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种着一棵合欢树,十七年来从未开过花。
林诗音与何欢相识是在五岁那年,她初来李园,就看到巨大的合欢树下坐着一个小孩子,他脸上懵懵懂懂,如同新生的雏鸟,在观察着这个世界。
“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彼时性格还很活泼的女孩直接走到他身边,好奇发问。。
“他叫何欢,是当今榜眼的孩子。”她的姑母叹了口气,“榜眼在返乡路上被贼人杀害,他母亲听闻这噩耗,惊忧之下也仙逝了。夫君见这孩子无依无靠的,便带回我们家了。”
“好可怜……”
“是啊,诗音要好好同他相处……”
李斯影作为兄长,闲来无事会教何欢他们三人识字。
再后来,林诗音和李寻欢两人定了亲,就更亲密些。何欢多少有些失落,李斯影见状,就与他更亲近一些。
何欢很是高兴。
那年盛夏,蝉鸣阵阵,吵的人心烦意乱。何欢却没出一点汗,身体温润生凉,在李斯影身边,替他研墨。他时不时抬头,每次都能撞上李斯影温润眉眼。
日久生情,不外如是。
李斯影今年冬天便要参加科举。对方身体一直不好,何欢忙前忙后准备各种物什,被轻轻摁住了手,“都是些琐碎事,让下人忙就好了,过来歇歇。”
“我也不累,不收拾一遍我总不安心。”何欢低声,还推了推对方的手,“别扰我,你一讲话,收拾到哪里我都忘了。”
“原来事事都过目不忘的人,还能被我扰了思续?那我真是个厉害人物了……好了,原也不远,估计是母亲多虑把你传染了。”
“……你自己的身子,你也不晓得爱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探花郎身姿清俊,年轻又温文尔雅,何况洁身只好,李园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何欢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却不知这不舒服从何而来。被李斯影拉住手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斯影从不曾骗过他。他自然信了。
情至浓时,李斯影搂住他的腰,却感觉不到少年人身体的丝毫波动。
他告诉何欢,以后绝对不要再将身体袒露给任何一个人看。
……
对方的身体状况,一年不似一年。他们的感情,从上次开始似乎也日益疏远了。反而李寻欢和林诗音,来陪他的日子变多。
何欢隐隐有不安。
直到那天,李寻欢邀请何欢打马去郊外。在寺院瞧见李斯影同另一位女子相谈甚欢。
何欢跌下马,李寻欢忙问他有什么事没有。
何欢只觉得自己的胸骨好似骨折了,插进了心脏里,每跳动一下都在痛。
但他明明好好的,哪怕从来不曾学过武艺,从马上跌落,这身体仍旧好好的。
何欢根本没问过这件事。或许他觉得没必要问。李斯影从来没有骗过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不可能有别人。当时大概只是凑巧、误会。
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可能是误会。不管是下人、媒人、还是李斯影的亲人,仿佛都知道他有了心仪的女子。
何欢想去要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是,李斯影倦了。
那个答案是,他这样残缺的、不似正常人的身体,但凡是个人看着都会作呕。回忆起来都不想再与他有所接触。
……
何欢想要解释,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只要李斯影再等一等,等到……
但他忽然想到,李斯影已经看过这具身体了,哪怕是再回忆一下,可能也不想和他接触了。
或许,从那时候起的每一眼,李斯影看他,都会想到他的身体,都觉得他无比的恶心……
只要想到这里,何欢就再坐不住,他只能起身,慌张之际逃离了李园。他想,逃的远远的,不让别人看到,或许就不会让人讨厌了。然后,只要等到他……
外面的茶馆里人声喧嚣,在讲道士捉妖的故事,妖怪被打的四肢俱裂,割下头来让道士拿在手里。周围都是一片叫好声。
何欢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冻的太久,裂开了一般。凉气从裂缝里钻进骨头。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总归是个不见天日的街巷,蹲在角落里,终于小声的哭了出来。
……
“阿欢,阿欢……”
是谁在叫他?
何欢勉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昏暗屋子里,花满楼担忧的神情。
不见天日的地方,别人看不到他,他却能看的那么仔细。从对方俊秀的面庞,到担忧的神情,以及无神的双眼。
对方轻轻抓着他的手,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这是他才发现自己在哭,脸颊两侧都冰凉,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嗯…一个噩梦,怪吓人的。”
他急忙带过这个话题,就要下床,“七童怎么还不睡,赶快回去睡吧,你的手很冷呢,我去你那点个炭盆……”
被摁住了肩膀。
“不必忙了,我正想问,阿欢这里可不可以留我借宿半晚?”
“什么?”何欢提高的声线里似有一缕惊慌,随后又犹豫着答应下来,“可以,自然可以,你到里面来吧,现在床铺也是暖的。”
“那就多谢阿欢了。”对方神色自若的脱下外裳,躺在了床上,还转过头来对他笑笑,“好了,歇下吧,正好你还可以再补个觉。”
他是为了我留下的。他是担心我再做噩梦。何欢笃定。
如果当时也能看得出来,或许……
被轻轻的拍了一下手背,“快睡了,你今早不还有事情要做?”
“嗯。”
何欢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友人均匀的呼吸声,很快的,他沉沉睡去。
在兰州,被封在宿舍里一个多月,精神状态不太好,就写不太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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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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