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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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黑得很晚,一直到将将八点夜空才完全蜕变成深蓝色。跟亚洲比起来西西里半岛的暑期算凉爽了,管家索性把晚宴安排在花园,门全部敞开,周围有流水,点灯的时候我兴奋得啪啪鼓掌,一朵长夏石竹轻轻簪在我的耳边。我抱怨起来:

“过一会儿蜜蜂专门蜇我一个人,纲…”

我噤声了。年轻的男人皮肤晒成蜜色,半正式的晚宴不用全套dress up,他穿了一件亚麻的月白色衬衫,卷起袖口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流水花园缠着许多橘色的小夜灯,有点像《天方夜谭》里面的场景。山本武的发色极黑,瞳仁在昏暗光线下使我想起纲吉所说的茶褐色。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山本含着笑容道: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把你误会成别的男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通常会通往游戏里的隐藏结局吧。我只好大喊一声:“看,云雀恭弥在钓鱼。”

我走了两步差点绊倒,这不应该,我今晚连高跟鞋都没穿。回头看见山本的浅色皮鞋踩住我的裙摆。我今天上身了一条明艳的绿裙子,中世界的绿色是非常昂贵的,通常要用车前草,荨麻汁,白蜡树叶等不符合衣物安全标准的草药,甚至磨碎的孔雀石反复浸染。最后的成品只能穿一两次,不久就褪色了。

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绿色在偏见里是一种有毒的颜色,通常被发配给嫉妒的女巫。反正她们要配置爱情魔药,剪下一段自己的裙摆和爱人的头发,配方倒凑得大差不差。

女人在捍卫漂亮衣服时是可以不要命的,我趾高气扬起来:“你怎么敢的呀,山本武,知不知道我这条裙子…”花了多少钱。

他蹲下身,用自己的袖口擦去绿绸上几乎看不见的脚印。管家把地面扫得很干净,不然我不会穿拖地长裙。最后他怜爱地拎起裙摆,冰凉的丝绸落在我的脚面。

“这样可以吗?”他微笑着问。

我:“……”

我再一次试图登上道德的制高点:“你现在连敬语都不用了,学姐呢?再不济前辈呢?”

他从我的裙摆看到我头上的花,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声音低下去:“我就知道这个颜色适合你…前辈。”

我:“……”

这些男高中生吃了什么,蛋白粉吗?不过只有一年没见吧,丑小鸭就变成黑天鹅了?我嗫嚅:“怎么会是你,我从衣柜拿的。不是管家准备的吗…”

“账单是我付的。”

从容的声音落在我的肩膀,一只戴着彭格列指环的手掌也是,修长手指替我调整了一下滑落的肩带。衣带极细,像一根蜘蛛丝,被对方勾着从手臂的位置慢悠悠归还到肩膀,泽田纲吉说:“谢谢你,山本君,挑选颜色辛苦了。”

儿童区散着一堆彩色的积木,手里剑(谁把这个给孩子玩)和可移动的电视机。今天晚上一平,蓝波,我见过的绿发瓦利亚男孩也来了。三位小朋友一边吃餐前水果,一边看一部狗血宫廷韩剧。荧幕里大妃对侧妃不卑不亢地说:

“就算殿下一连半个月在你那里进餐,你用药膳勾引了他又如何。调理好了殿下的身体,晚上他还是在我这里就寝。说到底我该谢谢你。”

我如获至宝,冲过去调电视频道:“谁允许你们看这个的,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蓝波和一平大哭起来,剩下那个骂我多管闲事。不得已我调了回来,眼疾手快地把手榴弹的插销归位,警告三人饭吃完才可以玩,别再“一不小心”把插销拔掉了。

在我的身后,一段对话正在进行:“你逼得太紧了,她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你总是想得太多。我不怪你,你可以接着想。”

我:“……”

一杯淡黄色的香槟递到了我的面前。

Reborn用咏叹式的口吻称赞,西装勾勒他极窄的腰,他看起来随时能登台献唱歌剧:“当初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在[情感操纵与语言艺术]这门学得这么的出色。”他碰了一下我的香槟杯,气体咕噜冒泡浮上月光色的酒液表面。

“你能管管你的学生吗?”

