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未到，龙御风和黄药师、欧阳克来到地宫的论剑厅。

燕南飞已经等在那里。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扬州一聚，我竟不识龙前辈是女子，失敬失敬。”

龙御风拱手还礼：“无妨。今日有幸领教燕兄弟的高招。”

公子羽坐在论剑台边，身旁围站着十名属下。

待巳时一到，明月心宣布论剑开始。

燕南飞一声：“请龙前辈指教。” 挺剑刺来。

龙御风以玉箫带着六七成力抵御，箫剑相碰时，感到燕南飞内力传来，劲力之足，当真难以抵挡。

接下来几招，燕南飞招招凶险，攻她要害，令她始料未及。

龙御风心中好生打不定主意：“看来燕南飞很想得到公子羽的替身之位。我假意输给他，让他当傀儡，岂不正好救了师兄？也免得再生枝节。”正在迟疑，燕南飞的蔷薇剑已劈到。

她举起箫架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心道：“我好糊涂，竟想甚么让不让的？燕南飞功夫了得，我再胡思乱想，怕要死在他剑下啦。”

眼见燕南飞下一招又至，龙御风当下聚气凝神，以弹指神通将蔷薇剑弹开，接着以箫为剑，使出“玉箫剑法”，剑指相配，将桃花岛功夫的精微奥妙一展无余。黄药师在一旁微微颔首。

燕南飞见龙御风已于瞬息间从下风抢回上风，心中一紧，立刻变幻剑法，一阵急攻。

箫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拆了数十招。

江湖中的高手对于其他门派的武功路数大都颇有研究，知己知彼，实战时方能百战不殆。偏偏龙御风平日里分心杂学，并非只专注于武学一家。她对少林、武当、丐帮的武功还算熟悉，对铁剑门这种冷门的武功却毫无概念。开始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好在她悟性好，拆了数十招便看出了铁剑门剑法的一点规律，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公子羽见龙御风越攻越强，知道她悟性奇高，暗想：“再考验一下夜战，就差不多了。”便按下座下机关，一瞬间厅内漆黑一片。

龙御风夜视能力不及燕南飞，一时间也只是听风声胡乱抵挡。她知道只守不攻只能是有败无胜，当下使轻功攀上天花板，居高临下，吹奏起《碧海潮生曲》来。

《碧海潮生曲》暗含上乘内功。燕南飞知道她的所在，本该向上攻击，只可惜此刻被这曲调彻底压制，再无法静心凝志，将蔷薇剑掷在地上。

龙御风忽然想起公子羽熄灭灯火是为了考验二人的夜视能力，顿觉自己所为不算光明正大，连忙叫道：“我的夜视能力不如燕掌门，我输了！”说着双足已经落地。

厅内灯火并未亮起，反倒有一团鬼火，发出冷冷的光，就像是夜色中的一双险恶的眼睛。那鬼火腾空而起，转瞬间已欺到龙御风天灵盖之上。

龙御风并不躲闪，暗自沉吟：“看来他还是要选我。该来的总会来。”说着感觉巨大的气息从头顶泻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公子羽的元神注入龙御风的瞬间，两个人影从论剑台旁的座位上掠起，当真如闪电一般，正是黄药师和欧阳克。

借着鬼火之光，黄药师运起“弹指神通”功夫，嗤嗤嗤几声，已将燕南飞、明月心及厅内所有凤凰集的属下全都封住了穴道。

欧阳克抢到龙御风身前，一推手将一颗药丸送入她口中。

二人昨夜将白真上神所赐神符的灰烬制成药丸，只待今日见机行事。

原来，龙御风早与黄药师、欧阳克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预判商讨。她适才见公子羽凌驾于自己头顶之上，当机立断：“白真上神既说神符灰烬须使被附身者服下，我何不让其附身，再以仙药克之，以绝后患。”于是内心并不抗拒，坦然接纳公子羽之元神。

公子羽不知被喂进了什么，连忙试图操控龙御风的身体，想将刚才咽下的东西呕出来，哪知龙御风定力极强，他竟无法控制。

刹那间，龙御风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感到有什么在源源不断地抽离自己的身体，而后在阵阵耳鸣里近乎麻木。

不能晕过去，她这样想着，竭力控制自己的神识，去排斥公子羽的元神。

公子羽灵魂出窍，转而试图躲进燕南飞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附身术被封印了。

一股污浊的鬼火冲天而起，发出凄厉的呼喊：“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正当混乱之际，厅内倏然有了光，一瞬间照亮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

