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手上打发奶油的动作一顿，她迟疑了半晌，说道：“见，但是我想在埃莉诺的婚礼之后再和他见面，现在我实在腾不出时间来。”

奈特利先生挑眉，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烘焙坊里忙碌的一切，贝蒂和鲍尔夫人都向他行了礼，他点了点头，对玛格丽特说：“我们单独说两句？”

玛格丽特放下手中的东西，带他来到烘焙坊后的仓库。玛格丽特最近要搞个大事情，小仓库里堆满了面粉、鸡蛋、黄油和水果。仓库有些昏暗，玛格丽特推开了后面的一扇木门，门外正对着河流，午后的阳光洒下来，在水面上折射过来，一晃一晃的金色光晕落在了脸上和肩上，小小的仓库里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奈特利先生探身出去，转头看了一下四面八方的景色，评价道：“这里的环境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将来……”

“将来就不会这样了，河水里逐渐会被对面的工厂倾倒进污水，空气的味道也会变得很糟糕。”玛格丽特收回目光，“斯科特先生的朋友找的地方真不适合开烘焙坊，他现在早点出手，也算是亏得不多。”

“你知道？”

“当然……你不会以为我把这里买下来了吧？”玛格丽特笑了笑。

奈特利先生显然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就要把你的餐厅定在这里。”

“当然不会。”玛格丽特说着，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踏出了房门，脚落在了软软的草地上。门外是一大片倾斜下去的草坪，尽头就是那条河。

她朝河边慢慢走去，说道：“我确实很喜欢这里的景色，但是，先不说将来这条河、这片草地会变成什么样子，工厂区也可能会蔓延到这边，这烘焙坊的矮房子恐怕留不久了。”

奈特利先生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难以从她盘起的金发上移开。那金色的光泽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刺目，就像是流动的黄金，比流淌的河水更加明亮。

“我确实动过买下这房子的心思，但是……囊中羞涩。”玛格丽特耸了耸肩，“所以我把目光瞄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等这片地方也变成了工厂，等伦敦变成了工业的城市，自然风光就会变得无比珍贵。虽然人们会为将来的新技术和工具感到痴迷，但习惯了绿草和旷野的绅士和淑女们在城市里住久了，就一定会希望能在自然美丽的地方度过愉快的休闲时间。”

“听起来，你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都了然于胸。”奈特利先生走到了她的身边，“是斯科特先生告诉你的吗？”

玛格丽特一愣，将来会发生什么，对于她而言，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她在不设防的人身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长远想法。

“……算是吧。”玛格丽特瞥开目光，“斯科特先生有些门路，告诉了我这里将来的布局和规划。”

奈特利先生眺望远方，对岸工厂里升起了滚滚烟尘，空气里飘来了不太好闻的味道，他决定早点进入正题：“我找你出来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有些想躲避与Wong先生的见面？如果你不想见他，大可以告诉我。”

玛格丽特迟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玛格丽特·达什伍德小姐，您都能将您的远大目标告诉我，就该知道，我是您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在“朋友”二字上加了重音。

“况且，您连我最大的秘密都知道了，我对您没有任何隐瞒。与之相对应的，如果您有困惑的事情，我愿意为您排忧解难。”

玛格丽特咬了咬嘴唇：“我心中有一些疑惑，或许只有他能解开。我想去问问他，但……唉，我其实差不多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是担心，你的疑问会让你深陷险境？”奈特利先生停下了脚步，侧身注目。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奈特利先生没想到真的这么严重，他问道：“与性命相关？”

“也许。”玛格丽特别开了眼睛，“那是我最大的秘密。”

“别担心，玛格丽特。”奈特利先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可靠而又坚定，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称呼她为玛格丽特，而不是玛格丽特小姐，“那位Wong先生也有关乎性命的秘密，而它也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

玛格丽特抬起眼眸：“你是指他的来历……或者说出生？”

