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九月十五的夜。
圆月高高悬于空中,盈润的月光照亮宫殿屋脊上的琉璃瓦,洒下云的影子。
这般月明星稀的夜,却比不过正站在宫殿顶上的人。
西门吹雪已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他的心已静,剑也牢牢握在手中,但却一直等不来他此战的对手。
殿下的人零零散散,远超出小皇帝留给陆小凤的绸缎数量。宫内的侍卫们心知肚明有多少人想在今夜浑水摸鱼,但又不得不站在这里看管这些江湖人士。
毕竟又不是人人都是陆小凤,能得到皇上的青眼,负责分发绸缎这样的好差事。
魏子云摇摇头,不知薛植那边情况如何。
——叶孤城已出了剑。
他的剑实在是妙,既有九重天之上的飘渺,又有海外孤城的千钧,如果世上真的有人能从这一剑中看懂叶孤城,那一定只会是薛家的薛衣人,又或者是武功已化至臻境的其他剑客,除此之外,即便是现在正在紫禁之巅等他的西门吹雪,也还缺少了一些阅历。
而他本不准备出这一剑。
早在踏入这间宫殿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今日之事绝不会成,又或者说,早在他和南王达成合作之前,他便清楚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平南王世子和小皇帝并肩站立,身穿同样制式的朝服,齐齐看向他,外人一时间竟真的难以分辨。
王总管的催促、世子的高喝、皇帝的劝诫……在叶孤城的耳中混成一团。
他闭上了眼,又睁开。
——他必须出这一剑!
但有人比他更快!
南书房的门被猛得推开。
来人仿佛看不见殿中的焦灼形势,只是在自家院子里闲逛一样,拱手作揖,“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他身后的大内侍卫也拥上来,将殿内的四人团团围住。
叶孤城吃了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是叶孤城认识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最近见过的人。
两三个月前,他们都远在羊城的平南王府,如今,却又都站在这里。
叶孤城对这其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转变毫不在意,但南王府的几位显然不这么想。
南王世子怒目圆睁,声音尖细几乎甚于站在他身旁的太监总管。
“廖清欢!”
廖清欢偏过头,道:“臣在。”
“你私自带兵擅闯南书房,该当何罪!”
廖清欢笑了,小皇帝本人还没说话呢,倒是鸠占鹊巢的傻子先开口了,这还不够好笑么?
但他也不是没有兴致同人演上一场。
“自然是死罪。”
“那你还不赶紧退下!”南王世子声音更利。
廖清欢淡淡道:“若阁下是真的皇上,那在下自然死不足惜,只可惜——”
“这出戏您还演得不够好,世子殿下。”
南王世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廖清欢!”他们之前明明已经说好!
廖清欢脸上面纱被夜风吹动,他的侧脸在殿内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此前未见过他真面的人一下子便看呆了去。
就连叶孤城也不得不为之惊叹,这人的面具下竟然是这样一张找不出缺点的脸。
可这张脸的主人却只是嗤笑一声,“在下答应你的,可一件不落全都办成了,现在是世子殿下您想了这么个蠢主意,难道还想叫在下跟着倒霉不成?”
他替南王世子已办了太多事,王安总管能办的,不能办的,他都插过手,要不然,这几个蠢货怎么能在皇后掌管宫权的宫里行动自如?
“真不愧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即是婊.子又是戏子,真当是烂到骨子里了!”南王世子已恨到极致,双目赤红,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廖清欢早已过了会轻易被人用话激怒的年纪,因此他只是微笑,“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不是么,叶城主?”
既然现在脸皮已被撕破,那他们也不得不做最后的打算了!
南王世子和王安对视一眼,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异口同声道:“叶孤城!出剑!”
——最重要的事便是,朱玉澜绝不能活!
叶孤城没有动。
但廖清欢动了。
廖清欢从腰间抽出了剑。
他使的是快剑,因此他手上脚上的功夫都很好,只一瞬便已到了叶孤城面前。
在这空旷的殿内,叶孤城无处躲闪,只得同样使用自己的剑来抵挡。
只是他一出剑,那厢便收了剑势,任由他的剑被送到当今面前。
而这位和廖清欢交好的小皇帝自然也是少有的妙人,他拍手赞道:“好剑!好剑!不愧是剑仙叶孤城!”
