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外带的咖啡回到楼上,晶子在读客户留下的报纸。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
“套完话回来了?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中途看了一份报纸,你就越俎代庖,一定要我改主意不可了吧?”
我把美式递给她,耸肩道:
“按照流程,我应该告诉你[这件事水很深,你把握不住]。你会觉得受到了侮辱,我会怎么都不松口。然后你会把咖啡泼在我脸上,口不择言地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之后的二十章我们会绝交,直到我死在你怀里,凄美地说[我的朋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而读者会说——”
“这个人是没长嘴吗,就不能好好沟通吗?”
很明显,晶子代入一下都觉得火大了。
“因此,为了不浪费这杯精心制作的咖啡,我会告诉你,”我揉了揉眼框,“接下来我们交流的情报,将来如果有人传唤,你只当没听过。”
从佐佐城信子说男友几年前把墙刷成喜欢的绿色,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回忆对她很重要,重点仍然应该放在当下一片苍白空旷的公寓。会提装修细节,要么是记性特别好,要么是刻意包含了信息量。
接着,她的包里放着三天以来的报纸,偏偏又让我看到了。一个双手护理得当,不做家务的女人会突然攒报纸擦窗户吗?可能性未免小了一点儿。
“三天里的头一天刚好是苍王发表关于港-黑社评的日子,”晶子道,“而苍在古语里有绿色的含义,这几乎是她在明示了。佐佐城女士知道她的男友是苍王,且她怀疑□□跟他的失踪有关。”
“她也在面试我们,”我说,“连她的面试题都通不过,要么是碍于港-黑的威势装傻,要么是真的傻,她也就不指望我们能帮她找到人了。你看昨天的报纸了吗?”
邮递员昨天请假,然而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估计也看不成昨天的日报。刚才在楼下问咖啡店的店长,他说昨天的报纸销量出奇好,很多地方都卖脱销了,连他这儿也只为来吃早餐的常客匀到几份。原因是——
“你指的是文艺板块,那篇名为《旗语》的小说吧。”
《旗语》是一个情节简单,但完美切中眼下局势的故事。
少女小金是渔民的女儿,因为父亲在海难中丧生,家庭结构变得更为简单,除了母亲就是一个兄弟。
上学以外她替母亲分担家务,兄弟和同村的渔民出海补贴家用。每天她有一件必做的事情,就是在码头的旧旗杆上挂信号旗。
一面代表请回答的三角旗,一面代表U的红白方格旗,一面代表W的红蓝白旗。
在国际旗语里,合起来的意思是祝航行一切顺利。
或者欢迎回家。
兄弟总会升起同样的旗帜回应她。有时看到海上的旗接近,她就知道他要回来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战争爆发,兄弟被征召入伍,金子的旗每天依然会升起来。
文章虽然名为《旗语》,配图却是一只钢笔。故事中笔的戏份一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签入伍通知书的时候,一次是在签死亡通知书的时候。
“我还在奇怪今天开盘,港-黑包装成的钢笔会社为什么股价大跳水,”与谢野晶子幸灾乐祸地收起报纸,“原来如此。佐佐城女士的男友好歹用了苍王这个笔名,这篇的笔者一栏居然直接空着了,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吗?”
我走到窗边,风带起我颈后有些湿黏的头发,觉得事情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到底是哪一只手在操盘,又打算拖谁下水呢,我低笑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晶子。”
“毕竟这篇小说难道不是我们十四岁的时候,你在我怂恿下写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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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城女士发了男友的地址给我,我告诉她今晚我会去探一探情况。
下午我们果然打了麻将,我的水平十分差,哪张牌代表什么含义甚至游戏规则,有时候都要人提醒。没办法,我就是玩不来任何不是我坐庄的游戏。最后稀里糊涂变成了我坐牌桌,但是猫替我打。橘猫的爪子伸向哪张我就打哪张的牌。
最后我竟然胡了一把。我满脸诧异地问社长:“贵社究竟是什么风水,要知道我的家乡建国后动物就不许成精了。”
社长看着猫躺在膝盖上毫无反抗地被我揉肚子,舒服得翻起了白眼,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侦探社五点下班,晶子丢给我一套放在储物柜的干净替换衣物:“走吧,跟我去健身房。”
我大惊失色:“不至于这么卷吧,哪有人下了班还去健身房。你上班都不累吗?”
她不屑地表示她是去上普拉提课的,但我可以去洗个澡蹭个桑拿和健身餐,入了夜我不是要去查案嘛。她之前一冲动办了最贵的年卡,教练说偶尔可以带朋友来。如果朋友也被骗,不是,被劝说就地办了卡,晶子可以拿到15%的回扣。
她总是在细节之处让我体会到友谊的温暖。
她的普拉提课上了45分钟,从舞蹈教室出来的时候一头都是汗,我说:“还好你的课结束了,时间再长我就要吃不动了。”
晶子翻了个白眼:“我还要做30分钟有氧,先去帮我占个爬坡机,我去把头发吹干一些。”
于是我局促地拎着果蔬汁去了有氧区。
刚好一位学员训练结束,我快步走上前,把我的果汁杯放在了爬坡机上,这种全员勤奋的气氛让我感到被排挤。
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台机器有人用吗?”
我转身的时候,见到了一双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蓝眼睛。
那个雨天,狼狈不堪的我,坟墓,自始至终都愿意和我保持距离的人,还有那把没派上用场的伞。
虽然说过不想再见面的话,看到他和我一样没在上坟,而是享受活着的乐趣和琐碎,我还是挺欣慰的。
这个年轻的橘发男人看来是常客了,扎了一个半丸子头,耳机挂在脖子上,衣服覆盖不到的地方出了些薄汗,他的口吻既清冽又礼貌。怎么会有人下了班还有精力健身,我不懂。
我陷入沉默。
他逐渐有些不耐:“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对方是感官敏锐的异能者,一开口的话恐怕会被他认出来,我铁了心,今天谁来我都不可能开口,我只是坚定地站在他面前,试图营造这台爬坡机已经被一杯果蔬汁征用的局面。
“如果不使用的话能不要占着机器吗?”
终于,我看得出他的耐心在耗尽的边缘。我当然也想先假装上爬坡机,但我肚子里的牛肉和意面恐怕不答应,晶子来了发现最后一台机器被截胡恐怕也不答应。我试图用坚定的眼神和手语让他知难而退,对方的语气却一下子变得体贴:
“你是哑巴吗?”
我:“?”
我:“......?”
远处的教练在喊口号,没有丑男人只有懒男人。他和我的沉默中,我缓慢而屈辱地点头。
是的,我可以是。
他貌似一下子慌张起来,说一些“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你确实也这么干过),“照顾你的人在哪”,“怎么都没有特殊群体有氧区啊”,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我:“……”
我无言以对。
“我就在隔壁的力量区,”赭红发色的年轻人面露纠结,“你需要帮忙就叫我,我是说,你可以拿个东西砸我,哑铃,水杯,毛巾什么的。”
而我的良心已经感到很痛了。
几乎他刚一离开,晶子走过来接手了我用良知替她捍卫的爬坡机,她说:“可以呀,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打起来。”
她果然在旁边看戏。
接着她云淡风轻地感慨:
“你现在的实力是不是比以前更强了,都不需要开口说话。本来还想着替你出头,竟然连这个必要也没有了。”
旗语这个故事,少女 阵亡兄弟的设定我参考了三次元与谢野,总之是战争年代的典型悲剧(……)
信号旗的灵感则来自《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很有意思的是我查到主创说作品名称的灵感来自与谢野的短歌集
怪好笑的,女主:我文笔不行,那我就去找行的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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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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