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收住倚天剑。
因为一旁的谢逊喊了一声“剑下留人”。
芷若心有所悟,便也及时收手。
谢逊虽目盲不能视物,但凭借过人耳力,也判断出芷若及时收手,当下松了口气,又和缓声音道:“周姑娘,韩夫人仍在波斯人手中,咱们不宜与波斯人结怨太深,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为好。”
芷若点点头,猜测他八成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即作为明教的一分子,本心恐怕还是不愿与波斯总教结怨太深。不过她并没有点明,而是点点头,诚恳道:“老爷子说得是。”
嗯,芷若说这话时,真的是挺诚恳的。真的,你中土明教都不愿与波斯总教结怨太深,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中原名门正派,又何尝愿意凭空树敌?
这个时候,只听得另一边传来一声清啸,却是张无忌突然发威,转瞬间,竟将风云月三使手中余下的五枚圣火令全部夺到手中,辉月使、流云使被他用巧劲扔了出去,妙风使更是被他直接擒拿,点了穴道,扔在脚边。
转眼间,形势大变。
此番气势汹汹而来、欲要凭武力直接将平等王抢回的波斯人,一气派出三使三王,结果两王死于非命,一王一使被擒,余下二使狼狈逃回,可谓一败涂地。
波斯人如何混乱不提,芷若这边,气氛其实也有那么一些古怪。
芷若心里明白,事情出在自己身上。
或者更恰切的说,是自己杀了两个宝树王这件事上。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看小昭的忧色,看张无忌眼中的一丝不忍,芷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倒是赵敏眼里只是有些惊诧——估计是没想到自己的武功竟然这般高强,至于不忍、担忧什么的,却是没有——不愧是统领江湖群雄和蒙藏武士大杀四方的主儿。
芷若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毕竟是同舟共济,芷若也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向某种阴暗毒辣的方向滑落。
人设什么的,虽然她不大感冒,但该维护的时候还是要维护一二的。
她轻轻一笑,道:“无忌哥哥,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不用这么拼命啦!”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重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的样子。
张无忌心中一悸,想也没想,人就跃了过去,扶住芷若的肩膀,手指已经搭上了芷若的手腕。只稍一把脉,他就失声道:“芷若妹子,你受伤了?!”
“嗯。”芷若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无忌哥哥,这些波斯人的武功当真怪异,我若用寻常功夫,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怕他们伤了谢老爷子,就只好用拼命的招数,只攻不守……咳咳……方才那勤修王戳中我的时候,我真怕……再见不到你……但既定了方略,就不能回剑,幸好他中了剑,气力不济……咳咳……咳咳……”
“芷若妹子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别再说话了,且让我为你疗伤。”张无忌心头一酸,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明明比自己要小上好几岁,可自两人汉水相识以来,却好像总是芷若妹子在照顾他、帮助他——汉水舟上的喂饭之恩自不用说,自西域相逢后,明明自己已经祛除寒毒,武功大成,却仿佛还是她照顾自己居多,先是帮助他在灭绝师太及峨嵋众弟子面前遮掩身份,及至光明顶,又给他递了梯子,帮助他过了峨嵋派一关。之后的万安寺,看上去像是他救了芷若妹妹出寺,但实际上倒更像是他一行人给了芷若妹妹自救的契机,那电光石火间的夺剑劫人,飒爽英姿,深深镌刻在他的心里,至今都难以磨灭。
及至今天,芷若妹妹看似出手狠辣,本质上却与那夜的赵敏并无区别,无非是以命相搏,那夜,赵姑娘身负重伤,而今天,芷若妹妹也受了内伤。然而说到底,此事其实与她们无关,无非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尤其是芷若妹妹,严格讲,金花婆婆与她还有仇怨,若非为了他,又何必如此拼命?
