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尘上

奈落之前见过井的奇怪,但也没想过要跳进去看一看。

那口井相当诡异,跳进去,也许出去的就是另外的地方。

栖画在这个世界。

奈落没想过离开。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口井,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勾着他。

奈落站在井边,就感受到了一股吸力。

——好像他不过去,就会后悔一辈子。

奈落心想,过去了,出不来,更后悔。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好奇心而冲动的,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陡然一股陌生的拉力,把他扯了进去。

再睁眼,依旧是枫之村。

他跳下井,没任何变化。

奈落折回枫之村,在边缘,感受到了桔梗的结界。

很强烈。

是桔梗全盛时期的实力。

他看到桔梗拎着食盒,走了出来。

奈落是隐形的,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之前看邬林和栖画也是如此,于是他安心了下来。

也许这是谁的一段回忆,等结束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他跟在桔梗身后,看到熟悉的路线。

五十年前,鬼蜘蛛。

那么——

栖画也快来了。

所以,这是他所经历的事,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

但,和奈落记忆中不同的是。

没有邬林,没有栖画。

只有鬼蜘蛛肮脏的心思,和丑陋的算计。

把灵魂出卖给妖怪,造就了他,造就了和他相同又不同的奈落。

因为,这个奈落,没有栖画。

和记忆中的轨迹完全不同。

奈落没心情在这里待着,看一堆腐肉慢慢成长。

尽管那是自己,他也觉得恶心。

是丑陋不堪的过去。

但反复跳进井里,出来的是枫之村,又不是枫之村。

他回不去了。

被困在了一个没有栖画的世界。

奈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内心破了个大洞,什么也无法填补,呼哧呼哧的,冷风直往里面钻,刺的骨头都疼。

他在想。

他的画画,那么娇气,他回不去了,谁还能像他那样宠着她?

她一个人,会不会孤独,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想他?

奈落半倚在墙,看洞穴里的腐肉蠕动,看他慢慢成型。

那块腐肉——也就是另一个奈落,开口了,阴沉沉的:“我知道你在看我,你是谁?”

奈落没有回应,思绪发散。

——原来他以前,这么阴鸷可怖。

没有一点光,看起来,就是凶残的怪物。

丑陋的半妖。

腐肉没再说话,可能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在试探。

但他如今又太过弱小,没试探出来也就算了,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奈落盯着腐肉,看他挣扎,成长,看着过去的自己。

只不过,那五十年里,他有栖画。

就在洞穴的角落,在一层又一层的狒狒皮上面躺着,干净纯洁,脆弱又美丽。

奈奈酱想起某次月圆之夜后,他走到栖画身旁,盯着她苍白无血色,毫无生命力的脸颊,手指轻轻抚摸她脖颈处青紫的掐痕。

鬼使神差的,记起了她曾经讲过的故事。

等待被吻醒的公主。

奈落低头凑近她,忐忑,期待,涌上心头,唇瓣的触感柔软的让他宛如置身梦境。

但梦醒了,奇迹也没发生。

只有他自己一人才懂得是失望与孤寂。

——在那五十年中,原本对孤独无所谓的奈落,感受到了孤独,无边无际,逃脱不掉。

唯一的寄托,是等栖画醒过来。

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那块腐肉幻化成人形,套上了狒狒皮,带着头套,去了枫之村。

没了桔梗的结界,枫之村来去自如。

没了四魂之玉,枫之村也安稳无比。

(以下称腐肉为奈落,称奈落为奈·落)

奈落杀死了桔梗,害犬夜叉封印,心中是得意的。

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鬼蜘蛛的渴望又如何,还不是被他直接杀死了。

他胸口的心脏跳动,但鬼蜘蛛早就陷入了沉睡。

这具身体,是属于他奈落的。

他目光阴鸷,落在犬夜叉身上,要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看了眼井。

奈·落蹙眉,紧接着,他就和奈落一起,掉进了井里。

是冥界。

无数的亡灵,无尽的黑暗。

似有所觉般,他猛地抬头。

是他的光。

栖画坐在石头垒搭的王座,银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额间花纹妖冶无比,眼神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是奈·落许久不曾见到的冷漠。

