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从谢府出来时外面飘着小雪,抬眼远眺,宛如天边落下轻飘飘地盐粒子。
他抬手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破旧红披风,眉头紧皱,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件事情着实是蹊跷……
大抵是心有所念,陆小凤刚走过一条街,远远地就望见远处湖中央三角亭中的人。
原因无他——这种气度的人见之难忘。
细雪飘飘,在他肩头落下不少,走到三角亭中时,肩膀处已经蒙了一层薄白。
“姑娘今日怎么……来了这里?”
风雪声中,陆小凤一撩衣袍,动作十分自然地在花渐浓对面坐下。
他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三角亭距离谢府就隔了一条街,花渐浓来这里明显是心怀不轨。
对此,花渐浓只是将手里的酒杯放下:“陆公子从那边过来,难不成是耐不住寂寞去喝花酒了?”
陆小凤在江湖上闻名可不只是因为查案的本领,他那些风.流韵事也老生常谈。
闻言,陆小凤哑然失笑:“姑娘倒是牙尖嘴利。”
对付这种人,花渐浓从来都不讲道理。
他今日穿了件蓝紫色衣裙,平日里的掩鬓也不戴,只是在发髻上斜簪了支蓝色浆果的玉簪。
“公子体会过?”
美人说这种话时总是压低声音,在这么小的空间,给人一种暧.昧缠.绵感。
想来都是陆小凤调.戏别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美人调.戏,心里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嗯?陆公子这次过来该不会还是要和我说什么大道理吧?”
花渐浓单手托腮,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陆小凤。
对方平日里浑身萦绕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可今日却带着几分香灰味道。
仅一瞬,他便明白对方究竟去了那里,同时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这个态度。
“谢云苏死了,你难道不去上柱香?”
漫天飞雪中,陆小凤冷不丁地开口.
“死了?”
坐在对面的美人面露惊讶,但很快,明亮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层红。
瞥见这一幕,原本还对他有些怀疑的陆小凤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来。
这幅样子……倒是有几分真心。
他心里的猜想刚刚落地,一滴泪将他纷飞的思绪拉回现实。
花渐浓侧首,抬手擦拭着通红湿润的眼角:“他就这么走了,让我一个人如何活?”
说罢便低声呜咽起来。
陆小凤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浪子,如今这么大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落泪,他自然有些许不忍。
“姑娘……”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谁知,花渐浓并没有接过帕子,而是猛地拉近了和陆小凤的距离。
“陆公子,他是怎么死的?”
蓝衣女子伸手扶在陆小凤肩膀两侧,眼神哀痛。美目流转,但饱含热泪。
这种痴情的人陆小凤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人是否真情假意。
“姑娘倒是用情至深。”
他不明白,谢云苏那种人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美人喜欢,还这么痴情。
同时,陆小凤也打消了心底的怀疑。
突然,一只柔软带着暖香的手掌落在胸口,陆小凤浑身宛如过电。
“陆公子,我知晓你对云苏有意见,但……”话说到一半,花渐浓挪开视线,低声轻叹,“还望您能够彻查此事。”
听完这番话,陆小凤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本就是为了谢云苏而来,待对方进了衙门,估计也是难逃一死。
如今对方已经身亡,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还要看金九龄的意思。
但眼下花渐浓一顶帽子扣了下来,他倒是哑口无言,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能言善辩。
陆小凤唇边两撇胡子似乎都抖了抖,不由得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可他并不知道,与花渐浓对视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寒风呼啸,前几日还勉强有些暖意,如今却是寒意刺骨。
陆小凤坐在四面透风的三角亭中,一阵风吹来,将雪花吹落在他脸上。
冰凉的雪花落在温热的面孔,融化时的细微冷意将陆小凤的思绪唤回。
他抬眸,眼前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的交谈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这么轻松地死掉也是便宜他了。”
