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孤白道:“那箭似光阴一击中的,如今要抓他难。沈公子,真正的凶手是幕后主使之人,夜榜不过收金买命之徒,抓到真凶,岂不是更能给点苍一个交代?”
抓到真凶又谈何容易?至今沈玉倾仍推敲不出谁是幕后主使。
谢孤白见沈玉倾没什么头绪,便开口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公子若有需要,谢某也不吝贡献绵薄之力。”
沈玉倾眼中一亮,他对这主仆二人向有兴趣,也有笼络朱门殇之心,当下便道:“那明日再打扰,请三位自便了。”
沈玉倾又对着王小石和李景风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又陪着我东奔西跑,我心中实在抱歉,不若去我家休憩一番?”
朱门殇忽然插嘴:“怎么不邀请我们也去?”
沈玉倾为难:“虽然我信任你们,可你们终究还有嫌疑,若跟着我去了钧天殿,父亲见到了,恐怕你们只能落得个下牢的下场。”
朱门殇摇头,嘴里又哼了一声。
这沈玉倾真是古怪,说他礼贤下士吧,又显得虚伪,说他表里不一吧,他又是真心觉得歉疚,真心信任他们的。
也不知道沈庸辞怎么养的儿子,养出这么个矛盾的人。
李景风和王小石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地看向谢孤白他们,朱门殇嗤笑一声:“跟着沈大公子去吧,一个天衣居士的徒弟,一个诸葛神侯的儿子,要是沈公子请你们吃吃喝喝你们拒绝的话,恐怕还得落人笑柄,没有待客之道。”
王小石哭笑不得:“不至于吧。”
沈玉倾连忙道:“不用担心这个,我只是诚心邀请你们来休息而已,呃或者,你们不也要查探点苍使者的事情?不如一起行动,我们也好给点苍一个交代。”
李景风挠了挠脸,他不是个会让人为难的性子,也确实想查这个案子,于是道:“我确实想查,呃,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玉倾又看向陆小凤,还没等他开口,陆小凤就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要是去了,沈二爷还不得活扒了我。”
沈二爷就是沈雅言,沈庸辞的亲兄长,有个非常宠爱的女儿叫沈未辰,他素闻陆小凤风流的名头,每次看见他都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陆小凤这么个会交际的人在沈雅言面前也折戟而归。
沈玉倾笑了笑:“那我让小妹来出来找你玩,你和她也好久没见了,她可是想念你得很呢。”
陆小凤:“……你是真想让雅爷砍死我啊。”
陆小凤和沈未辰自然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他俩纯粹就是损友,但这并不妨碍沈雅言每次都看不顺眼陆小凤。
沈玉倾哈哈大笑。
*
王小石他们上了马车,马车一路上了青城,停在钧天殿前。
青城起源的青城山是道家圣地之一,早期的青城派与道家颇多渊源,然而早在两百年前,青城一派便脱道入俗,成了传统武林派门,只是怀念故旧,青城内的楼堂居所仍旧多以道家典故命名。
沈玉倾刚下车,两名弟子便上前恭迎。沈玉倾问道:“爹在里头吗?”
一名弟子道:“掌门在长生院歇息。他吩咐过,若少主回来,请少主在谦堂稍候。”
钧天殿是青城公办的地方,谦堂是钧天殿右首一间房间,是掌门私下与派内重臣商讨事情的地方。点苍使者遇刺是要紧事,沈庸辞约在谦堂,可见慎重。
沈玉倾挥手让两名弟子退下,进了钧天殿,带着王小石他们往谦堂走去。刚进门,忽被一个声音唤住:“玉儿。”
沈玉倾听声音,知道是母亲楚夫人楚静昙,回头唤了一声:“娘!”
王小石和李景风也乖乖问好:“楚夫人好!”
楚静昙是前任峨眉掌门慧逸师太的二弟子,年轻时便是个直来直往不让须眉的飒爽侠女。至于沈庸辞,虽是青城掌门之子,但温文尔雅,像个书生,无一点江湖习气。沈庸辞随父亲前往唐门时对楚静昙一见倾心,峨眉是唐门辖下,为免争议,于是先向冷面夫人求赐婚。冷面夫人只说楚静昙心高气傲,非她所能左右,要沈庸辞自个问去。
唐门一会,楚静昙本对沈庸辞颇有好感,听说他前往唐门求赐婚,顿觉他无能胆怯,是个绣花枕头,不免鄙夷起来。没多久,沈庸辞果然备了一斛明珠、一对崆峒巧匠精铸的腾龙凤舞剑和一本飞叶十九剑剑谱,亲自送到峨眉作为聘礼。
据说楚静昙看到这丰厚的聘礼,只是淡淡说道:“明珠无用,宝剑空利,楚静昙难嫁登徒子。”说罢,拾起一颗明珠掷向沈庸辞。
她这一掷用了峨眉密传的“一掷千金”手法,去势又快又急,若是暗器,真能把肋骨打折。此时沈庸辞距她不过三丈距离,顺手抄起腾龙剑,使了飞叶十九剑当中一招“飞叶碎花”,一剑刺出,恰恰将明珠从中剖成两半。
沈庸辞拾起地上两半明珠,弯腰对楚静昙行礼道:“飞叶传讯,名锋定情,沈庸辞不为薄情郎。”
这一剑展示了沈庸辞与外表不符的高超剑艺,也顺口对上了楚静昙的话语,当即掳获芳心。楚静昙将明珠与剑谱一并留给峨眉派偿还师恩,只带走了腾龙凤舞剑与那一对对半剖开的明珠,嫁给了沈庸辞。此后,龙凤双剑便是他们夫妻佩剑,那颗被剖开的明珠则分别镶在一对巧匠铸造的神龙探珠簪上。
这段求亲佳话在武林中广为流传,气杀了一群早对楚静昙有心的江湖豪侠,据说就包括了现今点苍掌门诸葛焉。当时还是世子的诸葛焉为了追求楚静昙,曾上峨嵋邀她游历江湖一年,不知为何最后不欢而散。
楚静昙年轻时甚是气傲,嫁入青城后不想妻凭夫贵,要求无论内外皆以本姓称呼她,是以武林中均称她“楚夫人”。
如今她虽年纪渐长,过往血性消磨不少,仍是直爽豪迈。沈庸辞性格谦冲平和,待人以宽,是以青城中人比起掌门,还更怕楚夫人一些。
楚静昙看向沈玉倾身后的王小石和李景风,刚想问他们是谁,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李景风,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
“孩、孩子。”楚静昙走到李景风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是谁?你出生在哪?”
