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中啦啦与梦川正午拥抱着彼此的身躯,一同坠入无底的漆黑深渊中。
在与黏稠的恶寒与毛骨悚然的恶意触及的一瞬间,两人的意识皆支离破碎,顿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底下的污浊将他们沾染。
扭曲的根伸向了每个角落,像是要把他们全部吞噬似,一点也不留下的横扫每一处。
「结果,还是没能拯救花无荒学姐吗。」真中啦啦在半梦半醒间,又再次听见那道无法判别性别的悲鸣声,那个人似乎也和他们一样,深陷其中。
那是能够使人产生怜悯心的悲哀音色,犹如葬礼时所听见的哭嚎声与孤魂野鬼的哀怨悲叹,心中那块脆弱的部分能产生极大的共鸣,甚至能够使心情同步,体会那人的哀伤。
那个人渴望着爱与包容,却害怕其他人的眼光与无法回应的爱,单纯而矛盾,脆弱却坚毅不屈。
那人就是如此难理解的存在,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不明白的可怜人。
她不理解自己诞生的意义何在,像她如此无能而自作自受的家伙凭什么浪费资源,能够光明磊落的活下去?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迷惘惆怅的寻找生存的答案?
想死却非常怕疼,希望身边人也能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好好生活,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活着吗?
真的有资格获得他人的爱与关怀吗?
与生俱来便有的求生意志与想追求死亡的那颗心,一直产生无数的摩擦和矛盾,这份煎熬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过于胆怯退缩,而诞生的罪恶感。
不论是哪个季节都能使人感伤,只要还能呼吸便对自己活着的事实感到悲哀与愤怒。
请告诉我吧,我为什么要出生?
我为什么要继续活着?意义何在?
答案在何方?厌恶他人的傲慢和偏见能否被饶恕?
对自己生命不够珍惜的罪能被原谅吗?
如果能被原谅的话,能否告诉我,我的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越是往下,沉闷忧虑的不安便越是强烈,真中啦啦与梦川正午无法回答,只能在无意识之间,像那个被困在里面发出哭嚎声的那人,反覆道歉。
她的哭嚎声一直都在耳边低鸣,可他们却一直忽视她的求救。
「对不起。」他们的呢喃贯彻了冷寂:「我们无法救妳,也无法回答。」
悲伤的泪水逐渐盈满,夺眶而出,沾湿了脸庞。
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无法解救他人,亦无法从此地离开,仅仅只是一味地追求着自以为是的正义和真理,站在道德高地指点别人的傲慢者。
「我们才是真正的加害者。」他们的泪珠同时落下,水珠落地的轻巧幽幻声在耳畔响起。
而伴随着落地声的还有那个被困在其中那人的音色:「并不是那样。」
浑浑噩噩的漫长感为此随着呼吸一起脱离,属于那人的真正嗓音终于能以清晰的姿态出现。
那是包含着复杂情绪却异常平静的嗓音,也是再熟悉不过,只属于那人的嗓子。
真中啦啦与梦川正午睁开双眼,视野在他们张开眼帘的同时也从黎明的曙光中瓦解,星屑的光辉将混浊所撕裂,漆黑被光芒所照亮。
他们的身躯坠下的速度开始减缓,直至他们的脚轻轻点地,犹如蜻蜓点水似轻巧的落在通透,而无杂质的纯粹水面上。
梦幻的极光晕染了茫茫星夜的天空,而站在前方凝望着他们的人,似乎早就等待多时。
花无荒荆夜正驻立在前方,微风吹拂着她身上的斗篷外套,黑色的长袍大褂与辉映着光泽的发丝正随着风的律动而摆动着,就连她的表情都因为此地而格外平静。
「就算你们无法听见求救声也无所谓,因为你们确实拉过我一次。」花无荒荆夜只是淡定怡然的缓缓开口,音调稳定的能与背景产生共鸣与回响。
她的身影被后方的太阳所照亮,而墨黑色的瞳孔也渐渐染上淡黄的色彩。
「花无荒学姐。」经历危险与来回奔波之后,终于见到幻境中的花无荒荆夜的梦川正午,眼神呆滞的回望着她:「为什么妳会在这边?」
花无荒荆夜似乎有意略过这个问题,仅仅只是神色平静含糊的带过:「我与幻境共联着。」
她似乎在回避什么,亦像是她不能说出什么信息似。
真中啦啦在见到花无荒荆夜的那刻终于晓得那些求救声究竟来自何方,那些能产生共鸣的哭嚎与悲哀正是被困在其中的花无荒荆夜所传达。
被封印在地底的魔王,其真面目正是被困在里面的花无荒荆夜。
真中啦啦顿时无法说话,只能哽咽地看着花无荒荆夜。
