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小凤赶到时,已是天光未破,霍天青的气息消失许久。
他面色青白,安详的躺在外间榻上,花满楼为他合上了眼睛。
陆小凤刚进来时,还被吓了一跳。
是花满楼出声:“他已经死了。”陆小凤才醒悟。放松之余,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但好在,活下来的是花满楼。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竟然要比陆小凤还要轻松,身上衣物整洁,一丝血腥气也没有。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不免好奇,“他的武功如何?”
“很是高强。”花满楼叹了口气,“你绝对想不到,他的身份。”
陆小凤闻言,也叹了口气,“可惜,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我倒宁愿不知道。”
前来“围剿”他与何姑娘的那伙人之中,有几人还是他的朋友。他们已经告诉了陆小凤,霍天青不仅是天禽老人的关门弟子,还是他七十岁才得到的独生子,可谓是十分疼爱。
那些人见了陆小凤,只道:“我们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知道霍师叔做了错事,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能看你去找他的麻烦。”
花满楼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了然:“怪不得。”
怪不得,如今陆小凤才赶到。怪不得,他身上有着金疮药和血混杂的味道。
陆小凤苦笑,“若不是有神秘人相助,恐怕我如今还在与他们僵持……还好你没事。”
他将刚刚的经历轻描淡写的带过,然而事情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此外,他心中仍有一个疑问在盘亘。
山林中,因为下雨而升起白雾,雾越来越大,此刻的深林宛如被浓厚的白纱层叠包围,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遮盖住。即使远方仍有酒肆客栈的昏黄灯光、仍旧伸手不见五指。陆小凤虽然可以借机离开,但也很难彻底甩开这些人,摆脱当前的困境。
“霍天青如今要杀我的朋友,你们却要拦住我?”陆小凤朗声质问。
为首的中年男子愧疚地低下了头颅。
“天禽老人倘若知道这件事,也不会任你们这样做!”
“陆小凤,即使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难道你可以插手其他人的争斗吗?又或者,在师叔与旁人打斗之后,你还要对他下手吗?你怎会做这样不符合江湖道义的事?”
陆小凤冷笑,“有什么不可以?他与上官飞燕合力杀掉阎铁珊、独孤一鹤及门下十几口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偷袭下毒的可耻?你们明知他做错了事,却要包庇他,难道符合江湖道义?”
“……师叔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他身后的男人苍白辩驳。
“那么,就放我离开,让我去问问究竟有什么误会。”
“或者,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朋友。”
两方皆知这是不可能的。陆小凤如果真的遇上霍天青,谁能保证可以阻止他们?
而他们之中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和病患,倘若真让人包围,谁能保证不会让那两人成为人质?
就在两厢僵持之际,突地,有银铃声自山林之外响起。宛如一道水流流经,让人精神一振。
极目远眺,远方浓稠的白雾之中,一顶惨白的轿子不知何时出现。小轿四周系着铃铛,刚刚的响动正是它们被风吹拂时发出。四名蒙着面、身穿雪白衣裙鞋袜的女子,抬着这顶轻飘飘的、宛如纸张一样的轿子,飘然而来。
“天禽门……入我幽灵宫界内,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真是无礼。”这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与幽灵二字格外相配。
而听见这句话的人,无不震然:竟然是幽灵宫!
就这短短几息之间,轿子便近了。众人不敢说话,冷汗已然湿透后背。
近年来江湖中,有不少全是女子组成的宫派。其中知名度最高的,是移花宫;最神秘莫测的,是神水宫;而最让人心生忌惮的,则是幽灵宫。
其手段之狠辣、报复心之强烈,据说就连当年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也十分忌惮。江湖中更是盛行“幽灵宫中,全是死后仍有执念的女子亡魂,惹上了她们,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难以活下来。”的传言。
原来,何欢选中的这个客栈,恰巧幽灵宫的范围之内。
几次见面,她着的都是白裙、家教良好,还可被称为“公主”。如今又恰巧将人引入了幽灵宫地界,这是巧合,或者……
陆小凤此刻面上不动,心中却掠过万般念头。他还能保持镇定,天禽门下却因伴随浓雾而起的压抑氛围、被强压一头的尴尬,而乱中出错。
其中一个看起来就格外倔强的少年人开口:“山西境内,还没有我天禽门去不得的地方。”
此话……倒也不假。寻常时候,帮派之间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什么。
但今天却不一样。
轿内,响起一道轻飘飘的女声。
她的声音是那么柔软而轻盈,如同天边的云、岸边的柳枝。可她的话却像如今升起的雾,阴冷、潮湿、散发着阴森森的杀气。
“自然、自然……山西境内,哪怕是地府,天禽门也入得。不过既然来了,就不必想着离开。”
话音未落,刚刚发话的那名男子已经一声不吭的倒下。
谁也没有看到轿子中的那名女子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如此神鬼莫测的手段,让他们已没有胆量去查看那名兄弟的生死,更不提与幽灵宫抗衡。
无人能想到,最先动手的是陆小凤。