想到这里,张无忌热泪盈眶,但他不想被芷若及其他人瞧见,连忙低下头,用心输入九阳真气,为芷若疗伤。
勤修王戳中芷若胸口这一指,与那风云月三使用的“透骨针”武功是同一路数,都是以阴寒内力聚以一点“突防”,但较之“透骨针”的登峰造极,勤修王这一指还差了些意思,达不到“聚气成针”的程度。也正因此,芷若虽然内功造诣远逊于张无忌,却也能硬捱一时,甚至有余力再将镇恶王重创生擒。当然,也有勤修王已受剑伤,内劲不济的缘故。
总之,波斯人的内劲虽然阴寒,但九阳真气正是其克星,加之其又未达到“聚气成针”的程度,所以化解起来并不难。张无忌九阳真气在芷若体内游走一圈,即将之化解,并将受损的经脉修复完善,不过须臾,芷若的内伤就已痊愈。
“多谢无忌哥哥。”芷若诚心诚意的道谢。
“应该是我多谢你才是。”张无忌道。他刚要再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与小昭一起来到身旁的赵敏给打断了:“臭小子,你刚才真是大发神威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无忌回头一看赵敏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颤,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他下意识的不想深究,连忙顺着赵敏的问话解释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就是方才小昭为他翻译的平等王脸上的圣火令文字,之前他领悟的只差临门一脚,结果却在这番与风云月三使的比斗中,看到其出招才恍然大悟,然后抓住其中破绽,这才一点破全局破,将三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他所明白的,也只是一根圣火令上的武功,于是略做解释后,他就急切对小昭道:“小昭,你快将这六根圣火令上的字都译给我听,快,快!”
众人都知事态紧急,于是不待吩咐,芷若与谢逊便分别持倚天剑、屠龙刀,架在平等王、妙风使颈中,赵敏持匕,架在昏迷不醒的镇恶王颈中,凭此架势,拖延时间。而张无忌则听小昭翻译,尽快破解其中武功。
六枚圣火令,质地非金非玉,坚硬无比,似透明,非透明,令中隐隐似有火焰飞腾,长短大小也各不相同,小昭先译最短的一枚,结果张无忌全然不得要领。之后换打过平等王那根圣火令,这一次张无忌却懂了十之七八,这根圣火令于六根圣火令中第二长,于是又换最长的一根,这一次张无忌一听就懂,而其规律,他这时候也知晓了,即从长到短,武功由入门到深入。
按照从长到短的次序,小昭逐个翻译,张无忌也很快明了。
却原来,明教圣火令共十二枚,乃当年波斯赫赫有名的“山中老人”霍山所铸,他在其中六枚上刻了他毕生武功的精要,也即眼前的六枚。另外六枚原本空白,后来十二枚圣火令和明教同时传入中土,向为中土明教教主的令符,年深日久之后,中土明教已无人识得六枚圣火令上的波斯文字。至于空白的六枚圣火令,则被中土明教刻上了三大令、五小令的中土教规。数十年前,圣火令为丐帮中人夺去,辗转为波斯商贾所得,复又流入波斯明教。波斯总教钻研其上文字,数十年间,教中职份较高之辈人人武功陡进。只是其上所记武功博大精深,即使是修为最高的,也只学得三四成而已。
另外,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波斯明教的护教神功,只是近年来有所失传,只留下不足一成,于是波斯明教便将传承下来的这一成乾坤大挪移心法与学会的三四成圣火令武功相结合,遂创立出一门古怪奇诡的功夫出来。
张无忌深明九阳神功、挪移大乾坤以及武当派太极拳的拳理,圣火令上的武功虽奇,究不过是旁门左道之学而达于巅峰而已,说到宏广精深,远远不及上述三门武学。张无忌听小昭译完六枚圣火令上的文字,仓促间只记得了七八成,所明白的又只五六成,但仅此而言,宝树诸王和风云月三使所显示的功夫,在他眼中已了如指掌,不值一哂。