她身旁一把刀插进地面,锋利诡异,妖气弥漫,是丛云牙。

奈落套着头套,本就不算强大的他被亡灵吸食了不少妖力,但还是挺直了脊背。

栖画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这是冥界。”

“我是栖画。”

“不是冥界的主人,和你一样,被关进来的。”

奈落沉默片刻:“我是奈落。”

栖画不甚在意的嗯了声,没回话。

奈·落明白这场景是怎么回事。

如果栖画足够强大,没有丧失记忆,他们第一次见面,栖画看他,就该是看一块腐肉,看一只蝼蚁。

而他看栖画,只会在想该如何吸食妖力,成为大妖怪。

这样的两只妖,不会有共同话题,但如果奈落想的是吞噬栖画,那么,应该会主动聊起来。

奈·落是不想自己以这么阴暗的想法去接触栖画,但事态发展,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奈落姿态放的很低,他在捕捉猎物的时候,向来很有耐心。

每天都会有话题和栖画聊。

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冥界的主人,而他是臣服的使徒。

栖画在擦拭丛云牙,丛云牙气的跳脚又无可奈何,她大部分时间会回应奈落两句。

今天似乎有些特殊。

栖画盯着奈落:“我想看看你头套下面的模样哎。”

她好奇的时候给苍白冰冷的面容增添了些许的活力。

奈落沉默:“很丑。”

“哦?”她拖长尾音。

陡然之间,栖画飞身起来,俯身飘到他面前,双手托起了狒狒头套,但并没有直接掀开。

奈落微微遮掩充满戾气猩红的眼眸。

栖画顺了顺上面的毛发,温柔细致,好像在给丈夫整理仪容仪表的体贴妻子。

“奈落。”她头一次喊他的名字,语调浸着缱绻,似有绵绵情意。

栖画额头几乎贴着头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哦,奈落。”

“但是——”

“你太弱了,不要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很累。”

栖画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又回了王座。

这一幕。

像女王给骑士的忠告,又似女王给奴仆的羞辱。

奈落压下眼底的红光,遮盖中浑身阴鸷气息,极其柔和:“你说笑了。”

栖画点头,顺从极了:“嗯。是开了个玩笑。”

奈·落知道这是个台阶,但奈落,更会认为这是,上位者的不屑与逗耍。

奈落想要栖画,对他,俯首称臣。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某天,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栖画突然消失。

就好像,冥界里的亡灵到了时间,也会消散。

奈落突然感到很好笑,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情感。

——那么不可一世的大妖怪,竟然这么死了?

无声无息。

在普普通通的某天,没有任何人知道。

等奈落也在某天从冥界离开的时候……他才明白。

那不是死亡,是离开冥界。

他心中陡然升起被欺骗的愤怒。

她说她是被关进去的,不知道怎么离开,但是,是她先离开的!

留他独自在冥界挣扎。

奈落脑海中浮现丛云牙说过的话。

——“她走了你这么紧张,担心她啊?还是喜欢她?”

——“真是可笑。”

奈落面容扭曲一瞬。

再次见到栖画的时候,奈落已经拥有了身体。

人见阴刀。

栖画很狼狈,趴在地上,好像受了重伤,白色的衣衫沾了灰尘,脸色依旧苍白病态,但眼神仍然冷漠,疏离,以及,不可一世的高傲。

宛如高贵的神明,游走在尘世,以高高在上的神态俯瞰,且毫无怜悯。

那天,雨下的很大。

奈落撑着把伞,优雅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她,施舍般的为她挡了些雨。

但诱捕猎物,是需要耐心和态度的,他温和道:“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幅皮囊,瘦弱,俊美,也有病容,是极其无害的。

栖画手指微微弯曲,慢慢撑起了身子,有些迷茫,甚至是无助,但很快就被掩饰掉。

戴上伪装。

她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我记不清了呢,你是谁?这是哪里?”

