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四部曲(3.5/4),四部曲我写五篇很合理吧
泽田纲吉篇(中),不愧是27,上下甚至都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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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时候万籁俱寂,再过半小时要日出了,楼道内有只死去的蝴蝶,泽田纲吉在一根电线吊着的白瓷灯下看了许久,弯腰用手帕裹起蝴蝶僵硬的尸体,对折,妥帖地收进口袋。放暑假前reborn刚给他和学姐讲了手帕的用法。接受是和平,不接受甚至把它丢到地上,当天就必须死人。
可是泽田纲吉害怕死。
朋友的死,敌人的死,他的死。
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呢,是电影院吗,还是坐上自动扶梯去天堂?也有人说死后去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或空无一人的车站。学姐当时上课的时候在嚼口香糖,一个苹果绿颜色的泡泡饱满地吹出来,啪的一声爆炸了,她说这就是死。
学姐单纯地以为他对死亡一无所知。
当然不,早在泽田纲吉于十年后自己的棺木里醒来前,他养过一只小白狗。说养貌似不合适,妈妈一直不肯让他把它带回家,理由是自己狗毛过敏,流浪犬搞不好有寄生虫。小狗寄居在社区公园的一座淡蓝色大象滑梯底下,靠他偷渡的午饭便当过活,有时是可乐饼,有时是汉堡肉。
有一次他带了据说是在外务工的父亲寄回家的巧克力,迫不及待想给小狗尝尝,一路上他紧张地攥在手心,生怕被比他大的孩子拦下来。到公园的时候他的手掌一片漆黑,全是融化的可可脂。小狗却不领情,嗅了两下,一脚把巧克力方块踢开,还在他的新鞋撒了一泡尿。
讲给闻人学姐听的时候她大骇:“你幼稚园时期就动过谋杀的念头了吗?”
泽田纲吉:“???”
狱寺维护他仁义的名声,说十代目怎么可能是动物杀手,就算狗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巧克力是毒药,难道狗就没有错吗?纲吉却一点自我辩护的意识都没有。抬头看见山本咧着嘴,露出天生整齐洁白的牙齿,看着学姐三言两语把狱寺气得不轻。
她当然清楚,纲吉当年不知道狗吃巧克力会死,她不过在逗他们。
过了两天,她买来一盒包装一模一样的比利时黑巧,当年他没舍得吃的那种。邻居拜访的时候被妈妈送了人,说反正纲吉不喜欢,他只拿了一块,不如送给你家上寄宿学校的大孩子尝尝。为这件事他生气了很久,后面想起来,他和大学没毕业就生孩子的妈妈置什么气呢,难道有人会生歌剧舞台上蝴蝶夫人的气吗?
看着没拆封的巧克力盒,纲吉一下子就哭了。
闻人肆手足无措。
一次没用过的手帕被慌忙塞到他的手里,学姐说:“你...你哭吧,我去把教室门锁上。”
他哭过很多次,没有人会愿意为了让他的眼泪不被看见锁上阶梯教室的门,哪怕很快他们要上一节三百人的大课。闻人肆在门口摆了一块漏水的牌子,通知大家换教室了。可惜她忘了通知老师新教室的位置,那堂课只有佣兵出身的老师缺席,大家上了一堂没人管的自习课。
泽田纲吉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知道狗吃巧克力会死。”
小狗他认识的时候就病得很重了。
或许是挑软柿子捏,或许是妈妈做的菜合口味,它只吃纲吉带的便当,幼稚园的其他孩子一律不理。有个孩子告状公园里有条瘸了腿的癞皮狗,会不会有传染病啊,老师说已经安排了人明天消杀。
消杀是什么意思?
是送它去安乐死,还是把它带回家治病?
二者都不是幼年纲吉愿意接受的方案,生平第一次,他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学姐不带批判性地问道:“你给它喂巧克力了吗?”