「你们还是找到了我。」花无荒荆夜眨了眨眼,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谢谢了。」
「回去吧。」她的声音温和的不像是她:「你们的旅途还未结束,故事还没有要收尾。」
她的话刚落下,真中啦啦和梦川正午马上感受到异常。
花无荒荆夜的脸庞随着话语而渐渐朦胧不清,而音色也比平时对话还有温和而富有情绪。
周围的空间在他们眨眼的瞬间扩大,而他们的身躯正被一层未知的浮力所包覆,身躯的重量正随之浮力的递增而减弱。
真中啦啦心中的直觉正告诉着她必须趁机表达出什么,否则就来不及了。
「花无荒学姐!!」真中啦啦伸出了手,朝着前方的黑发少女声嘶力歇的呼唤道:「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一起离开这里吧!」
心中的炙热难耐正跃动着。
必须挣脱枷锁,把盈满的情绪与思念寄托在这份悸动和温暖。
花无荒荆夜始终活在过去,没能鼓起勇气去跨越那道伤痛,也没有力气再去反抗,恐惧还有那份沉闷悲哀对自己的侵蚀。
她被自己所厌恶着,被其他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念所拘束与压迫,以可怕却十分有说服力的言语所欺瞒与消费着自己的善恶观。
她明白自己不管怎么努力的追求人生的道标或答案,绝对无法得到能够揭示自己的未来。
可能明白就一无所有,白费力气的渴求着谁的爱与关怀;可能穷尽一生也不会把身上的伤痕与未痊愈的伤口展露给他人知晓。
「和我们一起走吧!」在真中啦啦的奋力呼喊下,梦川正午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与一直绕回原点的疑惑,花无荒荆夜需要的不是救赎,而是能够陪在她身边聆听她的孤寂和哀伤的人。
梦想也好,明天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妳还活着就好。
他们并不理解真正的生离死别,亦对生命的价值观产生不同的看法和理解,既然那些全是能够以滑稽美梦来形容的话,那救赎也不在那么遥远。
花无荒荆夜对此倒是觉得还能接受,甚至露出了他们不曾见过的微笑。
「算了,晚点见吧。」那是带有真正情绪,勾起自身对延续生命所产生的一丝光芒感。
还未能好好表达情绪与想法的真中啦啦与梦川正午,在花无荒荆夜的目送下,直接化作光束从底部传送到出口。
他们的眼帘中的世界正在瓦解,少女的面容韭此消失。
「魔王从头到尾只是莱欧克特岛的一个骗局。」花无荒荆夜自言自语,仰望着天空。
伪造地表的魔王传说,只不过是遥远的虚假故事,纯粹只是用来当作睡前故事的存在。
「可时空旅人确实拯救了崩溃的世界。」花无荒荆夜望着自己的手,渐渐感受到身体的实体化。
本来化作地底怨灵的她,终于能够从中彻底苏醒,被这个表世界所原谅。
她终于接受了如此不堪的自己,接纳自己的无能与疯狂。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公平与正义,只有对利益的追逐与人性的丑恶,社会正是由此构成。
她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疯子,并非是可怜人。
世上的所有人,乃至圣贤,或是罪大恶极者,每个拥有自己意识与想法的人都是堕落的。
多数人依旧用他们狭隘的思想去限制少数人,他们称之为不正确,可定义正确本就是无意义的。
「是啊,经历了这些,我终于能饶恕自己的堕落与疯狂。」花无荒荆夜的眼神显现出炯炯有神的一面,甚至露出微笑:「没有人是无罪的,每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追求梦想或是想要活下去,他们背负着自己的愿望与他人的期待,建立在上面的正是自己的顽固,与本性的肮脏与丑陋。
花无荒荆夜渐渐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哈斯塔的身躯产生共鸣。
焕然一新,她迎接了自己的新生,从中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那些多余的评论不过是片面之词,人们无法否定自己的狂妄无知,还有恶劣的本性。
她依然想与树叶一样腐朽枯萎的死去,依然想将自己置于无可救药,病态般的绝望。
只要她还活着,便是个疯子,与世界为敌的疯子,或是与自己为敌的疯子。
她依旧会扼杀她,但她还是会暂且活下去。
从中苏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