说,奈绪子应该很难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那双全然陌生的眼睛,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

眼前这个雨宫君,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雨宫君了。

奈绪子试图和他交流,但无一例外都会被冷酷地拒绝。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顶着这一片青青草原的,她也不能。

但这家伙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像是生怕从她嘴里听见什么不爱听的话。

然而青梅竹马的好处在于,无论如何吵架,奈绪子也能够轻易将他堵在家门口。

见她拿着猫罐头走近,坐在沙发上的雨宫斜过来一眼,又淡淡地收回视线,望向手里的书。

做作,他平时明明连课本都不会多看。

“把罐头拿远点,别让它靠近我。”

黑猫围着她转了两圈,欢快地舔舐着她的手背,不知道馋的究竟是她手里的罐头,还是她的味道。

“雨宫君,我觉得你至少得和其他人保持一点距离。”

闻言,雨宫脸上的神情变得很诡异,半张脸抽动着,另外半张脸则保持着某种不爽的表情。

“你以为我想要这样吗?还不都是为了……”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突然换了一副讨人厌的嘴脸,“……川濑,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

雨宫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理纠缠人,现在很不幸正处于后者这种糟糕的状态。

他合上书,一双幽深的黑瞳紧盯着她:“你这也是在杜绝我的人际交往,不是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际交往吧?假如你一定要这么做,”她无语至极,“那么,我们就分手吧。”

她不明白雨宫富江在做些什么,既想要推开她,又无法彻底远离她。

果然,听见这句话,他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愤怒地来回走动。

“不可能。”

“不可能。”他义正辞严地重复,不知道是在说服奈绪子,还是说服他自己,“这只是正常交往而已,连接吻都没有过。再说了,”

他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借口:“川濑,你不觉得自己的性格真的很无趣吗?”

这种话居然是从雨宫富江嘴里说出来的,这家伙的无耻果然没有限度。

他缩成着米粒大的瞳孔睨着她,声音放轻:

“还很碍事呢。不如,吃了算了。”

“是吗?既然觉得我无趣,就拜托你分手吧。这样的话,我也会感觉很累。”奈绪子正在考虑要不要往他脸上挥一拳。

听见“分手”两个字眼,他突然像条件反射似的激动起来。

“你想都不要想。”他喃喃,‘川濑,你想都不要想。’

要不还是给他两巴掌得了,奈绪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受不了这个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混蛋。

“分手好像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吧,神经病。”说完,她还朝他比了个辱骂的手势,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砸东西的声响,和他破防的声音:“我说过了,川濑奈绪子,我不同意。我是不会允许你就这么跑开的!”

这件事把雨宫气得不轻,他变得张扬而讨厌,不再是以前温柔的样子,还开始在女同学间周旋,并扬言:

“这才是「雨宫富江」本应该过的生活。”

雨宫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享男友”。

他过上了忙忙碌碌的东奔西走的生活,今天和这位女同学吃饭,明天和那位女同学约会,除了接吻以外的事情应该都做了……

奈绪子对此无限鄙夷。

但得益于此,同学们对她的敌意少了许多,她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学园生活。

不过有意无意的,雨宫总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做题的时候,吃便当的时候,甚至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

她忍无可忍的时候,会讽刺他几句,他气得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抖。

“我是在观察你。看你什么时候后悔。”他冷哼道。

这是他脑子又出问题了。

因为高三结束在即,奈绪子只顾得上埋头学习,因此和班级里的学霸班长对了几次答案。

有一回交换试卷的时候,正好被雨宫撞上。

他突然就像炸弹一样爆发,指责谩骂那位班长,甚至用上了许多以前他根本不会使用的刻薄恶毒的词汇,直接把她吓得呆在原地。

等学霸崩溃地捂着脸逃开,他才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下贱的货色,简直不知廉耻。”

“雨宫富江,你能不能离开我的生活?”奈绪子终于忍够了,“你玩够了吗?”

他的笑容僵在唇角,缓慢下落,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是吗。”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这是以朋友的名义,帮你驱逐一些烦人的苍蝇。”

她冷冷道:“连朋友也不是了,雨宫富江,请滚出我的生活。”

雨宫彻底僵住:“就因为这件事吗?这才多久,你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只是因为这件事当然不至于,奈绪子只是不喜欢他自作主张闯入她的生活,又冷漠地离开。

她毕竟是个被雨宫富江养出来的自私的人啊。

她一点都不介意他掌控自己的生活,只要他可以付出相等重量的爱。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她的放任,雨宫的**也不会扩张得这么大。

她不讨厌被掌控的生活。

但现在是雨宫富江主动退出了这个游戏。

她很「愤怒」,所以决定放弃他。

“游戏结束了,滚吧,雨宫富江。”

他还在身后不胜其烦地嚷嚷:“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川濑,你不能这么对我!奈绪子!……”

为了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恋爱(?),他不惜半夜爬到她房间里装鬼吓她,还伙同川濑美里说服她,将她烦得心力交瘁。

奈绪子无法忍受这样的雨宫富江,所以她瞒着他报考了东京的大学,并在暑假的某一天,将他删除拉黑一条龙。

雨宫现在应该在京都的某所大学里吧?为了防止串通,改志愿的事情她连妈妈也没告知。

她终于踏上了前往东京的电车。

读作奈落,写作鬼蜘蛛,大家当做鬼蜘蛛看好啦[垂耳兔头]山贼鬼蜘蛛也很美貌呢[饭饭]

虽然定时发但是我其实已经写完啦,正文16w左右,就差番外,尽量每个人都写一个[垂耳兔头]

感谢客官酱的营养液[空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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