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黏腻腻的爬满了陈旧的血迹，一脚踩上去都能感觉到鞋面在挽留。这些腐烂的腥红蜿蜒在街道里的每一个角落，阴湿的蝇虫攀附在新的繁衍之处上兴奋不已，发出令人不堪其扰的嗡嗡响声。

车辆乱摆乱放，一个接一个撞在一起，可能是造成过追尾事故。变形的车头与车尾，碎成白色的玻璃窗，有些车底下还危险的漏着油。

血雾升腾，横滨仿佛一夜之间化上了浓艳至极的妆容，势必要给来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青鸟与九头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

“九头龙君，你的部下们如何了。”

“离得不是很远，他们在救助横滨的伤员，幸好当时大部分横滨住民都老老实实按照警告呆在家里。”

“当时？是指发生了什么吗？”

“……似乎是很多尸体活了过来，但他们不强，很多人只是被吓到无法反抗所以受伤了。”

青鸟沉吟不语，心下叹气。

他猜测是《食/尸教典仪》里的法术。

“你的部下没事就好，我们过去找他们吧，”青鸟警惕的望着四周，“方才我们没有意识到危险，恐怕这大范围的……除了复活死尸以外，还有污染视觉模因的效果，九头龙君一定要小心。”

他犹豫半天，还是把法术两字吞回去了。

九头龙心领神会，冷哼一声，“我知道这些是我触碰不到的领域，你没必要顾忌我的自尊心，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

真懂事啊。青鸟放下心来。

他带领着九头龙逛了一圈横滨的大街小巷，因为怕惊动暗地里的未知生物，一直没有进行过与刚才类似的谈话，看起来只是单纯的散步。

青鸟盘算着横滨现有的避难所，按照年份和新旧程度一一排除，再和九头龙部下所处的位置进行比对……他不知不觉屏蔽了外界的感知。

九头龙皱起眉头，咽下口水，在这越发死寂的氛围中机械的走动着，死气沉沉压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九头龙忽然浮现出不安的情绪，他悄悄的倒退几步，掏出枪备好，压低声音，“喂，转过身来。”

“怎么了。”

青鸟转过来的一瞬间，九头龙看清了他的脸——皱纹纵横，沟壑满布，嘴巴歪斜着竖在额头，浑浊的眼睛长在下巴上，其中一只眼球还慢吞吞的脱框掉了下来，颤颤巍巍的、靠稀少的神经牵扯着挂在半空。

整个人散发着行将就木的味道。

九头龙颇受冲击，差点把手里的枪直接扔过去。他的脑海拉响警报，心跳如擂鼓，就在他快要按下扳机时，对面那个怪物开口了。

“等等，九头龙君！你不能怀疑，你要相信！”青鸟的声音听着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转变……你是因为感到害怕所以妄想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你得说服自己相信我！”

九头龙望着那张诡异又陌生的脸，紧绷着嘴，用鼻子深呼吸，最终在青鸟诧异的视线下拿出外衣内衬里的小刀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划了一下。

“嘶……”九头龙咬住手/枪，擦擦额角的冷汗，“呵，看着你的样子我实在是无法冷静，只能用黑/道这边的笨方法转移注意力了。”

“你那个什么清醒术，并不是毫无代价的，留着给别人用吧，不必再给我了，我不想拖后腿。”

九头龙的痛觉为他提供了另一个视角，在正常与反常之间不停跳跃，一会是熟悉的脸，一会是倒胃口的诡异老人模样，频繁的转换让他眼睛内充满了血丝。

“九头龙君！”青鸟连忙上前，翻出绷带替他处理，看着他的胸口心疼不已，“下次提前跟我讲啊，我可以帮你的！施加痛苦不留伤痕的方法也有很多啊！”

九头龙“啧”了一声，“瞧你说的，我还以为你只担心浪费了药材呢。”他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再睁开，终于不再被幻觉所侵扰了，“既然怀疑会使认知发生改变，之前你把梦野……还有我射杀警备员的事情会不会……”

“不，那些是真的，”青鸟摇摇头，“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了，虚实结合、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很快就能使人类的状态急转直下，趁虚而入最终导致精神崩溃。”

连九头龙都会中招，难以想象横滨如今游荡在外的其他人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万幸这只是极少数。

