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相当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与其说他被耳畔低低的，饱蘸着浓稠如墨的恶意的催促影响、蛊惑；倒不如说，正是在那道声音的帮助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追求。

而追求之外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然后——舍弃的。

他站至五官因恐惧扭曲、眼带骇然的女神身前，瞳孔幽深，泛着沉沉的晦色，又宁静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

未来早就变动了。

墨提斯提供的那些信息仅仅只能作为参考。

她不再有用处，唯一的、仅剩的价值，就是被他吞入腹中，让已被扰乱的命运以原本的形式应验。

对墨提斯下手，他没有任何负担。

他充其量只是做了和他厌恶的克洛诺斯类似的事，残忍程度也远比不上对方。

——毕竟神王吃掉他的子女时连带着每一寸的血肉和骨骼。而他，仅是挖出了墨提斯的神格，吞噬了墨提斯的意识。

宙斯对自己足够了解。

根本不用塔尔塔洛斯特地点明，他也能想到将来会决定这么做的因由。

墨提斯本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她所谓的智慧也充其量只能称之为小把戏，根本没有到必须看重或提防的地步。

她不值得忌惮。

干脆吃掉墨提斯，无疑是一个更加干脆、更加彻底的能阻止墨提斯子女诞生的方法。

不管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不可能会愚蠢到重蹈覆辙，成为下一个被更年轻、强壮的神推翻的克洛诺斯。

如今已经不存在的，遥远的、既定的将来的宙斯作出决定时，或许带着和克洛诺斯一致的恐惧和忧怖，或许会因为隐患即将被彻底解决感到轻松、释然。

他不得而知。

但现在，支配他行动的，只是野心。

蓬勃、旺盛，藤蔓般疯涨的野心。

神是不朽的，吞下墨提斯后，宙斯需要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压制她的意识、封印她的神格。

即便如此，在那个瞬间，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神格前所未有地充盈。

冥冥之中确实有一股力量。

命运得到了应验。

于是，他变强了。

这一刻，宙斯真切意识到了命运，或者说这个世界对自己的眷顾。

他生来就应该坐上那个位置。

甚至还可以更高，更至上，直到——

宙斯不自觉开始分析墨提斯之前所说的每一个字，思索是否还有其它在短时间内可以被完成，得到应验的命运。

除了打败克洛诺斯以及效忠他的那些提坦，再把他们流放到塔尔塔洛斯外，是否还有其它？

诚然，他注定会取代克洛诺斯，成为统治神和人的共同主宰，命运站在他那一边。

但克洛诺斯早已知晓他的存在，不可能不作防备。

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宙斯不会贸然动手。

还有就是，他并不敢将旧时代的神、被从地上驱逐的失败者们……流放到塔尔塔洛斯。

这样做，命运会应验，他会更强。

那然后呢？

塔尔塔洛斯，渊狱之主，世上最古老者之一，对他而言，是阴影。

何为阴影？

寸步不离，驱之不散。

对方自虚空投下的一瞥过于深重，以至于宙斯每每想起——哪怕只是流星般稍纵即逝、全然不经意的念头，烙在灵魂深处的那股恐惧依旧会让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和意志是否坚定无关。

那仅仅是因为过于纯粹，过于强大而产生的，最本能的反应。

毫不夸张地说，在塔尔塔洛斯面前，宙斯甚至有种哪怕已经掌控变动、更改后的命运，成为比原本更强，更不可撼动的永恒之王，也无法与之匹敌的预感。

即便在原本的未来中，他的确把提坦们放逐进塔尔塔洛斯，并命令百眼百臂的巨人看守。

但此刻，在空阔的大殿中，近在咫尺的、阴影的注视下——

宙斯生不出任何杂念。

正如吞下墨提斯的神格后，他没有再动哪怕半下，做出任何一个多余的、深渊之主“提醒”之外的举动。

就连正进行的、和命运有关的思考，也是在允许下的、带着几分被观看性质的思考。

他的确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可他同时也是这场好戏的……主角，自己扮演自己。

在他的意志之上、还有更高的，简直如同命运本身的塔尔塔洛斯的意志存在。

一旦对方的不合心意，等待他的，想必就是那些在宫殿中上演不合乎主人心意的戏剧、被拖下去，丢到城外的演员的下场。

提坦们的下场。

他继续思考，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从克洛诺斯手中解救他的兄弟姐妹应该也能算作一件。

宙斯知道他们已经逃脱，正在计划如何去救瑞亚。

塔尔塔洛斯提到了这件事。

他正在想的是：那么，在关键之时现身，带他们离开奥林匹斯山，是否也是一种从克洛诺斯手中解救？

如果不算，他又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力量，推翻克洛诺斯……？

下一秒。

重新响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大殿上。

深渊之主微微阖上透着一丝意兴阑珊的金瞳，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关注。

“取悦我，令我满意。”

塔尔塔洛斯不紧不慢地开口，“因为‘塔尔塔洛斯’凌驾于命运之上。”

这出戏没有预想中精彩。

因为故事走向了另一种无趣。

——宙斯的野心和欲/望过于昭然，不管开始是挣扎还是后来的考量，都寡淡到了乏味的地步。

唯一能勉强算有意思的，可能是宙斯对他矛盾的、摇摆犹如钟摆的态度。

敬畏，但敬畏不发自内心；惧怕，偏偏又想要靠近、追逐。

可惜塔尔塔洛斯既没有兴趣参与接下来的战争，也不打算让自己也成为好戏中的一员。

正如他刚刚所说，他凌驾命运之上。

“我要……”

——怎么做？

宙斯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便闪过如同雪花的白点。

下一瞬，重新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森冷高阔的大殿。

他被塔尔塔洛斯驱逐了。

塔尔塔洛斯重新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双生子。

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下意识站直，十指紧扣的手掌也在顷刻间松开，目光则分别向完全相反的两侧偏转。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留下来等待塔尔塔洛斯的吩咐”这一举动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他们追随、侍奉的对象，周身隐隐透着不快。

被打搅的不快。

双生子被他的视线钉在原地，分别替他们自己、还有彼此捏了把汗。

“很闲？”

听不出喜怒的语气。

“——那就去帮他。”

一哥：（起床气）

双子：（被殃及池鱼）（开始讨厌宙斯）（但又要帮忙）（更加讨厌宙斯）

明天可能没有，也可能有，取决于我会不会出门找基友打游戏，以及更新时间定了，24:00，没更就是没有，ove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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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