奈落也笑了,很好啊,这样很好。

“人见阴刀,我的名字,这里是人见城。”

“姑娘呢,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要扶栖画,被栖画不准痕迹地躲开了,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很苦恼:“我忘了。”

奈落把伞都撑在她身上:“雨下这么大,我先带姑娘去避雨,如何?”

栖画反应略显迟钝,好像是沉浸在某件事还没挣扎出来:“啊,好。”

她跟着奈落走了一段路,突然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好熟悉。”

但又想不起来。

奈落轻轻:“也许是呢。”

栖画是真的受了重伤,走到一半,撑不住似的要栽倒,奈落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

他穿的是蓝紫色的长衫,把栖画捞进怀里的时候,衣服被弄脏了不少。

奈落:“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

栖画哦了声,站直身子,回到城里后,她摸出两颗宝石:“赔礼,还有住宿费。”

算的很清楚。

奈落思索片刻,收了。

没关系,他有耐心,如今可以算的明明白白,以后会让她一步一步慢慢沉陷。

奈落让她住在距离他不远的小院,距离也不是很近,恰到好处。

他试探栖画:“最近城里不太-安稳,请了很多除妖师,你害怕的话,可以让士兵来找我。”

栖画蹙眉:“我好像也是个妖怪。”

好像,也是。

奈落心中的笑意越来越大,面上是纯然的喜悦与信任:“如果你是,就真的太好了。”

栖画:“?”

奈落说:“你这么善良,如果你是妖怪,那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栖画没有回答。

奈落了解她,她会不会保护,全凭心情,遇到了就帮帮忙,不是怜悯,纯粹是路上碰到了个挡道的小石头,随意踢开罢了。

他又说:“你最近有想起来什么吗?”

栖画摇头,又拐回刚刚的话题:“你刚刚说我会保护。”

奈落:“嗯?”

栖画微微蹙眉:“我没有妖力,没办法保护。”

奈落心中的笑意又增加了不少。

虽为妖怪,却柔弱的连人类也不如。

那么——

你的傲骨,就让我来折断吧。

“没关系,有我,我是这座城池的少主,我会保护你的。”

栖画点头,捧着热茶小口抿着,乖巧又听话。

奈落心思微动:“我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栖画眨眨眼:“好听吗?”

奈落说:“叫栖画怎么样?你觉得好听吗?”

栖画思索片刻:“很好听。”

奈落没忍住笑了:“嗯,那我可以叫你画画吗?”

栖画歪歪脑袋:“好啊。”

奈落:“你可以叫我阴刀。”

栖画:“好哦。”

奈落又陪她说了会儿话,在天色染黑之前离开了。

克制守礼,体贴入微。

他营造出来的假象,也是栖画对他目前的印象。

变故出在一天清晨。

栖画院子外面聚集了很多人。

“就是她,她就是妖怪!是她给我们带来了厄运!”

这话好像也很熟悉。

“把她赶走吧,是不是她离开了我们就能安稳了?”

“不行!她是妖怪,已经害了我们那么多人,不能那么轻易饶了她!”

“可她是妖怪,我们能打过她吗!”

“能!我观察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妖力!”

紧接着就是踹门声,还有不堪入耳的骂语。

随即是人见阴刀饱含怒气的嗓音:“够了!”

“少主,她是个妖怪!”

奈落:“她没害过人,城里的事和她无关,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栖画头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语气很凌厉,好像他的宝贝被欺负了一般。

人见阴刀,是个很虚伪的人。

栖画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她的直觉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恐惧会放大人的情绪,又会转移成怒火,甚至可以凌驾在权威之上。

门被踹开的时候,奈落眼神担忧,身影却很迅速,挡在了栖画身前。

那些辱骂,愤怒,暴力,统统被他阻拦。

——但他见,栖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宛如看闹剧一般,看着这一切。

他们都是跳梁小丑。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奈落看准时机,把栖画圈进怀里。

“少主?!”

