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明天

他心里想的是,爱是不清醒、不理智,是无法克制的占有欲。爱是怯懦、是自卑,是无法宣之于口。

可他难道要这样教她?

于是,他只能讷讷地回答:“爱是你名字的下半句。”

皎皎不解地眨着眼睛看他。

他沉默良久才拗口地说道:“爱是想与一人朝朝暮暮,相伴余生。不能是别人……只能是那一个人。”

皎皎点点头,似乎在用心咀嚼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可不可信。

而后她小心抬起眼,问道:“那我想每天都给你系发带,算不算?我只想给你系的。”

他的眼眶顷刻通红,声音颤的几不成声。

“……算。”

泪意上涌太快的时候,眼睛浮起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痛,像是有什么钉子完整地插入他这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

可是他仍然站在原地,苍白地、执拗地说道:“爱不止是这样。爱怎么能用语言完整的描述.......只有心知道。”

皎皎迟疑着垂眸思量,只有心知道?

是了,她的蝶心那么珍贵,应当是有灵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牵起柳余恨的手。

诚然,他已经没有手了。

她轻轻掀起他黑色的衣袖。

与苍白肌肤接壤的铁环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柳余恨的耳边便响起滋滋的声音,似是有什么残破的东西在此刻被下进了油锅烹煮。

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像是被泼上了能让之迅速溃烂的毒液,让他疼的钻心。

这近乎是扯下了他在她面前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把所有的丑陋、不堪、残缺都摆在她面前。

看看,柳余恨就是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残废。

他下意识痛苦地想要挣扎、闪躲、逃脱。

皎皎却不容许他退却。

她紧紧地握住那一段布满伤痕的手腕,轻柔却坚定地,将之放在自己心口。

“那你问一问它。”

伤疤纵横的苍白腕部紧贴着胸腔,心跳声冲破血肉,里面似囚了一群受了惊、想要破窗而出的蝴蝶。

柳余恨腕上横亘的青筋鼓胀起来,鼓胀的几乎要炸裂开。

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这一串近乎溢出胸膛的心跳声。

他的耳鼓都不可控制地跟着它共鸣,恍惚间,他听到她步步紧逼地问道,“你听到答案了吗?”

这一刻,他竟然产生一种被她围困其中的感觉,而包围他的,居然是爱……

有点荒唐。

荒唐地让他喉咙哽咽。

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人只能教会另一个人怎么爱人,但始终无法教会一个人爱上一个具象化的、具体的人。

她的心已经告诉他答案。

从一开始……他就不用教。

……

是夜。

两人躺在窄小的木床上,皎皎在他怀里睡着了。

而他像是在彧青山看着满天繁星般看着灰扑扑的屋顶。

柳余恨的胸腔激荡地无法入眠。

他意识到,任何梦境都不会比现实更美。

原来这样寂静漆黑的夜,也会让人觉得安宁和幸福。

他借着从细缝里洒落的一缕月光,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描摹着她、回溯着她。

他的眼神温柔的能凝出水,皎皎却无知无觉。

她在睡梦中轻轻翻过身,手腕搭在他的心口上。

晶石的棱角硌在他胸口,柳余恨呼吸一紧,生怕自己急剧的心跳声会吵醒她。

他徒劳地克制着心跳,目光落在她玉葱般的手上。那雪白的皓腕上缠着条黑线编织的手绳,上面挂着一颗幽蓝色晶石。

不是圆润的、而是有棱有角的。并且蓝的混沌,蓝的他恍然看见其间泛起阵阵的海浪。

这样堪称古怪的手链戴在她手上也是极美的,柳余恨不由用铁钩轻轻勾起这颗深海般的晶石。

没料想她的手腕实在太细,松散的手绳顷刻间便脱手散落了下来。

未等他反应,怀里忽然一轻,温热的软腰化作一缕凉风。

而他的胸口陡然间突兀地停靠着一只绿蝶。

柳余恨颤抖的眸光骤然落在它透明色的琉璃残翼上。

他的瞳仁震颤,瞳孔紧缩,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一幕幕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倒转纷飞。

那个地下室悬而未落的琉璃瓶、飞跃山川河海落在他眉间的残翅蝶、那朵被他震落在地的四时春……

曾经或觉讽刺、或觉黯然的话语,在此刻渐渐清晰。

‘看来柳兄很得这蝴蝶喜欢。’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

‘因为你救过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的思绪渐渐虚散着回拢,过往的一切违和都有了答案。

