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王小石和李景风还在白须园里,但丐帮的事情闹得很大,哪怕天一居士避世不出,他们也能听闻一点消息。
“所以你是怕我们是杀手,所以要看着我们?”王小石问道。
沈玉倾温和地点头:“我不愿伤害无辜,所以还要麻烦各位配合,待到明天早上,我会备好车马送各位离去。”
谢孤白道:“这倒是无妨,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点苍的使者,走的应该是新驰道吧?如果我没记错,福居馆是在旧驰道旁,这驰道早已荒废,点苍使者不从这里经过,新驰道与旧驰道足有三里,难不成杀手还能千里飞剑,隔着三里行刺?”
沈玉倾道:“这也是我不明之处。驰道上家父已安排了人马,只是既有消息,不能不提防。”
谢孤白道:“也许是声东击西之计?”
沈玉倾摇摇头,虽未明说,但他对这消息来源肯定非常信任。
谢孤白又看向李景风,问道:“刚刚见你反应古怪,难不成你是点苍人士?”
李景风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不是点苍的人,只是家里有人拜入了点苍。”
谢孤白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不便,却无端显得深邃。
沈玉倾倒是了然了:“怪不得小兄弟刚刚反应这么大……嗯,该不会此次来青城的点苍使者,正是你的家里人吧?”
李景风连连摇头:“应该不是的,我没收到消息。”
他嘴上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耷拉着眉毛,坐立难安。
王小石宽慰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新驰道看看?去保护那位点苍使者?”
沈玉倾却摇头,语气郑重:“抱歉,你们不能离开福居馆。”
王小石叹了口气,反而是李景风又安慰道:“如果我家里人真的来青城了,绝不是以使者身份来的,肯定是有更大的事情来谈,所以这次的使者应该不是我家里人。”
沈玉倾吃了一惊,见李景风打扮朴素,眼神清澈,举手投足之间平平无奇,如同路边的一颗小石子一样,可他的言下之意却是他的家里人在点苍位高权重,真是半点看不出来。
“难不成……”沈玉倾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你是那位诸葛神侯的儿子?”
李景风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还真是!
点苍派的掌门人是诸葛焉,副掌门是诸葛然,他们还有个大哥叫诸葛正我,正是当今官家钦点的诸葛神侯,掌管六扇门,手下有四大名捕,威名赫赫。
诸葛家两边下注,与朝廷的关系在九大家里是最为密切的。
沈玉倾确实听说诸葛神侯有一个姓李的儿子,但是他儿子比起他的徒弟四大名捕来讲并没有什么名气,似乎是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倒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怪不得李景风说他不是点苍子弟,家里却有点苍门派的人呢。
沈玉倾又看向王小石,盯着他那古怪的武器,语气肯定:“那你肯定是天衣居士的徒弟了。”
沈玉倾看着王小石背后的被厚布重重包裹起来的剑,只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剑柄是弯的。
剑是直的。
剑柄也是直的。
他的剑柄却是弯如半月。
这似剑似刀的武器,正是天下闻名的「血河红袖,不应挽留」中的挽留神剑,是天衣居士的武器。
联想到天衣居士与诸葛正我同出自在门,还是老四大名捕,这人又背着挽留神剑,想来就肯定是天衣居士的徒弟了。
王小石见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挽留神剑,不由得苦笑一声,也不多遮掩,道:“正是。”
朱门殇对着李景风奇道:“你姓李,诸葛神侯姓诸葛,你是他的儿子,怎么不跟你爹姓?”
李景风尴尬地笑了笑,似乎不欲多言,朱门殇见状嬉笑一声,不过也没有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下去。
“那这样来说,这两位小石兄弟和景风兄弟是绝没有嫌疑咯?”朱门殇懒洋洋道,“那岂不是可以随意离开?”
沈玉倾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摇头:“为了不生变故,还是请各位留下吧。”
朱门殇翻了个白眼,又凑到谢孤白旁边:“诶,你说,店小二有没有嫌疑?”
店小二面色一白,连连摆手:“我在这里帮工已经两年多了啊!夜榜不可能两年前就埋伏在这里吧!?而且我不会武功!”
朱门殇哦了一声,眼睛一转:“那你说掌柜的有没有嫌疑?”
谢孤白摇了摇头,笑道:“朱大夫,你这样一个个猜过去,岂不是那盲眼琴师也是嫌疑人?”
众人听他一说,望向那盲眼琴师。那琴师兀自拉着二胡,对于方才发生的事绝口不问,绝口不提,倒是颇懂得做人。
朱门殇盯着盲眼琴师,忽然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琴师面前问道:“你的眼睛瞎了多久了?”
琴师一愣:“两年有余。”
朱门殇忽然伸手,擒住琴师按弦的手,琴曲一时乱调,琴师满是皱褶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随即了然。他感受到朱门殇正在为他细细把脉,索性连拉弓的手也停下,反正也不成调了。
朱门殇的沉吟片刻,对着琴师说:“可以治。”
琴师肉眼可见地有了生气,如同从黑暗里见到了微光。
“但是——”朱门殇严肃地说,“医好,也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之后无复光明。”
听得此言,老人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沈玉倾脸上也露出惋惜之情,他对别人的痛苦总能感同身受。
那琴师沉默了半晌,又道:“还能……再看一次日出吗?”
朱门殇道:“现在是子时,三个时辰后日出,只是天气阴雨,有无缘分不可知。”
琴师又问:“诊金多少?”