血液从奈落的额头流下,沿着脸颊,慢慢滑落,他脸色苍白,吩咐亲兵:“把他们先关起来。”

随即又说:“不管事情如何,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绝不是你们不明是非就可以动手的。”

少主的受伤,唤起了他们对权威的恐惧,那是对上位者刻在骨子里的屈从。

栖画目光落在他额头,看到鲜红的血液,似有一瞬动容。

奈落带她回了宫殿,等级森严,且,沉闷无趣,

他头上包了一圈纱布,若有所思,流言蜚语对栖画作用不大,他受伤,栖画似乎也没什么大反应。

还真是冷漠呢。

-

宫殿里是没人敢和栖画说话的,她是妖怪,是不祥的。

奈落在等,在冥界,栖画有丛云牙陪着说话,在这里呢?

尽管她本质冷漠,但也不会真的时时刻刻去享受孤独。

尤其是,周围是一群人的热闹,而孤独只是她一个人的。

总会有那么一瞬,是会感受到某些孤独的。

而她孤独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人见城,只有他,只有他奈落,是真心实意对她好。

从未因妖怪的身份怀疑过她不祥,还心甘情愿为她受伤。

果然,栖画头一次主动来找他。

她似乎瘦了一些,但眼神很灵动,不了解的看根本瞧不出她藏的最深的冷漠,只会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我准备走了。”

是准备,不是想,也不是要,是已经准备好了,即将就走了。

她来,只是通知他。

奈落有一瞬间差点压不住心中的戾气,但仍旧如常看她,只是有些落寞:“为什么要走?”

栖画:“我留在这里对你影响不好,而且,也没必要留下了。”

奈落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鸦睫打下一片投影:“没必要吗?”

“画画,我以为。”他艰涩道,“我会是不同的。”

栖画唔了声,看他。

没有少女怀春的欣喜,也不是遭遇告白的惊讶,而是……平平淡淡,掺杂着审视。

奈落浮现出几分怒气:“画画不相信我吗?”

栖画:“没有呢,怎么会?”

“有些惊讶,没有回过神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选择配偶,比较喜欢金钱交易的那种。”

奈落愣了:“?”

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栖画倒了杯水,推到奈落面前,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我付钱,他服务,要听话懂事,最好能全天随叫随到。”

奈落眼中的怒色更重,咬牙道:“栖画!”

随即又仿佛泄气一般:“即便,即便画画对我没有情意,也不必如此羞辱我。”

栖画眨眼,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实话实说,只不过他不信。

奈落平复了心情,给栖画分析:“现在外面不安全,如果你出去,很可能,没法活着出城。”

“而且,你现在很虚弱,身上有伤,又没有妖力,即便出去了,又怎么活下去?”

栖画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是死是活都挺无所谓的。

但偶尔也会有一个念头,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更何况,她还不一定是好死。

于是她被说服了,留在了人见城,在人见阴刀的庇佑下。

栖画觉得,她好像待在了一座牢笼。

她是里面的雀儿,主人想起来的时候,就过来逗弄几下,想不起来,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门外的侍女在小声讨论。

她是妖,听的一清二楚。

“里面的那位,她可真不愧是个妖怪,勾的咱们少主魂不守舍的。”

“可不是嘛,估计是个狐狸精,少主放着那么好的公主殿下不要,偏偏守着个妖怪,图什么?”

“这妖怪还赖在这里不走,没皮没脸的。”

“城主不是去请巫女了吗?等巫女来了,就能让少主看清这妖怪的真面目了。”

“我听说,妖怪都很丑,你说她是不是把谁的皮扒下来按自己脸上了?”

“快别说了,太吓人了。”

“不过说不定啊,她原本的模样真的很丑很丑。”

“希望巫女大人能让她现原形。”

后面的声音渐渐变小,应该是离开了。

栖画听的一阵无语,决定把狐狸精这个称号贯彻落实。

……比如,得先找一个好看的。

等她把能接触到的男的都看了一遍,发现没一个比人见阴刀好看,就没了兴致。

越发觉得无聊。

奈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刘海盖着的是一道伤疤。

“最近怎么样?”