但要是再不解决问题，躲在家里和避难所里的人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还能坚持吗，再过两条街，马上就快到了。”

“那还用说……”

九头龙穿好衣服，给手/枪重新换了装满的弹匣，“走吧。”

等等。

青鸟准备出发的步伐突然顿了顿。

经过九头龙不经意间的提醒，自己似乎抓到了些什么。

他逐渐睁大眼睛，语气飘忽，“九头龙君的状态……似乎有点像中了小Q的异能。”

如今满城都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之中，这说明什么。

横滨现在简直像个被动版本的、不受控制且充斥着恶趣味的幻梦境。

青鸟与有些茫然的九头龙对视，他拉上九头龙奔跑起来，踏在地面上的声响在寂静无比的环境中宛如加快的时钟。

“没空隐蔽了，我得尽快找到小Q，九头龙君和你的部下们尽力保护受伤的横滨住民！”

“知道了知道了，”九头龙忙不迭答应，他捏紧青鸟的手，“喂，你可别死了！我还需要你帮忙找菜摘！”

“九头龙君的委托我早就收下了。”青鸟微微一笑，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他停下脚步嘱咐九头龙，“负二层，C区和D区交界处有一扇消防标志的铁门，将把手逆时针转两圈，往下一直走就到了。”

“路上千万别怀疑，一旦怀疑就有可能成为现实，”青鸟拍拍九头龙的肩膀，“保重。”

“你也一样。”九头龙不放心的多看了他两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青鸟浅浅的呼吸几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朝上抬起头，看向斜对面楼顶上的庞大怪物。

视野良好，祂的身躯非常清晰。

那是一个巨大的、凹凸不平的团块，鼓鼓囊囊，肉眼可见的坚硬，由四只同样巨大的蹄子支撑站立。团块上生长着许多黑色的鞭状触手，像是祂的无数条胳膊，张牙舞爪的挥动着。

触手周遭还有着布满利齿的嘴，从那些丑陋的嘴里不断滴下具有一定腐蚀性的绿色粘液，祂所停留的栏杆从粘液的边缘凹陷，慢慢变成一根软塌塌的橡胶玩具。

乍眼一看，它的轮廓就像是某种树木：粗短的脚是树干、长满触手的身躯仿佛树冠。

最让青鸟瞩目的，无疑是趴在祂身上笑呵呵与怪物互相吞噬的孩子。

梦野久作的其中一只眼睛被触手捅穿了，那根相对细小的触手耀武扬威的晃来晃去，他张着嘴巴固执的咬着黑山羊幼崽的触手咀嚼，舌头都变成了青紫色。

粘液烧毁了外套，此时他正衣/不/蔽/体，皮肤也被腐蚀成断断续续，一块一块的破烂薄布，露出血腥**……幼小可怜的肌肉纹理。

“小Q……”

变成这样了啊。

青鸟也是在前几分钟才注意到身后有黑山羊幼崽出没的，因为对抗这类怪物所需要花费的理智和意志太多，他本已经下定决心将九头龙支开再做打算。

他忽略了一个可能。

梦野久作和黑山羊之间的关系，比那些后天精心调制的婴儿更契合。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青鸟呼出一口浊气，仔细观察梦野久作的神态，他似乎没有什么不情愿，黑山羊幼崽也欢喜地接纳着他，非常亲密的贴合在一起……他们是互相吞噬，互相成就的关系。

这让他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梦野久作或许是自己离开，去寻找黑山羊的。

黑山羊允许梦野久作不成熟的冒犯，把庞大的身体贡献给他。梦野久作不顾后果，无视身上的种种恶劣状况也要接近黑山羊。

青鸟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他摘下眼镜，一瞬间到达怪物的所在地，牢牢用目光锁定住半人半鬼的梦野久作。

“小Q，看着我。”

“哈哈……好吃、吃多点……”

梦野久作充耳不闻，继续和黑山羊嬉闹玩耍。

青鸟的神经隐隐作痛，他尽量只专注于梦野久作，忽视与孩子亲密纠缠的怪物，忽视逐渐加大的压迫感。

“小Q，你看着我。”青鸟的语气轻柔，循循善诱，“你看我一眼好吗？”

“我不要！不要！”梦野久作大喊大叫，眼里溢出泪水，“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为什么！”