李景风有点摸不着头脑,乖巧又茫然地回答:“呃,我叫李景风,父亲是诸葛正我,我出生在开封。”
“你父亲是诸葛正我那家伙?那你怎么姓李!?”楚静昙继续问,语气中的震惊任谁都能听出来。
“楚夫人……知道我父亲?”李景风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为是长者询问,所以这次他不敢推辞了,“我姓李,是因为我父亲以前犯下过一次和前朝的「小李探花」一样的错事,伤了我母亲的心,为了能让他时刻反省自己,我父亲才以前朝的李寻欢李探花的姓氏给我冠姓。”
沈玉倾这才知道李景风姓李不姓诸葛还有这一层缘由,怪不得李景风不愿提呢。
楚静昙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不过看她表情,分明是不信的。
“我和你父亲,还有你父亲的兄弟很多年前有些交情,只是现在不怎么联系了。”楚静昙看起来有点疲累,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很快转了话题,看着沈玉倾问道:“查得怎样?”
李景风刚想继续问,这下只能被堵回肚子里。
沈玉倾赶紧回答道:“还没有眉目。”
楚静昙皱起眉头,道:“你爹昨晚没好睡,我劝他安心,一个使者死在青城道上,点苍面上是不好过,不过又能怎地?点苍真想闹事,青城就怕了他吗?”
沈玉倾知道母亲性格,只道:“人终究是死在青城道上,对诸葛掌门不好交代。若能少一事,何必多一事?”
何况诸葛掌门兄弟的儿子还在青城的,青城要是不查,可就真得罪了点苍。
楚静昙看着李景风,神色复杂,只道:“……那你们,好好查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只剩更加一头雾水的李景风。
王小石奇怪地问:“怎么楚夫人好像对景风他很感兴趣?”
沈玉倾也不知道问什么,胡乱猜测道:“或许是因为曾经诸葛掌门追求过她,但是她没答应?”
李景风这就有些尴尬了,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他实在不好掺和。
没过多久,三名贵装中年人依次进来,沈玉倾问安道:“爹,大伯,傅老。”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风姿隽爽,正是沈玉倾的父亲沈庸辞。他虽年近五十,外表上倒似三十开外。
第二人较矮些,约五十多岁年纪,面貌与沈庸辞有几分相似,书卷气少些,却多了些英气,乃是沈庸辞的亲兄长,名唤沈雅言,是现今青城的二把手。
第三位看起来又更年长些,披发长须,灰白斑驳,体型甚是魁梧,乃是青城耆老傅狼烟,论起辈份还在常不平等人之上,也是青城刑堂主事。
沈雅言看着李景风和王小石,眉头一皱:“怎么带了两个无关人员来?他们是凶手?”
沈玉倾赶紧解释:“这位是王小石,是天衣居士的徒弟,这位是李景风,是诸葛神侯的儿子。”
“诸葛神侯的儿子,那岂不是跟点苍关系密切?怎么点苍使者一出事,点苍的人就到青城了?”沈雅言眉头越皱越深,“难不成你们贼喊捉贼?”
李景风也没动怒,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点苍派的,我没有侠名状,目前只是个普通人,这次是打算回京城考捕快呢。”
侠名状是类似于侠客的度牒,练武要门派,门派领了侠名状,你就是大侠。各个帮派对自己底下的侠客都有各自的约束规范,侠客可以领门派的俸禄,多少则是不一定。
有钱门派,弟子又少,可能就多点,穷的,弟子多的,少点。不过大多数的门派都只发空饷,弟子还是得自己找营生。
有了侠名状就能在门派里头领职事,或者当保镖护院,行船入伍,那都是常见的。还有一个‘海捕衙门’的行当,又称‘摘西瓜’,是抢的正常衙门的活。
九大家自有管辖地,当地犯了法逃到别处去,照理是不能派人抓捕,那得发悬赏通缉。有些人专抓逃犯领赏金,尤其重罪的逃犯悬赏才高,抓着了通常是死罪。这行当中人自称替九大家执法,是‘海捕衙门’,
海捕衙门不是真衙门,外人管他们叫‘摘西瓜’。人头似瓜,剖开了见红,那是血,也是花红的意思。
至于真的衙门里的人,自然是不用遵循九大家的意见,没有侠名状,追捕的也是官方发布的通缉令的人,门派发的通缉令,官门里的人是不会去追捕的 。
诸葛神侯的弟子四大名捕名气十分响亮,在江湖中也颇有善名,沈雅言这才缓了点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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