喂了。
他自己吃了一半,另外一半掰开小狗的口腔硬塞了进去,咬得他满手是血。突然之间他后悔了,慌忙把融化的脏兮兮的黑巧从它嘴里全部扒出来。到今天为止,他手上还有泄愤的咬痕。
泽田纲吉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走了五个街区,把它放在一户名叫[云雀]的和风大宅门口,回到家因为贪玩被妈妈骂了一顿。又因为破伤风没人发现,拖了几天他高烧42度,直到校医发现他脸通红得不正常。
纯黑巧一点糖的含量都没有。咬在嘴里只能吃出油脂又腻又涩的味道,他后来慢慢把一整盒都吃完了,连狱寺和山本都没有分。纲吉回忆,有段时间,邻居说附近埋了一条死狗,但发现的时候只有土坑在,狗的尸体作为冻货神不知鬼不觉流向了肉铺。妈妈整整半年只敢从进口超市买鲜肉,直到她自信狗肉被消耗殆尽,才复又光顾了常去的店。纲吉呢?
他吃了半年素。
有一天他上学路上被吉娃娃追,不得已逃到一根电线杆上。正在发愁迟到会被云雀学长咬杀,拐角的地方窜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吉娃娃顿时被吓跑了,纲吉也在庆幸还好他有电线杆这个可靠的盟友。
大白狗没有对着空气撕咬,而是认真嗅了两下。它凑在电线杆下面撒了一泡小便,扬长而去,以示它如今是好人家的狗,恩怨两清,和并盛食物链的弱者彻底划清界限。
泽田纲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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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楼梯就到了顶层,[803]门口放了一枚寿司纸袋,封口的贴纸完好无损,放了大半夜早就不能吃了。纲吉只能丢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明天山本还会做新的,他现在倒不关心食物了。纲吉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没办法他只好用火焰幻化出钥匙。他唯一一次向碧洋琪学习开锁的技巧,目的是打开她学妹的门,碧洋琪没有拒绝,尽数教给了他。
公寓很干净,两间卧室的门牌被翻到了背面,以示曾经有过主人,往后是往后。他路过唯一一间门微微敞开的卧室,目光蔓延过去,沉静地落在了地板上,没有拖鞋。接着他才敢往上看。
床上没有人,只有一副软塌塌的被子。
烟味从阳台飘过来。
知道闻人肆曾经讨厌尼古丁味道的人不多,她一开始和Xanxus和狱寺不对付,原因有一大半出于他们身上灼烈的侵略性的烟草气,触发了她的边界感。
以前,她或许会配合晚餐喝一点酒,多了不行,害怕她宝贵的手会颤抖。然而这学期她发现喝酒的时候配上香烟,貌似酒精摄入量再多也无所谓了。狱寺从此不敢在口袋里放万宝路,就怕被她掏走。
于是闻人肆从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
黑发女人背对着坐在阳台上。她的膝盖盖了一条薄薄的针织毯,颜色鲜艳,典型的波西米亚风格,以前她缺德地说只有风湿病患者和需要情感支撑的人会买毯子。小圆桌上有冷掉的茶和冷掉的烟,然而太阳要出来了,橘红色的一轮。她想哄人的时候嘴是非常甜的,她说狱寺的眼睛像翡冷翠的春天,纲吉眼睛有着莫奈笔下日出一样的颜色。没有点评山本?他是个变色龙。
泽田纲吉却在想,一万个人里,九千九百个普通人和一个强者里,那命运的半块巧克力怎么就被你吃下去了呢,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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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闻人肆一个人回了学校。
起初大家以为她的两个守护者留下处理事务了,这在权力交替的时候是常有的事。缺课了十天半月,负责登记的同学来探她的口风,提醒她出勤率太低会留级的。闻人肆说:“哦,她跟他都死了,帮我把学籍销了吧。”
同学以为听错了。
她又说了一遍,平静得仿佛在说夏天太热了。
她看起来太镇定自若了。除了变得沉默了很多,或者说,她不再开口说话了。
一个人怎么能死了一半呢,泽田纲吉不懂。Reborn常年穿黑西装,因此倒省去体贴学生而特地换衣服的麻烦:“她没疯就不错了,你能想象狱寺和山本死掉吗?”
