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林莛心头猛地一颤。
她强压内心的慌乱,全身神经绷紧,僵硬地杵在原地。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起男人的注意。片刻后,才缓缓转过头。
一个十六七岁的金发少女。
身着一件做工粗糙的棉服,领口的纽扣早已脱落,留下几根松散的线头,从中可以隐约看出几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不知是化了妆还是被寒风冻得厉害,她的脸颊通红得像熟透了苹果,透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琳。”女孩轻声喊着林莛的名字,温柔地将遮住林莛视线的湿透碎发别到其耳后。
她又牵起林莛的手,温暖触碰冰凉。
“别怕,跟我来。”
眼见男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情急之下,林莛只好任由女孩牵引着她离开化妆间,然后朝另一帐篷处溜去。
黑夜中,寒风吹得太急,轻飘飘的雪花被风扬起后直扑人的脸颊。积雪盖过了草地,旧雪层早已被踩踏得凹凸不平,布满往来的足迹,车辙马迹上还沾有些许脏泥。
二人谨慎观察四周的动向,趁周围没人时才敢迈出脚步继续前行。
太冷了,林莛冻得直发抖。
她先前被泼了冰水,现在又受了冷风,嘴唇发紫,脸色不太好,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女孩的步伐,一步也不敢落下。
女孩察觉到林莛的不对劲,于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说:“我可以抱你,或者背起你。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的话。”
林莛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女,连双像样的靴子也没有,走路时呼出的水汽正不停地亲吻她通红的脸蛋。
“谢谢你,不用了。”林莛虽说冻得快要走不动路,但不想麻烦她。
“别逞强。你知道的,我很强壮,而且很有力量。”女孩回以她一个微笑:“而且你太过显眼了。”
不等身旁人开口,女孩就将林莛打横抱起,确定周围没人后便在雪地中飞快地奔跑。
林莛被紧搂在女孩怀中,毫无挣脱的可能。
女孩说得没错,她强大有力,隔着衣物布料都能感受到其散发的温暖,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环绕在她周围,驱散了一切寒意。
这马戏团临时搭建的场地很大,看来势力不小。她们偷偷摸摸绕过了好几间帐篷才到达目的地。
眼见一位妇人正在帐篷门帘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她抬头看见二人奔来的身影,急忙上前搭手帮忙,稳稳扶住从索拉拉身上下来的林莛,欣喜地喊道:“索拉拉,你终于把琳给平安带回来了!”
原来她叫索拉拉,林莛记下了她的名字。
索拉拉笑笑,表示那当然。而后三人走进帐中,有人正在熟睡,还有阵阵呼噜声。妇人比了个“嘘”的手势,让躺在地上还未睡着的人别发出太大响动,又小声地问:“被人发现了吗?”
“没有”,索拉拉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也低声说:“不过应该暂时查不到我们这。”
妇人朝林莛贴心地披上了条厚被子,林莛又借了条毛巾,一边努力地将湿透的白发擦干,一边观察着整个帐篷内的布局。
这里大约住着二十多个女人,年轻的有,上了年纪的也有。人们共用一张大桌,几个小杯子里装着的热水还正冒着白气。
这里没有床,大家全是用毯子打着地铺睡觉,一堆堆布料凑到一块叠成小山,有人独自打鼾,也有几人抱凑在一块取暖。
林莛想知道这里的一切,于是传唤系统,见没反应,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动静,于是她放弃,打算从人入手。
问妇人?好像不妥。
“索拉拉。”林莛扯了扯索拉拉的衣袖,原本还在与妇人谈话的索拉拉听见林莛念自己名字后,便示意妇人去歇息,自己挨着林莛坐了下来。
“琳,你之前可从未喊过我的名字。”她打趣道。
林莛一愣,心想着看索拉拉的行为,原主应当与她很是亲近才对。
索拉拉瞧着林莛的头发已经干透,顺势把她拉进被窝取暖,又将被子盖过脑袋,点起一根蜡烛,外头的风嘶吼着,两人在黑夜里的一缕光中夜谈。
林莛有些窒息,对着同一个被窝里的索拉拉轻声道:“我们会被憋死的。”被子阻止空气的进入,蜡烛又耗氧。
一旁的人将蜡烛摁灭,蜡油滴在两人手上,烫烫的。
“快要窒息的时候,就把头伸出去透透气,要大口大口地喘。”
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林莛知道,索拉拉是笑着讲的。
林莛探出脑袋透气,再进被窝,谎称自己坠马后就失忆了。
“什么也不记得了?”索拉拉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但还是难以掩盖住自己的惊讶。
被窝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是林莛在被毯中轻轻点头时,发丝与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响动。
索拉拉敲了敲林莛的额头,道:“那我长话短说,你要记住我说的一切,明白了吗?”