他无措而怔然地看着那只美丽而易碎的蝴蝶,这是……他的皎皎。

柳余恨一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甚至疑心自己如今是否真的入了梦。

不然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并非是指蝴蝶竟能幻化成人这样的奇闻怪谈。

而是他一度深以为然的陷阱,竟然一直是一只蝴蝶真挚的爱。

原来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是透明的。

柳余恨深深地看着这只蝴蝶,深到那只独眼里也氤氲出眼泪。

泛红的泪珠顺着他脸上纵横的伤疤蜿蜒而下,拖拽留下的水痕层层叠叠。

在泪水即将沿着下颚滴落的瞬间,他难捱地侧过头,滴滴泪珠顺流而下,晕湿床襟,像是一滩粘合他心脏的浆糊。

他的眼泪沾湿睫羽,借着月色看向那片曾让他感怀的残翅,心下只剩心疼和阵阵从心底翻涌上来的狂烈。

他只要想到,有人残忍地折断了她的翅翼,心底里便涌起一股黑暗的、不停翻滚着的恶意。

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这种疼和恨,让他的心也一起绞紧、绞烂。

可他竟然也曾对蝴蝶时的她有过杀意,甚至真的险些亲手杀了她。

柳余恨的口腔里也泛起鲜血味,心脏心悸的让他呼吸困难。

他艰难地让眼泪流的再慢些,不然等皎皎化作人时,打湿了她的发该怎么办?

他只能感激自己那时的怜悯感伤之心,即使当时他怜悯的甚至是他自己……

柳余恨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良久才浑浑噩噩地试探着将她圈在手绳中心。

蓝色的微光流转一瞬,下一刻,温热的呼吸已重新撒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无法自抑地蜷缩着抱紧她,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肉里,如此日日夜夜。

杀人不眨眼的柳余恨在内心对着诸天神佛祈求。

他往后绝不会再妄造杀孽。

若世间真有神佛,求你……让我们永不分离罢。

这个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拥抱终于还是让皎皎醒过来了,她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已惺忪着睡眼在夜色里摸索他的脊背。

“余恨哥哥,有我在呢。”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里,透出一些沙哑的绵软。

而她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骨,久久不停歇。

在他面前,皎皎总是不问缘由,却极尽温柔。

柳余恨这才忽然意识到,在绣罗坊里,他为何说不出那三个字。

除却不忍和心疼外,更重要的是,人只有感觉到自己正被强烈的爱着时,才会由衷相信,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

于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夜。

他压下鼻腔里酸涩,平静、温和地说道:“皎皎,嫁给我吧。”

皎皎没有犹豫,她甚至还不懂这三个字的重量便应声道:“好啊,要怎么嫁给你?”

柳余恨的眼里瞬间溢满了柔软而温柔的亮光,他轻声道:“皎皎穿上鲜红的嫁衣,与我成亲,结发为夫妻。”

“此后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他的声音在凉夜里像和煦的春风,里面带着全然的生机与期盼。

任何人都绝对想不到这样的生机与希望是出自一个毁容残疾的冷血杀手。

皎皎闻言露出浅浅的梨涡,抬手抱紧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欣喜道:“那我一定要嫁给你。”

“等此事过去,我们便成亲。”

皎皎在他怀里乱蹭,黏糊反抗道:“可是我明天就想嫁给你。明天就要……”

她的语气像是娇缠着向他讨要某一样极喜欢的物件。

柳余恨偏过头去,胸腔的起伏明显加剧,心里像是被倒灌了一层浓稠的蜜。

他抱紧她,心软地讷讷道:“明天太仓促了,皎皎值得世间最好的昏礼。”

她却倏尔抬头,眼里泛起淡淡的水雾,带着一点委屈道:“那我想亲你。”

她说的太直白也太突兀。

可能是床实在太狭小,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总会不受控制的冒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柳余恨的表情尚且称得上镇定,耳廓却泛起红,他忽然想起了初遇时他对皎皎说的话,于是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我没有不开心。”

话音刚落,他内心就懊悔起来。

他也不知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拒绝。

柳余恨突然觉得无措,张了张嘴,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就听到皎皎说:“可是亲不到你,我不开心。明天也不能嫁给你,更不开心了,我都不想过明天了。”

绵绵麻麻的电流混着潮湿的水在他心里迤逦而行。

他终于逃脱了那个如影随形的囹圄。

贫瘠嶙峋的干涸地里,因为一只蝴蝶的悬停,终于有植被愿意野蛮生长。

他泛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最后,终于控制不了诱惑,吻上了那瓣柔软。

透过细缝洒落而下的皎皎月光刚巧映在他红透了的耳根上。

细碎缠绵的喃语在唇齿间轻泄,“就明天。”

灌溉干涸地的优质水源:幸福的眼泪(已收获)

蝶柳cp暂告一段落啦!

把盛大留在未来~

在后面单元会修补好翅膀和伤疤的!

未来以彼此最好的样子迎接更盛大的昏礼!!

拜托他可是玉面郎君!

下一单元是病弱绿茶女鬼vs铁手

一心想吸阳气 超绝茶艺 体型差 一键装可怜 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有点心机怎么了+每个表情动作都是精心设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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