纲吉面无表情:“可以不要作这样的假设吗?”
Reborn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甚至都不敢想。
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为何疏远了纲吉和他的守护者。
她的门不会为他打开,纲吉只好一边学开锁一边跑去问了斯夸罗。斯夸罗在保养他的义肢,因为美国已经有冬兵了,也因为西西里太热,学姐曾经笑话他是summer soldier,头发都晒褪了色。他不耐烦地在关节抹上保养油:“因为你们几个太碍眼了。”
这是什么理由?
“仔细想想,”他单手装回义肢,“你们真的失去过什么东西吗,我是说无法挽回的东西。”
他话里有种习以为常的残忍,就像从来没有人把他的断臂,Xanxus失去的八年,贝尔被剥夺的国籍当回事。
从不谈论,是瓦利亚特有的处理伤痛的方式。就像上个世纪联合国还把同性恋界定为精神病的年代,美军对待性少数群体的方式:they never talk about that.
“你和你的左右手整天在她面前晃,跟提醒她是废物有什么区别?”斯夸罗淡漠地说,“说到底,守护者是替代品,为保护首领存在。不明白这一点她以后还会失去,哦我忘了,她不接受守护者了。不接受也好。她那个难看的样子,谁会送上门。”
嫌弃完了死去朋友的妹妹,斯夸罗每隔一天把她拎到训练场削一顿,刀片交错碰撞出火花,闻人肆输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像一个冷峻内敛的高手,她再没有问过斯夸罗用什么牌子的护发素。就连贝尔,有次吃饭的时候他阻止她的勺子挖下去,斯斯艾艾地挑出芝士里埋的小刀片,叮的一声落进银盘。闻人肆仿佛没看见,照常吃下正常分量的饭菜。
纲吉好不容易逮到她一次,追上去看见她在餐厅背后的垃圾桶把食物全部呕了出来,吐完漱口。
三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这里。
轮到了他用垃圾桶,烦恼嘴巴里一股酸臭呕吐物味道该怎么办,他发现了旁边没开封的矿泉水。她自己用了一瓶,Xanxus替她拿了一瓶。
一个人怎么能既把同级生弄成残废,又给面都没见过的后辈留下一瓶多出来的水呢?
“因为她比你务实,”reborn跳上他的肩膀,嫌弃垃圾味道,揪着他的头发指挥他站远点,“总有一些事情不喜欢但必须做。”
“顺便一提,她是你的师姐,我在并盛的时候没告诉过你吗?”
泽田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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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背后出来的时候她落了单,瓦利亚不在身边,以往偷偷摸摸跟在身后的狱寺和山本也不在。一个男生问她是不是真的变成哑巴了,还说她应该学彭格列多选几个守护者。纲吉真情实感地愤怒了。
赶跑了那些人,回过头发现学姐在冷静地点烟,瞳孔深处短暂地亮起了一瞬间,之后又死去了。她终于开口说话:“很有快感吧,那种作为保护者的感觉。明明手中握有力量,很简单就可以杀死对方,却还是忍耐了三年。不觉得太辛苦吗,纲吉?”
“恭喜,”学姐说,“reborn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她走以后,reborn神出鬼没地出现。没有像三年前凌驾在他的肩膀。纲吉记得有一次,reborn接受九代目的命令。他平静地站在对方面前,只到九代目的小腿高,身高的悬殊过于滑稽,没有让他笑出声是因为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种明知有人即将死去的表情。现在,reborn也平静地站在纲吉面前,接受他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是你派给她的任务吗?”
Reborn说:“一开始不是。不过就算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被她养熟了。”
“你现在要当彭格列十代目吗?”他问他。
“我要当,”彭格列未来的十代目心平气和地说,“总有不喜欢但必须要做的事。”
在这一刻,即将成人的泽田纲吉终于吞下了和她匹配的另外半块苦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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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田纲吉推开阳台的滑轨门。
黑发的女人背对着他。
看完日出,他还没走。闻人肆很轻地低声问道:
“能把十年后火箭筒借给我吗,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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