“我就知道，你也知道。”奈特利先生勾起一个笑容，“虽然得知了这个秘密，作为淑女，你或许没有能力拿他怎么样。但是我毕竟是一个绅士，告诉他不要乱来，是我能做到的。”

“可他是你的医生……”

“我付过钱，我雇佣了他为我治病，这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要求医生和病人一定要成为朋友。”奈特利先生转身，示意她一起回去，“当然，我并非那么冷血，我目前当然也把他当成一个‘朋友’，只要他没有把利刃对向你——我最亲密的朋友。”

玛格丽特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热。

二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仓库的后门，玛格丽特看着他的背影，抓了抓小围裙，到底喊住了他：“你能陪我一起去吗？去找Wong先生。”

奈特利先生一愣：“可是，那不是关于你最危险的秘密吗？”

“我或许可以更坦诚一些，对你。”

*

没过几天，宾利一家来到了伦敦，和达什伍德一家见了面。

宾利姐妹那雍容的外表和富贵的穿着引得詹宁斯太太的连连夸赞。早就习惯了她那夸张的说辞和热情，达什伍德姐妹们见怪不怪，而宾利姐妹则对这样的奉承颇为受用，而詹宁斯太太那座漂亮的房子也让她们高看了一眼。很快，宾利姐妹就卸下了高傲的面具，亲亲热热地和埃莉诺、玛丽安坐到一起，讨论起婚礼的事宜了。

玛格丽特年纪小，便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外，她们并不知道，在达什伍德家，这个年纪最小的淑女其实才是经常拿主意的那个。

当宾利姐妹问起婚礼后聚会上的美食时，正捧着斯科特先生送来的材料慢慢研读的玛格丽特被埃莉诺推到了面前。

“蛋糕是由玛格丽特准备的，尝过她手艺的人没有不称赞的。”埃莉诺很骄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玛格丽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和才能的人。”

“哎呦呦，达什伍德小姐，您才见过几个人？就能说她是最有天赋和才能的人？”宾利小姐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虽然听起来刻薄，但玛格丽特听出来，她们并非真的心存恶意——她们不认识她，如果轻易就能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淑女能准备一场婚礼的饮食，那才叫奇怪。

但玛丽安显然被气到了：“人和人的结识不在于多少，判断是否正确在于自身的眼力。难道我要听遍世界上所有人的琴声，才能对自己的钢琴技艺做出评判？”

卡洛琳小姐的脾气不比玛丽安更温和，她直言：“不需要听遍所有人的琴声，也不需要吃遍所有的食物才能做出评价。但是，我也尝过不少有名的厨师的手艺，有些来自贵族的庄园，有些是从法国请来的名家。我是完全有资格做评判的。”

“难道你在怀疑我的品味吗，卡洛琳小姐？”

“……”卡洛琳小姐一噎，显然她很少和人打嘴炮，周围的人都奉承她还来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玛丽安的胡搅蛮缠。

宾利小姐见状，出来打圆场，“拨乱指正”道：“我们并不是质疑玛格丽特小姐的才能，只是，婚礼对于查尔斯和达什伍德小姐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那天来的客人会非常多，即便是老成熟练的小姐和太太都会出差错。虽然蛋糕和零点不是婚礼的主角，但当客人们回忆起这场婚礼时，最深的记忆莫过于舌尖的味道。”

她的话说得很漂亮，但也直指玛格丽特缺乏经验，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两位宾利小姐和达什伍德小姐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凝滞。

玛格丽特轻咳一声：“要不然，我去……”

“我对玛格丽特的能力很有信心。”埃莉诺打断了她的话，她知道玛格丽特是打算亲手证明自己的手艺，但是，“再说，这次还有詹宁斯太太帮忙和把关，她是一个热心而又有着丰富经验的太太。”

