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录过游戏环节，时间尚早。

淘汰名单早已在初舞台竞演现场便已公布，出乎众人意料，这次的淘汰人员倒还称得上是公平公正，七人队除蛮骨外全员淘汰，除此之外，无双、月夜丸、甘利信长所在的三个小组同时被淘汰，众人随着黯淡下来的聚光灯下场，原本在游戏环节还显得有些紧张的空间顿时宽敞了许多。

也是从这一日起，节目方不再强制要求艺人留宿此地，只要彼此协调好时间回到练习室按时练习即可。杀生丸傍晚时偶然见到的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在运送从艺人寝室、部分练习室中拆卸下来的摄像器材。

于是不出意外地，游戏环节刚一结束，艺人们便当场作鸟兽散，回家的回家，下馆子的下馆子，录制场地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正在奔赴健身房的钢牙对此的锐评是：

知道的是一群明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高中放学了。

如同高中放学的犬夜叉刚要一个爆冲，毫无防备地被杀生丸强行拖住，脚下一踉跄，差点就把自己连人带包一起摔出去：“杀生丸你——”

“——一起走？我凭什么要和你一起走啊！”

刚听了他一句话，犬夜叉就不可置信地叫起来。

杀生丸冷哼一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余光紧盯着犬夜叉的一举一动，丝毫不给他再跑路的机会：“这同样是我想要质问节目导演的疑问。”

“他管那么宽？”

“我倒是也能理解一部分他的担忧。”仪态高贵自傲的白发青年瞥他一眼，傲然道：“以你目前贫瘠得可怜的业务能力，确实还不足以独自应付今晚闻讯而来的那帮代拍、狗仔和粉丝。”

“哈？！开什么玩笑，少看不起人了！”

挤在大厅等待司机前来接走的人群中，身边都是小声闲聊或低头看手机的同行，犬夜叉的叫声显得格外嘹亮，引得无数人侧目。

杀生丸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装作不认识这个咋咋呼呼的人。

话是这么说，心知拗不过导演组和公司的要求，在熟悉的车牌号出现时，犬夜叉还是暂时勉强忍耐着性子跟在杀生丸身后，挤出人群，一边在无数闪光灯中疯狂眨眼，一边在粉丝乱七八糟的叫声中屏住呼吸，目不斜视，一俯身钻进车内，关车门的速度堪比他翻脸。

目睹了全程的邪见：“……”

这下好了，风评要从卖腐变成耍大牌了。

——即使是这样，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分工有序、明显是代拍的一大群人，犬夜叉也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怎么搞的，今天来的人好像真的比以前多。”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比节目开机时的人还要多，不合常理。

等等，难道真的和那个正常无比但就是莫名其妙地上了热搜并且莫名其妙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的舞台镜头有关系？不会这么奇怪吧？

想到这，他抱着多少带点猎奇的心理，点进了那个自从在某次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上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存在起、就坚持着三过而不入并且反复点击“不感兴趣”的CP超话，硬着头皮将帖子按发布时间排序，成功地看到了许多从同一个预告当中剪辑出来的、相似程度像找不同一样的截屏。

——坏了，好像真的这么奇怪。

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雷古鲁斯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他不是全然不懂，毕竟cp、人设这些营销策略，在当今的娱乐圈、乃至网络博主运营上都已经成为了常识，只有做与不做，没有懂与不懂。

他自以为一段十分钟的简短会议足够令参赛嘉宾们意识到这一话题的重要性——毕竟这节目叫“重返舞台”，在场的也都不是刚入行的新人，对这种炒作手段早该烂熟于心。

然而，雷古鲁斯显然高估了犬夜叉的智商。

能听懂不等于会做，为什么、怎么做，这在任何事上都最为关键的两点，他毫无头绪。

还没等他换个思路，车已经靠边停住。

杀生丸头也不回，扔给他一句简短的要求：“换车，滚。”

犬夜叉本就头痛不已，一听这话顿时又炸了：“凭什么是我下车啊！”

……你问这种问题的时候要不要先看一下这是谁的车啊。扶着方向盘的邪见在心中默骂道。

犬夜叉骂骂咧咧地下车，骂骂咧咧地摔了车门，又骂骂咧咧地上了另一辆车，扬长而去。

“真够吵闹的这家伙……”邪见小声抱怨一句，立即又双眼一亮，提高音量，由衷又夸张地说：“多亏了杀生丸少爷急中生智，拉着这家伙一起上车，要是把他自己扔在那群自媒体人里，还不知道这家伙要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