栖画:“很好。”

奈落听出她语气不对,神色也恹恹的,试探性的抬手,轻轻地,缓缓地落在栖画头顶。

她只是抬眼看了他,并没有拒绝。

奈落笑了,已经初见成效。

“画画如果无聊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带你出去。”

栖画眼神一亮,很快又熄灭:“不用了。”

“你平常也很忙。”

而且,出去她还会被骂也可能被打,总之为难的还是阴刀。

奈落:“没关系的,陪画画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栖画依旧是拒绝。

奈落又说:“画画无聊的话,可以来找我。”

栖画看他。

奈落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好似在看珍宝:“这样,我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会有动力。”

“抬头就可以看到画画,也能随时和画画交流。”

栖画没回话。

奈落知道她听进去了。

她如今的处境,心思不坚定的,早就被逼的敏感多疑,会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会松手。

但栖画的性格,让她不在意这些,也不会受到影响。

奈落要做的,就是敲碎她的层层面具,碾碎她所有的保护壳,让她去在意这些,让她最后只能依赖他一人。

这样。

等她想起记忆,一定会很有趣。

栖画去找奈落的时候,守在他门口的亲兵告诉他,少主此刻不方便。

亲兵看她的目光也很是抵触,却碍于少主的命令,不得不恭敬。

栖画闻到了死人的味道,她蹙眉,第一个反应是人见阴刀出了什么事。

毕竟人见阴刀替她受过伤,算是一个人情。

亲兵见栖画要闯进来,挥刀阻拦,栖画侧头冷眼瞧他,语气不轻不重:“让开。”

但好像施了法,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栖画推开门,厚重古朴的木门发出声响,惊动了里面的男女。

奈落见到她有一瞬的愣神,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闯进来,但眼神立马涌上欣喜,柔情似水。

“这是巫女桔梗,来帮我看病的。”

栖画哦了声。

“过来,画画。”奈落冲她挥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栖画很自然的坐了过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桔梗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

奈落情绪掩盖的很好,尽管鬼蜘蛛在心底叫嚣,但也没流露出半点。

等桔梗走了后,他看栖画:“画画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栖画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毕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有些防备也好。

奈落又说:“画画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不用顾虑,我会永远相信画画的。”

“那个巫女,桔梗。”栖画说,“她是个死人。”

话语一出,屋内都寂静了。

面前侍女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奈落仿佛被迷惑到神志不清的昏君,震惊道:“她竟然是死人,那她有什么目的,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简直欺人太甚!”

他从震惊与恼怒中回神,又去看栖画:“还好有画画在。”

良久,他不安的问。

“画画会一直陪着我吗?”

栖画:“……”

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想做这个承诺,但不给个回话,又有点……说不清的感觉。

毕竟人见阴刀自始至终都在陪她,信她,护她。

栖画想了想:“会。”

反正人类的寿命最多也就一百来年,对她来说,很短暂。

尤其是,人见阴刀还是个病秧子。

奈落眉眼染了温度,不自觉的就握住了栖画的手,先是略显局促与羞涩,后来意识到什么似的。

“画画的手怎么这么凉?”

“伤还没好吗?”

焦急又关心。

栖画:“我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但伤好的很慢,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体虚。”

奈落双手捂着她的小手,替她暖着:“我会找大夫的,如果画画不介意,我们可以找巫女看一看。”

栖画视线落在他近乎虔诚的神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之后,奈落总会想到各种理由留栖画在他房间。

宫殿内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阵流言。

说是,妖姬惑主,罪应当诛。

更何况,给少主治病的巫女还留在城中,医术了得,从未害人,而偏偏那妖姬说她是死人。

这不是笑话吗?

死人哪能像活人一样行动如常?

栖画偶尔会听到一些,大部分都被阴刀呵斥禁止了。

但流言蜚语是禁止不了的。

越禁止,越疯狂。

人们就觉得,他们手握真相。

人见城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如果不是被人见阴刀压制,说不定会有造反。

但妖怪还潜伏在暗处。

栖画是妖怪,她能闻到很多味道,但那个祸害人的妖怪,始终找不出来。

应该是,气味被掩盖了。

“画画在想什么呢?”