李景风连忙说:“需要多少诊金,我来帮这位老人家出吧!”
朱门殇看了眼李景风,笑道:“真是有钱大方啊,不过我施医不施药,这盲人的病好不了,不收诊金。”
琴师不待犹豫,忙不迭将二胡倚身搁好,拱手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多谢!多谢!”
朱门殇从腰间囊袋取出数根银针,十指抓满银针,下一刻,银针便如风吹落花般散乱,难见轨迹,转瞬之间已插满琴师头顶与肩胸要穴。
“朱大夫年经轻轻竟有这等绝艺,假以时日,必成当代扁鹊。”谢孤白沉声说道。身旁小八紧盯着琴师看,似是在等候琴师睁开双眼的那一刻。
沈玉倾亦是佩服,心想若能招揽此人,对青城派可是一大助力,非得好好结交不可。
没过多久,那琴师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朱门殇,继而看向客栈里的每个人。他贪婪地看着这里的每张面孔,看着客栈里的每样物品,视野虽然模糊,但与之前的一片黑暗已是天壤之别,不禁潸然泪下。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见他老泪纵横,王小石连忙道:“老人家,现在马上要天亮了,如果你想要看日出,恐怕现在就要出发。”
盲眼琴师犹豫地看向沈玉倾,沈玉倾沉默了一下,心中不忍,挥了挥手,几名壮汉立刻让开。
小八将盲眼琴师落下的手杖递给他,道:“我们来的路上看到东边山路较缓,你往那里去,可以省不少时间。”
琴师先是一愣,随即微微颔首,走出客栈,小八再度走回谢孤白身旁坐下。
众人心生好奇,不免在心里多作猜测。半晌,沈玉倾问朱门殇道:“朱大夫愿意留下吗?”
朱门殇眉头一挑,道:“帮我备车,我要进城。”
沈玉倾又望向谢孤白,问道:“谢公子呢?”
谢孤白看向朱门殇,笑道:“虽然朱大夫性情古怪,却甚合我脾胃,算得上一见如故,我想多与朱大夫亲近亲近,便与他同行吧。”
朱门殇看着谢孤白,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一见如故,甚得我心!哈哈哈哈!”
沈玉倾又看向王小石和李景风:“王兄弟和李兄弟呢?”
李景风犹豫了一下:“杀手还没出现,我留在福居馆吧。”
王小石点点头,显然他和李景风一个想法。
沈玉倾见状准备好了车马,他没有亏待谢孤白他们,用了并辔马车送他们前往巴县。
谢孤白他们远去了,可福居馆的故事仍未结束。
*
琴师出了客栈后,撑着伞,沿着老驿道赶路。天空仍是黑云紧布,他视野有些模糊,不免心里担忧,这云层厚实,日光难以穿透。
一阵赶路过后,琴师停在一处山顶断崖,周边林木稀疏,偶有几声夙起的鸟鸣。这时雨势暂歇,天上仍是密云四布,晦暗不明。
琴师取下木盒,打横于一掌,一手掀开盒盖,取出胡琴,再将木盒置于一旁岩上。他用长满老茧的大掌缓缓抚过弓弦和琴身,闭目叹道:“两年有余……”
随即,琴师猛地双眼一睁,眸如鹰隼,两掌覆于琴首琴尾,用力一拗,琴杆竟尔弯曲如弓。他拾一尖石割去弓毛,再斩琴弓末端曲处,而后削尖,露出了一小截金属,犹如箭镞。
琴师端视掌中甫脱胎换骨的弓箭,虽粗糙,但杀人足矣。他大手一握,将弓箭负于身后,迈步走向崖边。
这时,山下官道上驶来一驾装饰华美的马车,数十守卫前后簇拥,火把高举,把那马车照得分外清晰。琴师昂首立于绝崖,一手拈琴杆,一手搭琴弓,猛然往后一拉,琴张如满月,发出颤颤悲鸣。
此刻琴师发仍白,脸还皱,却与客栈里的老弱盲翁判若两人,凭添了数分顶天立地的豪气。他持弓,俯下身子,屏气凝神,锐利双眸锁定马车,只消一放箭,此箭便能如追月流星,直取性命。
然而琴师却在关键时刻一愣。未料,岔道上又出现另一驾完全相同的马车,周边亦有众多守卫。眨眼间,两驾马车已并驾齐驱,两路守卫将其团团围住。
琴师心里明白,箭只一发,一箭中的于他何难?难在无法分辨要杀之人在左亦或在右。
正犹豫间,琴杆愈颤愈烈,已绷至极限。琴师大叹一声,只得听天由命,举弓对准右方马车,等待时机。
倏地,他耳边响起那书僮说的一句话,那书僮嘱咐他山路时,又低声说了一句:
“左右难辨时,拣左。”
琴师挪动弓箭,顿开琴弦,刹那间,破空霹雳响,奔箭雷电掣。
一箭即出,琴杆应声断裂,琴弦松弛无力,再难成曲。
琴师不待箭落便拿着毁坏的胡琴转身离开悬崖,他将琴小心翼翼摆回木盒,合上盖子。
这时,琴师忽感一道亮光,抬头望去。密云疾散,旭日初升,他毫不畏光地直视晨曦,久久未动,终至眼前一黑。
一箭如故。
因为天之下在jj没有同人,综武侠的话大家没看过天之下所以剧情很难看懂,我开头这几篇都会引用了大量原文,一是一些设定需要补充,二是让大家熟悉一下天之下的感觉,后面就不会有太多原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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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箭如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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