欧阳克不解地低下头，把手按在胸口的吊坠上。

龙御风望着欧阳克胸前忽闪忽闪的光，仿佛被催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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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御风的神识醒转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大雪山之中。

对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一双怒眼瞪着她：“我是一灯大师座下弟子武三通，奉师命在境内采药，不知哪里得罪了你？”

她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这里是云南大理国境内。从凤凰集到云南少说也要半个月光景，我竟沉睡了这么久吗？”

正疑惑，只听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大雪山是我家的，岂容你擅自闯入采药？”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近在咫尺。不，是比咫尺还近。

她想回过头去，竟发现感觉不到自己的头颅，骤然恐慌起来：“难道我还是被公子羽附身了？”

龙御风渐渐察觉，自己的确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却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好生面熟。他一袭白衣，容貌俊美，双目斜飞。

龙御风心道：“今夕是何夕？他怎么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欧阳克，是你吗？”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白衣少年却没听见。

武三通喝道：“点苍山周围千里，哪能都是你家的？”

少年欧阳克纵声长笑：“昆仑山乃万山之祖。我是昆仑白驼山少主，点苍山岂不也是我家的吗？”

武三通无心与他纠缠，道：“罢罢罢，我现在就下山，这总可以了吧？”

欧阳克甚是得意：“你给我磕三百个响头，我就放你下山！”

武三通忍耐不住，登时和欧阳克动起手来。

龙御风随着二人打斗的节奏左摇右晃，这才发现，自己正被挂在欧阳克胸前。与她并排挂着的，是枚与其盈亏契合的人面吊坠。

她恍悟：“难道我变成了…吊坠？”

她记得它们。两枚人面吊坠原是一对，分别刻有西域文字“不离不弃”，“莫失莫忘”。龙御风被诛去仙身回到桃花岛时，身上戴着“莫失莫忘”的那一半，后来欧阳克来桃花岛寻她，她将吊坠物归原主。

欧阳克与武三通斗了半天，也只打得个平手。

突然一个人影从山拗边转了出来，一言不发，出掌将武三通打成重伤，瞬时间又不见了踪影。

龙御风化身的吊坠见那人出手极快，路数奇诡，大为惊诧：“此人武功高绝，世所罕见，难道是西毒欧阳锋？他们为何要寻衅欺负一灯大师的弟子？”

欧阳克一步步走近委顿在地的武三通。

“住手！”

一位白裙碧衣少女从天而降，长发披肩，头发上束了条碧带，白雪一映，更是灿然生光。那少女方当韶龄，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娉娉袅袅，娇俏灵动。

吊坠望着眼前熟稔的面容，简直恍惚了。

待回过神来，她才确定，自己已置身于约摸二十年之前。

少年欧阳克一颗心突突乱跳，怦怦震动传入胸前的吊坠之中，激荡回响。

他喃喃颤声：“总算天可怜见，教我又见到了你……”说着朝她走去。

小龙御风一剑刺出，不料小欧阳克毫不躲闪，竟被她打落手中折扇，还划伤了手。

她见他手上流血，待要上前察看，却又忍住，顿足急道：“你为甚么不避？”

欧阳克痴望着她，说得诚恳：“你打我，我心里欢喜。”

一旁的武三通躺在雪地之中已是嘴唇发白，奄奄一息。

吊坠气道：“呆丫头，还在这闲扯什么，赶紧救人呀！”

1. “白雪一映，灿然生光，肌肤胜雪，容色绝丽”是《射雕》原著里对黄蓉样貌的描写。我第三章有提到，黄蓉气质上很像少年时期的龙御风。

2. 接下来的几章里，“龙御风”是在长留修仙的少年龙御风，“吊坠”是被封印在人面吊坠中的，失去修仙期间记忆的青年龙御风。青年龙御风化为吊坠，把自己忘却的往事重新经历一遍。

3. 有一处我初稿没写明，所以改一下，不是假更。

另外蜜汁奇怪的是…我最近每更一章反而掉收，好郁闷的…感谢没有取消收藏的小天使们，希望新看到的小天使“收藏”一下。我自己觉得后面的故事还挺值得期待的~

（脑补：某读者晚上看追的文有没有更新——“咦这什么玩意更新了我什么时候收藏的？删了删了！”顺手就把《神梦》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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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