虽然他方才还遭这些人阻拦,可让他看到他们因为一句话就全部葬身此处,也是绝不可能的。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陆小凤,才能交上这么多的朋友。
他身形在雾中腾挪转移,离轿子越来越近。
四名抬轿少女却毫无动作——她们自远方而来时,就始终保持着如今的姿势,简直不像是活人。甚至陆小凤已经逼至近前,好像没有轿内人的指令,她们就永远不会有下一个动作。
“找死。”女人的轻笑响起,她伸出一只洁白的、晶莹的手。
只这一只手,便美得不可方物,透过她美丽的柔荑,仿佛便能窥见她被遮盖的绝世荣光。
这只手好像大发慈悲似的,轻轻一挥。陆小凤就觉得身前重力袭来——这女子好深厚的内力,贯穿入水雾之中,伴随着雾珠击中人体,不死也是重伤。
饶是他武功高强,竭力运起轻功躲避,身上也被重重击打了好几下。他已经尝到自己喉头翻涌而上的血腥气。
“咦?”这女子声音中似有惊讶。
“陆小凤!”后面中年男子担忧惊呼。
抛开这件事,他们依旧是朋友。是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
中年男子想要抢身上来,却被另一人制止,“没有用的,你跟不上他们的招式。”
确实如此。就在这瞬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三十余招,陆小凤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似有败势。可他也就差一寸,就能掀开这顶软轿的纱帘。
他究竟为何要掀开这遮掩视线的帘幔?是因为他对里面坐着的人,有一种不得不证实的可怕猜测吗?
终于,帷幕掀开,一张虽然依旧绝美,但是明显上了年纪的脸,暴露在陆小凤视线中。
天可怜他。陆小凤竟在这个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庆幸看到的是我,怎么,这张脸让你很满意吗?”对方的声音宛如毒蛇一般缠绕住人的身体,她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凛然的杀意。
明眼人都看的出,这名女子是真的生气了。陆小凤自然也不例外,他连忙道:“并非如此,只是……”
话音未落,女人杀招已至,任谁都能看出,陆小凤在劫难逃。
然而……
女人的指尖已经逼迫他的肌肤,掌风割破了陆小凤的衣服,鲜血从衣物中溢出,她却突然停住,手指一弯从他破烂的衣物里抽出了一张纸条。
连陆小凤自己都不知道这张纸条从何而来。
女人看完这张字条,就将它原模原样的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随后,她甚至掀着帘子,对陆小凤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像极了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然而让陆小凤来说,只能感到一阵胆寒。
“好、好……陆小凤,武功高强,人品也不错。天禽门真的应该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这些人的尸体来养我的树林。”
她说完,放下帘子,挥一挥手,竟然就如刚刚悄无声息的到来一般,同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只留陆小凤呆呆地站在原地,听见众人同他道谢,再惭愧地一一离开。他们已经没有脸面再管这件事。
……
那张纸条只可能是一个人放在他身上的。
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她与幽灵宫又是什么关系?
然而此刻,他将这些都悄然藏在心中,没有透露出半个字。
“我亦没有想到,你竟可以从霍天青手底下毫发无损的胜出。”
花满楼道:“虽说也要多谢你的灵犀一指,和何姑娘所教授的灵蛇出岫。但我总觉得他并无太多的求胜欲。”
陆小凤原本还是强迫自己去找话题,闻言却奇道:“怎么,难道他故意求死?”
花满楼摇头:“绝非如此。不过,我从他的剑招里感到了迷茫。可能…他曾经追求的,并非是如今的结果。只是已经走上这条路,才发觉无法回头。”
陆小凤与霍天青相识四年,如今却也无法说自己真正了解他,“我认识的霍天青,虽然有些冷傲,但也是一位真正的豪杰。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不过,在决斗之前,他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他问,我作为一个瞎子,明明一生都无法摆脱花家的荫庇,为什么不觉得恐惧。”
“他的问题,大概可以回答他的目的。”
声名远扬的父亲,传承给他的除了偌大的天禽门之外,还有重逾高山的责任与压力。他背负着这些成长,以为这些就是全部的他。可有一天,他被心怀不轨之人刻意引导向了另一条路。他开始思考:他作为天禽老人的儿子,好像什么都有了。可他作为霍天青的那一面,又真正的拥有过什么呢?外人看到的,终究是天禽老人的儿子,而不是霍天青。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全被他认为是外物,而他所想要追求的、所谓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外物呢?
或许,与花满楼的交谈,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有找到自己的答案吗?
写从何而来的时候我内心:哈哈哈哈的确是从“何”而来。
有时候剧情还没写完字数已经超了……好想日六。qwq如果我说入v之后偶尔可以日六小天使们怎么想?会不会入v了就不看了,因为不太值当……
当然,我还没到入v的标准,就是提前做做梦。真入不了也会基本日三慢慢更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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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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