林莛应好。
“据我所知,你是一个身患异病的孤女,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因为容貌奇特……”索拉拉停顿片刻,又开口道:“但我觉得很好看。”
林莛心想:索拉拉可真是个温柔热情的人。
“你一个月前被卖到了马戏团,被训练表演畸形秀。而我呢,是你在这的第一个朋友。”索拉拉紧接着叹了口气,哼哼道:“虽然你也不怎么跟我说话。”
她又补充:“你装哑自保,几乎跟任何人都不讲话,很多人到现在都以为你是聋哑人。后来发现你喜欢跟动物待在一块,而且训起它们比那些专业的驯兽师还厉害不止一倍,你的身份就从畸形秀演员变成驯兽师了。”
而后索拉拉又讲述二人是如何相识,以及琳又是如何帮助这帐篷里的一群人的。
两人虽聊得不久,却总是忍不住在被窝里探头探脑,脑袋时而缩进温暖的被窝,时而又探出来透气。
渐渐地,身体暖和了起来,她们索性不再把头埋进被子里,而是直接露在外面,压低声音,继续轻声交谈。帐篷外寒风呼啸,但听着索拉拉讲话的声音,林莛却倍感温暖。
林莛大概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她被卖到了整个王国最大的马戏团,成了一名驯兽师。而眼前这个帐篷里的人,包括索拉拉,都是负责后勤的杂工。
做饭、洗衣、打扫,二十几个人承担着整个马戏团几百号人的脏活累活,在冬天的冰水中。
“我为什么坠马后被扔到了化妆间?”林莛问道。
索拉拉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只知道你坠马了,但也不知道你去了哪,找了好久才发现你在化妆间。”
“大概是驯兽师总管嫉妒你的才能所以才私自……”
林莛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索拉拉有些犯困。她抿了抿嘴,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轻为其盖上被子。
……
临近半夜,帐篷外只剩下风声和马戏团内动物偶尔的低鸣。
林莛依旧精神抖擞,她逼迫自己睡觉,也许一觉醒来自己就能重返现实。但穿越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到现在还未缓过神来。
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林莛再一次传唤系统,终于,这次面板出现了。
“系统,你没有随叫随到功能吗?”
系统:“无。”
真是见了鬼了。林莛暗暗骂道。
突然,林莛听见帐篷外的异常动静。
驯兽师总管找过来了?
林莛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歌声,童谣。
“总共四双红舞鞋
一双红鞋把舞跳,
两双红鞋咧嘴笑,
三双红鞋梁上摇,
四双红鞋逃不了。”
怎么这么晚还有人在外面唱歌,而且这歌词还挺骇人的……
帐篷外亮起了诡异的红光,几双红舞鞋蹦跶的身影映射在帐篷帘布上。
鞋子没有主人,它们是自发地在跳舞。
突然,一阵脚步声在黑暗中急促逼近,仿佛有什么未知的生物正在靠近。
红舞鞋依旧伴随诡异的歌声轻盈地跳跃着,无视周围的异动。
帐篷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心跳声与脚步声交织,令人不寒而栗。
林莛紧盯着帐篷布上的红鞋影子,它们在跳舞,这难道就是童话世界的“奇幻”吗?
一阵冷风吹过,将帐篷底部掀起,让趴在地毯上的林莛看清了地面的一切。
跳舞的红鞋,和……
正在跑向舞鞋的四双断足,甚至切断面还流着鲜血。
林莛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血腥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涌。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不适,试图说服自己这也许是马戏团的道具效果。
她转头看向索拉拉,那人依旧安静地沉睡着。林莛紧握双拳,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系统,这是什么?”
系统:“血腥红舞鞋,亲爱的。”
这才是真的见鬼了。林莛又问:“童话世界怎么会这种东西?”
系统:“纠正,这里是暗□□世界。”
暗□□?合着她是穿进暗□□里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讲的。”
系统想了想,答:“在这里,你确实能与动物交友,且看到了奇妙的魔法。”
服了,这系统居然只说“好处”,完全没有提及该世界的阴暗面。
“所以我……”林莛还未说完,眼前的面板就消失了,系统已下线。
歌声不停,舞步不止。
林莛蜷缩在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帐篷底部被风掀起的缝隙。
每一次风起,她都屏住呼吸,试图看清外面的景象,却又害怕未知的真相。她的心跳随舞步的节奏加速,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那些断足费了老大的劲终于追上了红舞鞋,并“满心欢喜”地将其穿上。
红舞鞋停下了脚步。
四双红鞋的鞋尖突然齐刷刷对准林莛所在的方向。
它们明明没有眼睛,但林莛总觉得这些红舞鞋在与她对视。
这些断足长鸡眼了?
林莛尽量保持冷静,但太冷了,还想了个冷笑话。
突然,穿着红舞鞋的断足一蹦一跳进了帐篷内,林莛立刻缩回被窝。
这是要搞哪一出?盯上她了?
几双断足在帐篷内无声地游走,步伐轻盈,动作机械而有序,仿佛刻意避免惊扰沉睡的人。
林莛紧紧攥住被角,冷汗从额头上滑落,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诡异的童谣。
那断足凑到人鼻子跟前时,还踮起脚尖,好似在观察着什么,而后又不停晃动,好像在“摇头”。
“哎呀,什么东西庞臭庞臭的!”一个女人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林莛闻声又掀开被子,默默注视声音所在的方向。
只见女人挥起手,一个巴掌便将那断足呼到五米开外,转身又继续睡去。
牛啊,神功,原来还是只臭脚丫。
被甩开的断足重新站了起来,走路踉踉跄跄的。
林莛心想:哟,崴到脚了这不是。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另外三双断足已经偷偷移动到了她脚跟前。
林莛感觉到脚上有压力,以为是索拉拉搭上了她的脚。转头一看,两双断足正死死摁住自己的左脚,而另一对则试图给她穿上那双红舞鞋。
这幅场面实在恶心诡异,就算她胆子再大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惧。
林莛直起身,用她体测做坐位体前屈的姿势伸手驱赶那些断足。然而,她的手臂刚伸出便感到一阵无力,仿佛空气中有无形的阻力将她压制。
她又屈起腿,用手去掰开踩在她小腿上的断足,但它们好像牢牢粘在上面似的,根本赶不走。
林莛的指甲划破断足上的伤口,脓水流了下来。
恶心。
好在红舞鞋的鞋码偏小,林莛根本穿不上,但是强行塞进去未免也太疼了。
谁家好人会把39码的脚塞进36码的鞋里。灰姑娘的继姐吗?
林莛往心里吐槽着。这些红舞鞋根本撵不走,她站起身想将断足甩开,发出的动静足以惊醒周围的人。
这时,红舞鞋尺码突然变大。
合脚。
她穿上红舞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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