时光一刻一刻地过去,张无忌全心全意浸润于武学的钻研之中,忽然间听到一声大喝,随即四面鼓动雷响,号角齐鸣,他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来,只见八位宝树王各披灿烂生光的金甲,手执兵刃,跳上船来。环成半月形,虎视眈眈,步步逼近。谢逊、周芷若、赵敏则各持兵刃,架在三名俘虏的颈中,气氛之压抑紧张,可谓一触即发。
排行第二的智慧宝树王以中国话开口谈判,威逼放人,这自然不可能。赵敏口齿伶俐,作为谈判代表与其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期间自然少不了“武艺展示”“极限施压”之类的,但众人哪个不是英才豪杰,怎会被这等手段所辖制?波斯人见“先礼”不成,自然进入“后兵”环节——欲使人凿船。
这一招的确厉害,张无忌眼见不妙,当机立断,轻身一跃,欲主动进击到波斯人的船上。八个宝树王和辉月、流云两使纷纷上前拦阻。只是他们却不知,虽然只是柱香的时间,但如今的张无忌已然今非昔比,靠小昭的帮助,他已破解圣火令武功,虽因时间仓促,只学得六七成,却也远迈波斯众人,再加上他融会一身的乾坤大挪移、九阳真经、武当拳剑等武功,即使身入波斯诸王当中,也是所向披靡,转瞬间,就有两王被其生擒,两王被其夺刃,还有两王被其踢入海中。
唯有一身形高瘦的宝树王,即常胜王,也是十二宝树王中武功修为最高之一人,与张无忌对攻数十回合,但其所能,也止于此,三十余招后,也步诸王前尘,被张无忌擒拿之。
不过张无忌倒对他生了爱才之念,说道:“尔武功甚佳。余保全尔的英名,不来擒拿于尔,快快回去吧!”说着双手放开。常胜王既感激,又羞愧,含首为礼,跃回座船。
至此,十二个宝树王身殒二人,被擒四人,风云月三使被擒一人,损失可谓近半。若再行凿船之举,怕死难者就要从二王变成六王一使了。这个损失,绝不是波斯明教所能承受的。大圣王当即号令部众,回归座船。
斗至此时,波斯人已是技穷。果然,大圣王召集众高层一番商议后,终究还是妥协,将黛绮丝送了过来。同时派来的,还有一艘小船,这也是彼时谢逊提出的条件之一,允许波斯人以小船尾随其后,待张无忌等人自觉安全后,便将被俘的波斯诸人放到小船上。
事已到此,经过波斯人妥协,双方也算是谈妥,气氛也随即缓和了下来。张无忌先将已经身陨的功德、勤修两王的遗体交还。懂中国话的智慧王郑重接过,虽面带哀色,却不曾忿怒发作,反而还彬彬有礼的与赵敏对答,说了些掉书袋的临别祝福之语。只是他中国话学得不精,其中很是有些笑话。以赵敏的性子,自然免不了用类似的话逗弄他一番。
不过张无忌为免夜长梦多,很快就打断了赵敏的发挥。他单手拔起重锚,而后又双手扯起风帆,海船随即移动,缓缓驶出。波斯人见他如此神力,尽皆喝彩。
见张无忌单人成功驶船,波斯人立即解下一艘小船,又抛了一条缆索过来,张无忌将其缚在后艄,拖着小船渐渐远去。小船中坐着流云使和辉月使,此外还有若干水手。
张无忌掌着船蛇,向西行驶,驶出十数里,远眺灵蛇岛,波斯诸船仍停泊不动,这才放心。遂唤小昭过来掌舵,他则到舱中察看殷离伤势,见她兀自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虽未见好转,好在也没有恶化。
时间悄然流逝,不觉间已到傍晚。此时海船大概已驶离灵蛇岛近百里,向东望去,海面上并无片帆只影,显然波斯人并没有追来。于是张无忌便与谢逊等人商议,是等回到中原上岸,再放波斯被俘五人乘小船回去,还是现在就放。
显然,等船靠岸再放最为稳妥,然而谢逊显然放不下对波斯总教的特殊感情,建议现在就放,一来相隔如此之远,波斯人怕是追不上了;二来被俘诸人都是波斯总教的首脑人物,不可当真伤了和气。
这……芷若低头看了看抱在怀中的倚天剑,又看了看张无忌频频点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弱弱的说了句:“我……现在这情况,怎么也不能说是没伤和气吧?”