而后小皇帝话锋一转,“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1]
他停下的剑锋未偏半分,但小皇帝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甚至看起来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剑。
离剑更远的南王世子却被吓破了胆,作为叶孤城的徒弟,他当然对叶孤城的剑有过了解,但他又不是真的想要学剑,因此这么些日子以来,也很少真正见到叶孤城出剑,更别提是这样的一剑。
“世子殿下,现在你可懂了?你与皇上,本就是天壤之别。”廖清欢摆摆手,已在殿外等待多时的薛植便立马带人进殿,押走了地上跪着的一个,傻站着的一个。
只有叶孤城还被留在原地。
原本薛植也想将这位无双的剑客一同带走,却被皇上本人出言制止。
“朕还有许多事事想要问叶城主,薛卿,你们先行退下吧。”
“微臣告退。”
被侍卫押送的南王世子的嘴比方才更加不干净,他骂道:“薛植?呸!亏你还是长公主的儿子!一点血性都没有!竟然甘愿在这宫里当朱玉澜的狗——还有!廖清欢!”
“是?”
“你当真是全天下最无情无义的婊.子!”
这句话声音之大,已传到了匆匆赶来的陆小凤等人的耳边,他们惊悚之余,又总觉得这名字耳熟。
只有一下子便想起那位姓廖的兄弟的陆小凤,怔了一下,恰好看见戴着面纱的男人走出皇帝的寝宫。
“陆小凤,你来晚了。”
那人说道。
于是陆小凤便放下心来。
被平南王世子这样辱骂,还没生气,看来廖兄弟是真的心胸宽大。
“我以为,阿青只要做好我的狗留行了,不是么,朱玉淳——”
白衣青年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一众人等,似都来自宫外,腰间都别着一块可以自由出入禁城的腰牌。
陆小凤眼尖地看到,开口之人腰间什么腰牌都没有别,指缀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底下是素青色的络子。
上面印着端正的大字——太平王。
“太平王世子救驾来迟,皇上可还安好?”白衣青年问道。
宫九语气里并无尊敬,他较小皇帝年长,虽没怎么见过面,但小时都是哥哥弟弟浑叫过的,实在提不起对圣上的敬意。
廖清欢动了,他静静地走到宫九身后,低着头,倒真的有点像一条狗。
陆小凤定睛望着眼前的白衣青年,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倏地,他福至心灵。
“宫公子?”
宫九转过头来,“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小凤,陆小凤从未想过,自己在街上随手指过路的男人,竟会是当今的太平王世子!
但这里还有更叫他惊讶的事。
陆小凤的目光略过宫九,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廖清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廖兄弟。
在他的印象中,廖兄弟心思缜密,又武功高强,本该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物,可现在,他却只是跟在别人身后,一声不响。
陆小凤看着廖清欢垂下的手,忍不住轻轻叹息。
“你用剑。”
叶孤城和小皇帝从南书房走出时,正听到这一句。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阿青?”宫九看着皇城下忽然出现的人影,问道。
西门吹雪对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他只是用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定定地看着廖清欢的手。
“他。”西门吹雪言简意赅。
廖清欢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宫九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也用剑,剑术也相当高超,甚至可以说绝不逊于在场的剑客,但像西门吹雪、叶孤城这样的人,还是会一眼便看到阿青。
“阿青。”宫九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开了口。
“在下用剑。”廖清欢的回答也简短有力。
他和西门吹雪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在山西时,上官飞燕背后伤人着实败人兴致,他们之间便没有更深的交流,而此时自然不同往日,他们之间也已有了其他联系——
“你便是大师兄。”西门吹雪笃定道。
廖清欢又点了点头。
孙秀青和西门吹雪之间的婚事非常隐秘,除了几位亲朋好友外几乎可以说是无人知晓,但对于陆小凤、廖清欢来说,这当然不算什么秘密。
西门吹雪的视线又移到廖清欢的腰间。
上面挂着两把剑,同样的剑柄同样的剑鞘,一切看起来和今夜见过的大内侍卫没什么不同。
“你……”难道配着的是一把刀和一柄剑?之前在山西时,独孤掌门死在他们交手之前,妻子嫁与他后又没多久便怀了孕,西门吹雪至今还从未见识过峨眉赫赫有名的刀剑双杀。
像是明白西门吹雪在想什么一般,廖清欢伸手便把两把剑都抽了出来,一左一右分开拿好。
“你的剑果然是这把剑。”
廖清欢回头望去。
叶孤城就在他身后。
目光死死盯着他右手拿着的那把剑。
“魔剑——见情!”
[1]经典原作
[2]南王世子骂得比较脏,不要学他,这里是化用原句,找不到其他词做替代才这么用的,后面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类骂人的极端语句
[3]南王世子的名字原本只是找了个三点水偏旁的二声字,找到后又觉得谐音很妙,于是留用(没错就是在骂他
原本想正序写,但直接卡死了,干脆把下章挪上来搞倒叙
还未解决的问题后面会解决,不要着急于一时,其他应该没有了
大家晚安,俺也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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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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