“哦不,掺合年轻人的事是讨嫌的,”他瞥了我一眼,“我听说你今天和Xanxus睡了一个愉快的午觉。怎么样,有兴趣兼职门外顾问吗,那个位置暂时还空着。或者你有更大的野心,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是怎么说的,吃绝户?我有种预感,如果你是唐娜,搞不好你能连任。”

我:“……”这日子不能过了呀,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他极其克制地在我的面颊各吻了一下,意大利语的低沉吐字震动着我的耳道:“干得好,我最爱的学生,你会让你的孩子喊我教父的对吗?”

我孩子未来的教父走后,我低头用黑莓手机查最早的一班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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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顿流程完整的晚宴,包括十几道菜,金银和贝壳质的餐具,男女宾交替入座。我被夹在山本和纲吉中间,看见了对面写有[岚守]字样的空座位:“狱寺呢?”

纲吉切肉排的动作停下。香草羊排做得非常出色,盘子从保温灯下拿来还是烫的,肉排原切,烤得鲜嫩多汁,周围一抹翠绿的香草汁呈拖拽的流星状。盘子越大菜越贵的道理适应任何菜系。纲吉说:“他出差了,半夜才回来。”

“好吧,”我说,“果然彭格列有自己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是谁?”

我:“……”

刚好reborn问我毕业快一年有什么打算,我赶紧表示在物色大学了。没有大学学历别说继承家业了,搞不好会被从族谱删掉。哦不对,我被误会和晶子有不正当同性关系和选择GAP年的时候,已经被从族谱上烧掉了。也难免,长辈寄的中药我原样寄了回去,还骂了他们老不死。山本说蛋糕做得非常好,叉子挖了一块笑着凑到我嘴边:

“是你高中经常写信的人吗?住在横滨的一位医生?”

我:“……”

总而言之,我饭没吃完,就挤到孩子堆里看韩剧去了。

我说下次我坐小孩桌。

即使是晚宴,reborn的帽子依然没取下来,递给了我一个帽檐下“没出息”的眼神。

吃完饭大家去客厅和书房喝酒,抽雪茄,谈生意。我借口补妆,从盥洗室出来,我找到工作人员用的楼梯间。隐蔽地藏在一副伦勃朗的名画后面,顺着台阶下去是厨房。这个点已经熄火,大部分仆人回家休息。最后几个男仆上茶和咖啡,给夜班仆人丰厚小费是一种传统,接着他们也可以去休息了。脏杯子第二天再收。

厨房的墙上挂满黄铜锅,台面的餐具用坠着小珠子的绣布蒙好,以免落灰。厨房很安静,冰箱低频的工作噪音缓慢生长。天窗的铁栏杆透出一小片夜色。两百年前的仆人从早到晚就在半地下室里工作,直到天黑返回阁楼的宿舍,那时候铁皮屋顶吸满了热气,散发出来如同桑拿房。

二战以后掌权者是八代目,仆人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才有所改善。除非是值夜班的仆欧,否则现在他们一律在附近的乡村小屋居住。八代目当然不是慈善家。她是女人,因此需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她统治期间,仆人里没有出过叛徒。就算有间谍也被她策反了。

那是一个传奇女人。

等了半个小时,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点点放大。火药的味道扩散下来,灯光下如梦似幻,一只手挽起门帘,碧眼疲惫而吃惊,很快脸上堆满烟雾似的冷淡:

“你下次能发出声音吗,我会以为你是刺客。”

“是的,”我好整以暇地歪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狱寺。”

他把香烟在窗台的花盆摁熄,打开冰箱的门。我说:“一般来讲,英国人问候天气,中国人问候你吃了吗,没素质的人问候母亲。”

冰箱只有青椒和包装好的萨拉米肠。找不到现成的食物,狱寺隼人不耐烦地关上门:“可惜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死了。”

“这确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我说,“有时我会想女人为什么生孩子呢,为了爱的男人?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个体?毕竟只有孩子在长大前是受她们支配的。还是为了继承自己的姓氏,天赋和财产?”

“这句话我猜你一定听过很多遍,”我微笑,“你确实有你妈妈的眼睛,这是一双光耀夺目的眼睛,让我想起翡冷翠这个词。你是她活过最好的见证。”

狱寺隼人开口:“你是谁?”

我:“……?”