埃莉诺的语气笃定而又有着一丝一锤定音的气势。

宾利姐妹互相对视，不再和她反驳了。

事后。

埃莉诺对玛格丽特说：“我知道当时你想用自己的手艺征服她们，可是，我却觉得，那不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那不是最直接的方法吗？她们只要尝到了我的手艺，就会相信你们的话。”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坦诚，玛格丽特，尤其是骄傲的淑女们。”埃莉诺微微一笑，“如果她们心里承认了你的能力，但嘴上仍然不依不挠，你要怎么办？”

说实话，她也确实不能怎么办。

“既然我对这件事情有做决定的权利，那么我就不会再多说一句，直接定下来就好。而且……”埃莉诺无奈地耸了耸肩，“查尔斯的温柔造就了他的姐妹们的强势，她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和她们的交往需要我动一动脑子、用一些技巧。或许这与我从前二十年的处事方式不太一样，你会觉得这样的我有些陌生。”

“我明白了，埃莉诺。”玛格丽特抱了抱她的肩膀。

“我会让你的婚礼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幸福时刻。”玛格丽特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的计划和打算告诉了埃莉诺，本来那是一个惊喜。

埃莉诺的表情逐渐变得吃惊、欣喜和期待。

*

达什伍德一家在打算收拾行李回巴顿乡舍时，收到了来自诺兰庄园的信。约翰·达什伍德在信中提出，要埃莉诺在诺兰庄园一直住到结婚的那天，到那天，他将会亲自将妹妹送来伦敦的教堂，参加婚礼。信中，他的话语格外地动人，简直和他们印象中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他的提议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虽然先前的种种，让他们几乎是“分家”的状态，但如果能作为诺兰庄园、而不是租住在乡舍里的达什伍德小姐和查尔斯·宾利结婚，埃莉诺婚礼的场面也会更隆重更盛大。

而约翰·达什伍德先前之所以“慷慨”地愿意给妹妹们一笔钱，也正是为了在她们的婚事上谋求一些利益——和金钱无关，无非就是人脉。

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可达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诺、玛丽安都为难得的亲情感到一丝动容，她们也许想到了这一层，但她们更愿意相信，约翰到底是父亲的血脉，继承了亨利的慷慨和善良。

若非在原著中得知了约翰夫妇的真面目，玛格丽特或许都会心存侥幸。

但玛格丽特则住在詹宁斯太太家，直到婚礼那天。

这一天终于到了，天还没亮，玛格丽特就睁开了眼睛。确切来说，她一晚上没有睡。想到埃莉诺将在十二点前，她的名字前面会加上另外一个家族的前缀时，玛格丽特就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都不得劲。

她起身换好一身早早准备好的翠绿宝石首饰和鹅黄色丝绒长裙，独自摸黑下了楼。

贝蒂和鲍尔夫人留在烘焙坊住下，前一晚，她刚刚把蛋糕和冷食都做好了，还订做了一整个搬运的箱子，就在今天送去场地。

玛格丽特紧张地在门厅来回走着，然而此时，才刚打了早晨六点的钟。

“她们出发了。”她喃喃道。

玛格丽特的视线从钟上收回，她披起外衣，想去跟詹宁斯太太说一声自己要出门了，但她又担心打扰到老年人的休息，前后犹豫时，大门被敲响了。

玛格丽特吓了一跳，她没有去开门，而是走到门廊旁的窗户边，掀起窗帘向外看，看是谁那么早就来登门了，没想到却刚好和来人四目相对。

他挥了挥手，正要打声招呼，却发现这座宅子还在沉睡，便将话咽了回去。他虚虚地扶着柱子，从花坛的边缘一大步跨了过来，站定后，他脱下手套，轻轻敲了敲窗户。

玛格丽特被他的动作惊到，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敲窗声时，才回神打开了窗台。

奈特利先生开口了：“走，我找了两个搬运工，现在已经等在烘焙坊门口了。”

说话间，白色的雾气氤氲。

滑稽又悲剧的是，在我去洗澡的时候，我的空调漏水了，水全都滴在了空调下的笔记本电脑和键盘上……（裂开）

幸好我的文档自动保存在云上，现在电脑开不了机，全靠手机码字（再次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巴顿乡舍（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