奈落放下书籍,看她,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饿了吗?”

栖画摇头,她说完就继续看书,但落在身上的视线,灼热,无法忽视,她翻了一页,没忍住,礼貌询问:“你饿了吗?”

奈落:“还不饿。”

栖画:“哦。”

又继续低头看书,志怪小说,写的还挺有意思。

过了会儿。

栖画抬头,带着被打扰的不满:“你不要总看我。”

奈落掩盖住慌乱:“好。”

是被心上人抓包的慌乱。

没过多久,栖画又感受到了。

不等她开口,奈落就说:“画画在这里,我就忍不住,总想看。”

带着无奈与认命。

认命了,就是喜欢了,没办法。

栖画想了想:“那我回去看书吧。”

奈落:“……”

他羞恼:“你待在这里,我不看你了。”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人见阴刀想要出去。

栖画拉住他。

她第一次主动拉他。

奈落眼中浮现欣喜,但栖画的神色严肃。

他不由得担忧:“怎么了?”

栖画:“应该是来了妖怪,他们在逃跑。”

“但我闻不到妖怪的味道。”她评估了下,“要么他用什么方法压制了妖气,要么就是,他很厉害。”

奈落拿了佩刀,给了栖画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别怕,有我在。”

栖画倒是不怕。

这座城,人类的恶与愚,她已经领悟过了。

至于妖怪,最多也不过是些皮肉之苦。

死亡而已。

她意识到什么,突然皱了下眉,明明之前是不在意流言的,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意了?

奈落拉着她的手,一边护着她一边逃离。

把她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在栖画没注意到的地方,勾起了个笑容,阴鸷可怖,注视着他的猎物,一步步踏进深渊。

宫殿里已经没人了。

大难当头,命最重要。

谁还在意城里的主子?

奈落带着栖画躲进了地下的小房间,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以前我遇到过一个法师,他给了我这个。”

“可以撑起结界,阻隔我们的气味。”

“我们在这里躲躲。”

奈落说完,见她好像还在沉思什么,想了想,再次试探性的抱住了栖画。

栖画身体一僵,抬头看奈落。

奈落拥紧她,在这处逼仄的结界,只有他们,整座城,也即将是空城,这里,只有他和她。

他抱她抱的很紧,手臂都在颤抖,还不住的安抚她:“别怕,画画,我会保护你的。”

栖画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似妥协般,迟疑地拍了拍他后背。

“你也别怕。”

奈落尽是即将要收网的喜悦,连心底某处陡然的萌动也没注意到。

戏演得多了,入戏太深,分不清真假,也意识不到还能不能出戏。

地下室是没有光亮的,蜡烛燃尽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妖怪的夜视能力很强,两只妖都没被影响。

但黑暗还是容易放大某些情感。

栖画待在奈落怀中,脑袋贴在他胸膛。

咚咚咚。

是他的心跳。

很剧烈。

是在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她渐渐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万物归于寂静。

奈落似有所觉,他说:“你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栖画拽住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

奈落从来没拒绝过她什么,但这次态度却极其强硬:“你待在这里。”

“别出结界。”

栖画没松手。

奈落又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我舍不得死的。”

“你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会带你出去的。”

地下室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不是能够长久待着的地方。

栖画大概能察觉到,他们已经撑了两天左右。

她身上有伤,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出去,如果真碰到妖怪,她连跑都来不及,只会给阴刀添乱。

栖画手指抓的更紧了。

“那你记得回来。”她停顿了下,“要活着。”

奈落点头承诺:“我会的。”

栖画突然说:“我以前觉得你是个很虚伪的人。”

奈落愣了下,回想了下他的计划和演技,实在想不到哪里出错。

还没等他回话,栖画就继续说:“但我觉得,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

“他们可以有很多面,虚伪仁善,丑陋美丽,厌恶喜爱,也是可以共存……”

栖画骤然仰头亲了下他的唇瓣,一触即分,她咬唇:“我等你回来。”

奈落表情错愕了一瞬,计划成功的喜悦被另一种陌生的情绪覆盖。

又甜又酸,还有,惶恐。

他在惶恐什么?