他危险地眯起眼,戴着银链和骷髅戒指的手往口袋伸:“外表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惜一张嘴就露馅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她共用一张脸。我要把你的人皮面具扒下来炸成碎片。”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是你@#?%!*&”

银发绿眼的青年松了一口气,嫌弃地开了一罐冰凉的气泡水:“你不早说。”

“你真是一点好话都听不得。”

“先别骂我了,”狱寺懒洋洋地把瓶子隔空投进垃圾桶,“我从托斯卡纳回来还什么都没吃,火车上的三明治一股酸味儿。”

和外表朋克的元素不同,狱寺隼人其实非常挑剔。他的母亲出身上流社会,不然不会供得起音乐学校高昂的费用。后来由于未婚先孕,她被斩断了原生家庭所有的联系,除了一个她留给儿子的姓氏一无所有,职业前景也因为生育中断了。她是母职惩罚这个词最好的体现。生前,她教给狱寺如何调香,品鉴黑胶唱片,插花……一切无用而美好的爱好。

有一次他阴沉地对我说:“要是她像你一点就好了。”

我是什么样?

粗鲁,功利,不择手段,弹一首奇烂的钢琴。

然而没有人会看不起我的亚洲血统,或者辱骂我是亚洲女人生下的杂种。很多次他教我钢琴来晚了,走路一瘸一拐,裤腿沾着血。他不解释,我也清楚他被那些“血统正确”的纯种欧洲同学欺负。我只会说:“你来晚了,你需要给我课时费补偿。”

狱寺一边骂一边纠正我的指法。用筷子敲我的手腕,不许把腕关节沉下去。我笑着问:“你很喜欢体罚我吗?还是喜欢看我哭的样子?”

他脸一红,筷子就敲不下了。

这时候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钢琴吗,因为我也有要讨好的人。”

我并没有说"不要看不起她",我只是证明,每个人都有为难的时刻。

狱寺脸上没有一点相信的样子,狐疑地说:“你打算用你的琴声杀死对方吗,或者是你的暗杀任务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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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他为什么躲着我,回忆涌上心头,答案貌似不重要了。我和他有一段狗咬狗的高中经历,那时候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体谅与共情。我不会在乎钢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也傲慢到不把学琴的理由解释给他:

“你饿了吗,我可以做点简餐给你吃。”

他冷笑一声:“你的厨艺和碧洋琪一脉相承,你想给我下毒吗?还是你想做菠萝披萨和草莓意面羞辱我。提前说好,我最多算半个意大利人。”

OK,我收回前言,他配不上我的任何体贴。

但今晚我是来和解,顺便发泄从另外两个学弟那儿得来的挫败感。我故意调整了坐姿,裙摆上划露出大腿:“你一定要跟我吵架吗?”

我很有把握,他是一个看女人脚踝都会脸红的年轻男人,拿什么跟我斗(?)他的碧眸闪烁着冷酷的光芒:“我听说你坐的是白兰·杰索的飞机?”

我:“……”

“蛋炒饭,”我说,“没错,你必须吃我做的蛋炒饭,吃完你就会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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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裙在身后很难打结,狱寺接手,把绳结打好。他对我充满不信任:“你知道暗杀彭格列岚守是死罪吧?”

"除非我成功了,"我说,"纲吉可不像你那么不解风情,我撒个娇他就原谅我了。”

我想起书架上满满一排疑似以我为原型的漫画:“你不说只有小鬼会喜欢看漫画吗?”

狱寺隼人:“……”

“你要几个鸡蛋?”他咳了一声。

我当然擅长做饭,我的守护者口味挑剔得要死。吃得不好就罢工。我说你们是东亚人,不要留个学就好的不学,学坏的。但是碧洋琪教我:“一次都不要做成功,因为成功一次,以后都是你做。”

于是高中阶段,除了我的守护者,大概只有猫知道这件事。我一不留神炒出了三人份,看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发呆。狱寺也在发呆,原因大概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我心中充满自豪,没错,一个合格种花女主,就是要用厨艺惊艳众人的,我甚至没有约过大家吃火锅,真是女主失格啊:

“吃吧,吃完你就会爱上我,这是远东版的女巫魔药。别告诉我你不吃葱。”

狱寺在那一刻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带着纵容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不会叫人讨厌,翻译下来是“你居然也有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他张口:“……”

“哇,你们在干什么,”年轻人的声音打断了我,越过我的肩膀,从狱寺的盘子挖出一勺炒饭,“炒饭明明要用隔夜米吧,想不到刚蒸的饭也能被学姐炒得干爽。”

山本武面带笑容地把手搭在我的肩带上,手上的茧捻得我的皮肤生疼:“我好像从来没有吃过学姐做的饭,明明我给你送过那么多次寿司。”

“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再一次,我汗流浃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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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姐的女主金手指:炒饭不需要隔夜饭(现实世界无法模仿

修罗场是好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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