“这个孩子跟我是同类啊，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梦野久作恋恋不舍的说道，“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我再也不会感到寂寞，我有同类做朋友了，呵呵呵……”

青鸟打断他的话，忽然上前捧住他的脸，被那粘液烫的手心发痒。

“看着我。”

青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不厌其烦。

梦野久作楞楞的注视对方，随即立马摆出了凶恶的表情，娇小的孩子牙龈上还残留着扭曲亵渎的触手碎块，他怒吼，“滚开！”

铺天盖地的异能爆发，血腥气味更加浓厚，不留一丝缝隙的裹挟胆敢闯入禁区的狂妄之徒。

青鸟还是第一次在与对象进行意志对抗的时候失败的如此彻底，不仅没能拉回梦野久作，还把自己还算完好的精神也糟蹋了……也难怪，对手是外神直系子嗣，赢得太轻松才很奇怪吧。

他勉力支撑着脚软的身体，虚弱的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青鸟无声的张口。

[精神同调术]

“啊啊啊！啊啊住手！快住手！”梦野久作慌张的高呼，嗓音尖锐，与他同体的黑山羊继承了他的状态，跟着一起胡乱挥舞着触手。

“唔……”忍着不适，青鸟又施放了一个[纳克-提特伟大监牢术]将黑山羊隔绝在外，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让我看看……这个异能作用于小Q你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吧。”

——————

梦野久作是个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孩子，他没有父母，还总是说些奇怪的话，阴阳怪气，不识字。

【好烦躁】

对他有所好奇的人几乎都会在短时间内被他瘆得慌，从而恨不得赶紧远离。

他会说“啊，你的鼻孔长在了眉毛上。”或者，“你看起来快要死了。”这类怪异又不吉利的话。

“你才要死了呢！”

梦野久作眨眨眼睛，望着对方枯萎破败、没有丝毫生气的脸，发出一串笑声。

【好烦躁】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他学不会写字。梦野久作眼中的文字总是会颠倒，字体拉长或缩短，无法准确书写，读书的时候还总是看错行。

听孤儿院的长辈说，这是阅读障碍。

【好烦躁】

可是逐渐的，他眼里的世界也变样了，大家看起来千奇百怪，除了自己以外都长得歪瓜裂枣。

有的人像陶瓷一样身体布满裂纹，有的人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有的人手很长，可以能直接拖在地面上代替行走，有的人五官位置交错，让梦野久作想象不出来真实的样貌。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好烦躁、好痛苦】

他从一开始的害怕恐惧，到现在的习以为常，间隔只有三个月。周围会逼着让他适应的。

梦野久作丧失了安全感，独身一人行走在怪诞的世界中，每时每刻通过彰显存在感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听到有人反驳自己的话，就会莫名感到开心。因为这无疑加强了对“正常”的肯定。

【好烦躁、好痛苦，好寂寞】

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是无法控制的幻觉，其实我本人依旧停留在安逸的现实。

森鸥外挖掘梦野久作加入港口Mafia，听到他讲述自己的情况时，这位首领不假思索的承诺会保护好他，将他放在安全的地方，除非紧急情况否则绝不会强迫他出门……直到找到能够解除幻觉的方法。

反倒是他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从不想出去逐渐变成了好想出去。

在梦野久作不遗余力的自荐下，森鸥外应允了他外出的请求，只不过在送他会面九头龙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梦野久作迷路了，他望着好久不见的诡异人群有些不知所措，在红绿灯旁边等着一簇又一簇的人走过。

【好烦……】

“找到你了。”

同时进行的低语被粗暴的赶走，盘踞在身体内的野兽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呜咽着缩成一个小点，再也不敢冒出来随意说话。

梦野久作回过头去，讶异的望着他。

那是个面貌清晰的男人，棕肤银发，双眼是独特的金色。

“为什么……”你看起来好正常。

梦野久作疑惑的歪歪脑袋。

有风略过他们两人之间，呼啦啦作响。

“哎呀，”男人轻笑着喃喃，眼神讽刺又怜悯，“……真不愧是没人要的怪小孩。”

纺:奈亚，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克苏鲁本篇奈亚也总是担当乐子人的角色到处惹事……这波算还原人设（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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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视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