声音响亮，热血沸腾地回荡在车内。

杀生丸冷着脸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一席肺腑之言。邪见会意，立即乖乖地一缩脖子、转回头去，车子随即发动。

车窗外，无数棵高度统一、树枝整齐的绿化树呼啸而过。

这种完全阻断和粉丝实时互动的方式持续不了多久，杀生丸对此心知肚明。

一次这么做可以说是赶时间，两次这么做可以说是节目组要求，可如果有第三次、第四次，只怕是《重返舞台第二季》还没完结，白灵娱乐就要因为旗下艺人小牌大耍再次——也许已经第无数次——迎来公关危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他难得地替公司的公关部门的同事们感叹一声。

公司从正式成立到今天不过四个年头，大大小小的公关危机加起来大概也是这么个数字，编导团队为剧本、机器、拍摄条件、演员、后期剪辑掉头发的时候，并不富裕的公关部门也在没日没夜地奔波，能用的合法手段，能动的人情关系，来来回回滚着用了两圈，也只是勉强够用。

他们已经没有为所欲为的余地了。

这一步，迟早都要迈出去的。

车辆钻进立交桥下。

一瞬间，车内光线彻底暗下来，唯一的光源，只有后座那只纤长优雅的手上，正兢兢业业地泛着冷冷白光的手机屏幕。

——很快，连屏幕也逐渐暗下来。

算了，不想了。

咔哒。

随着一声清脆的解锁屏幕声，一片黑暗的卧室中，忽然亮起了一方小小的冷白色的微弱光芒，映亮一张若有所思的面庞。

用小号浏览着微博首页上各路粉丝的产出和截图，再看一眼某几个话题的热度和讨论度，奈落难得地心情大好。

想到有两个人现在正不开心，他可是开心得很。

寝室内统一安下的机位早在傍晚时就为了节约资源而拆卸一空，眼下，独自待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难得地真正自由了。

没有摄影机，没有两个始终盘桓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小孩，没有和四魂之玉有关的任何勾心斗角、绞尽脑汁，没有日日面对生死安危的煎熬痛苦，没有沉浮于爱恨之中的挣扎——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黑暗一片的房间中，他将自己砸在床上，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床垫中微弱的弹性，毫无征兆地长叹了口气。

在怅惘吗，怅惘些什么？

所以，现在，奈落终于有机会，在心中，对自己问出那个曾经叩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我”，是谁？

从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起，他就挣扎在无数个妖怪的心、鬼蜘蛛之心、还有自己的心之间，像蒙着双眼行走在一座庞大而复杂的迷宫中，不断地撞墙、挣扎、再抚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内心深处，把自己的灵魂撞得头破血流。

奈落并不觉得能识人心、通晓人性是什么好事，那只是他挣扎之余，从痛苦中得到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不过是因为好用而用罢了，谈不上自傲与否，更说不上满意。

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四魂之玉，这也就意味着，在得到四魂之玉之前的漫长生命中，他永远不知满足，也感受不到任何喜乐。

五十年，奈落就是这样度过的。

现在，他的胸腔中还多了一个这个世界的奈落的心——一个并不比自己简单或者愚钝多少的心。

那颗心很沉默，只有在见到桔梗等人时，才会发出些许声响。

他继承了他的记忆，看过他二十余年来的全部人生，看他成长在一个压抑而畸形的家庭中，看他阴沉着脸将欺负自己的人的书本作业尽数丢进水潭中，看他坐在学校的微机室中、背着班主任的目光、郑重其事地填报志愿、再将修改机会全部用完，看他蜷缩在大学宿舍的床铺上，高烧不退而无人在意……

原来，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同样是如此这般的命运。

手腕那条细如血痕的红绳，像是一个烙印，印证着他此时此刻的身份非妖非鬼，只是一个从无间地狱中短暂逃脱的恶魂。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苟活多久——

事到如今，他不敢再规划什么长期计划、远大目标，只有能活一天是一天。

“——你不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吗？”

没来由的，奈落忽然想起黑子曾经对他说起的这句话。

自己的世界……吗？

奈落自嘲地笑笑，想，阴差阳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三个人，大概也只有他，是坚定了心意、无论如何也不肯归去的吧。

——等等，不对。

笑容僵在唇边，奈落脑海中忽地闪过黑子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同时也想起另一句彼时由于无用而被他忽视了的话：

“系统说，这里，它一共送来了四个人——抱歉，我不知道剩下的那个人是谁。”

白灵娱乐的人，他能够确定，不会还有其他穿越者了。

那第四个人，会是谁？

是圣域的男团成员，还是帝光旗下的艺人？

随榜更[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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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