惶恐栖画记忆恢复,看清他的真面目?

还是惶恐所有的谎言拆穿之后……

奈落不再去想,他甚至不敢去看栖画的眼神,但依旧挂上了深情面具,把外衣脱了给栖画套上。

地下室有些阴冷,栖画又体虚,之前两人相拥,是阴刀用体温温暖她。

他垂眸把腰带给栖画系好,承诺道:“我会回来的,我会的。”

栖画目送他离开,眉心的妖纹似乎闪烁了下,彰显着不安。

刚刚奈落的神色,完全不是……被心上人表白的喜悦。

甚至,他在抵触这种感情。

栖画在结界,慢慢缩起身子,回想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回想她目前所有的记忆。

——全是人见阴刀。

好像,她的人生,全被这个名为人见阴刀的人占据。

栖画没有刻意回想过她之前的记忆,她一向认为,路是朝前走的,总困在过去不好。

现在也是这样认为。

她想,不管人见阴刀是什么想法,等他活着回来再说。

过了一会儿。

栖画隐约听到了些打斗声。

距离这里很多,越来越激烈。

她站起身的时候,有一阵的眩晕,眼前发黑。

太虚弱了。

栖画对死亡这件事持无所谓的态度,她想了想,如果是死亡,能够见阴刀最后一眼,也是好的。

她握着刀,扶着墙,慢吞吞的走出结界。

但地下的门是锁着的,从外面锁着的。

阴刀是算好了她会出去,所以用这种方法阻拦她,让她安心待在这里。

栖画站在阴刀的角度想。

——把她锁起来,是担心她听到打斗声出去。

如果阴刀活着,那么是由阴刀来开门。

那如果他死了呢?

谁来开这个门?

阴刀不会把她困死在这里,那,阴刀应该在哪里留的有钥匙。

以奈落的性格,钥匙藏的很隐蔽,隐蔽到就连他自己也需要花费些功夫。

而那个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他可以一身重伤的随便拎着个小妖怪回去。

到时候,栖画即便没有死心塌地,也会有些深情。

那就足够了。

因为感情是最复杂的,走好了第一步,打好了基础,后面的就容易极了。

但他猜不到的是,栖画没找到钥匙,而打斗声越来越强烈。

她脑海中,不知道记起了什么画面。

——“你有要守护的人吗?”

不是问她的,但她也没想起来是在问谁。

栖画额间的妖纹闪烁着红光,几乎是凭借本能的用佩刀劈开了门。

回光返照一般,她就如手中那把承受不住妖力的破烂的佩刀,也无法承受高强度的输出,吐了一口血。

栖画有点在意过去的记忆了。

——得找出来是谁把她弄成这幅鬼样子的,不杀死他,不能解恨。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扶着墙一步一步的上楼梯。

比之前,还要虚弱。

只是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那把佩刀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了拐杖,她循着打斗声去找阴刀。

很浓厚的妖气。

浓厚的让人忌惮。

不知道阴刀有没有受伤,还活着没有。

奈落有一瞬的心神不宁,他用触手把杀生丸困了起来,试图转化杀生丸这个大妖怪。

另一边又和犬夜叉打斗。

他此时的模样,再也没有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贵气。

上半身裸露,后背刻着巨大的蜘蛛,下半身已经完全是妖怪的形态,丑陋肮脏。

栖画就是这个时候赶来的,她身上还穿着阴刀留给她的外衣,沾染了血迹和灰尘,彰显着她走到这里有多不容易。

她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了下:“阴刀?”

奈落面色僵硬到扭曲,没有回头。

我高估自己了,一章写不完,啊头秃,我看看今天能不能再写出来一章,写完就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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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前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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