谢逊、张无忌:“……”
过了会儿,谢逊才勉强道:“周姑娘不是我明教中人,倒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况且,刀剑之争,总免不了流血。但争斗之外,总还是要讲些道义礼数。咱们礼仪之邦,行事自当堂堂正正,做到问心无愧四个字即可。”
张无忌听后点点头:“义父说得是,正该如此。”
芷若看了眼赵敏,见她一副情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甚为无语。想了想,为了自己小命考虑,还是又补了句:“韩夫人应该对波斯人的本事习性更了解一些,莫不如再问问她的意见?”
张无忌倒也听劝,当下走了过去。此时黛绮丝正一人站在船头眼望大海,衣袂翩翩,秀发飘拂,背影曼妙,风姿卓然,当真不愧为昔日武林中第一美人。
芷若远远望去,只见张无忌对她说了什么,她也不回头,只是从侧面看她好像唇齿阖动,简单说了几个字。不一会儿,就见张无忌回来,苦笑一声道:“婆婆倒也没说波斯人有什么手段,只说人是我们擒的,我们做言就是。”
芷若当下翻了个白眼,再无话可说。
她也只是行事谨慎,觉得不能半场开香槟,但要说波斯人会不会有什么新的阴谋,她又哪里猜得到?既说不出什么一二来,那自然也再没立场继续劝阻了。
于是张无忌解开掌火、平等、镇恶、功德四王及妙风使的穴道,连声致歉,放他们跃入拖在船艄的小船中。
妙风使还要索要六枚圣火令,这种要求,自然无人答应。谢逊当即道:“圣火令是中土明教教主令符,今日物归原主,如何能再让你们携去?”
就连宅心仁厚的张无忌张教主,也断然拒绝。妙风使仍絮絮不休,张无忌遂展示绝技——将圣火令还给妙风使,然后当场又凭借高明武功夺了回来,如此两番拉扯,波斯人终于讷讷无言,彻底折服。
小船上扯起风帆。功德王拉断船缆,大小二船登时分开。张无忌抱拳说道:“多多得罪,还祈各位见谅。”功德王等人眼中充满了怨毒之意,掉头不答。
大船乘风西去,两船渐距渐远。忽听得黛绮丝叱道:“贼子敢尔!”随即便见她纵身跃入海中,不久便见数股血水从海中涌上,“哗啦”一声,黛绮丝从水中钻出,口衔一柄短刀,如游鱼般来到船旁,以铁锚为借力点,飞身上了甲板。
芷若脸色沉沉,眼下情况再明白不过:波斯人暗藏祸心,以小船拉扯风帆为遮掩,暗放熟识水性之人潜入海中,意图凿沉大船。亏得紫衫龙王见到船旁潜水人吐气的水泡,入海杀了这些人。
然而众人来不及庆幸,就突然听到船尾轰隆一声巨响,黑烟弥漫。船身震荡,木片纷飞。却是波斯人不仅派人凿船,还在船尾绑上了火药。此时船体被炸出一个大洞,沉没在取,而波斯人所乘的小船早已远去,即使想要夺船,也不能够了。
芷若飞奔过去,低头查看:只见船尾处果然有一个大洞,海水正汹涌而入,但船体并没有彻底炸烂,洞口露出海面的部分约有一米来高,水下部分看不清楚,但想来比水上部分更大。
但芷若还是略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她飞身回来,见众人正黯然相对,仿佛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朝张无忌喊道:“无忌哥,别愣神!咱们先堵住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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