一条街外,不久前还低声抽泣的花渐浓一脸冷漠,他眼尾还泛着红,与冷淡的态度格格不入。
谢云苏是上吊死的。
他没有去吊唁,却清晰地知道谢云苏的死状——这命令便是他下的。
花渐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的眼睫将他眼底的情绪完全遮盖。
他可是信守承诺没有亲自动手。
回想起刚才陆小凤试探的话语,青年丝毫不慌。
就算是四大名捕来了也查不出来什么,毕竟谢云苏是真的自己、杀了、自己。
*
又是一个深夜,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再次来到城西。
“谢家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前几日卧病在床的姑娘看样子情况好转不少,见花渐浓来了,她还特意起身倒了杯水。
“没有。”
花渐浓摇摇头:“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高甜莞尔一笑。
当初若不是花渐浓突然出现吸引了谢云苏的注意力,恐怕自己如今已经被困在谢府后宅。
这还只是情况好的,若是……
“别想那么多。”
花渐浓侧目环顾四周:“剩下的钱足够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这些钱是你的。”
高甜一听,非要将看病剩下的银票塞给花渐浓,却被拒绝。
“我可不是好人。”
花渐浓又穿上了那件绯红衣裙,还特意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光宝翠。
他抬手在高甜眉心点了一下:“我缺钱只需招招手。”
“可……”
高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花渐浓先一步打断了她:“高甜,如今这是世道,越老实越容易被欺负。”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面前模样乖巧的高甜,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是在带坏好孩子。
“算了,你之后自己多注意点,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来救。”
“我知道。”
高甜并不觉得花渐浓刚才那番话有些冒犯,而是抬手抽出一张银票硬塞到对方手里。
“你也保重。”
“嗯。”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花渐浓直接转身离开。
望着绯红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高甜握紧了手里的银票,眼神有所变化——她刚才看到了花渐浓脖颈处明显的喉结。
*
“又见面了。”
花渐浓没走多远,自头顶响起的一道熟悉声音将他的脚步拦下。
“陆公子很闲吗?”
屈腿坐在屋檐上的人不是陆小凤又是谁?
两人一高一矮,视线在半空汇集。
突然,一阵猎猎风声,下一刻,高坐在屋顶的陆小凤翩然而至。
“姑娘误会我了,这次是真的凑巧。”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自己的左手在花渐浓面前晃了晃:“我刚买了聚香阁的烤鸭准备去找好友。”
“夜深了,陆公子当心着凉。”
花渐浓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陆小凤先走。
那知对方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不知可否请姑娘一同前往?”
花渐浓摸不准陆小凤究竟要做什么,回望着对方含笑双眼,即没答应,又没拒绝。
*
“聚香阁刚出炉的烤鸭,闻闻,是不是香得很?”
虽是冬季,但百花楼仍有繁花盛开,刚一进来就能闻到里面各种各样的花香,丝毫不突兀。
陆小凤轻车熟路地闯入百花楼,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个人。
“说来也是有趣,你们两个都姓花,该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席间,陆小凤的视线左右挪移,边摸着下巴,边开口猜测。
“没有。”
率先回答的竟然是花渐浓,他双手托腮,微眯起双眼:“你这话倒是我高攀了。”
花满楼随后开口,只不过并不是回答陆小凤的问题,而是接着花渐浓的话向下讲:“谈何高攀?”
此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似水般柔和。
“我们如今也算是朋友,我有件事情特别好奇。”
陆小凤插嘴:“你究竟看上谢云苏什么了?”
这个问题自从他见花渐浓的第一面起就萦绕在心中,这些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有钱。”
陆小凤原以为对方会讲述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甚至都坐直了身子准备倾听。
但万万没想到,之前还一副痴情模样的美人抬眸,张嘴吐出两个字来。
有钱?
陆小凤眯起双眼:“那之前你难过不是因为……”
“没人给钱,当然难过。”
花渐浓吹了吹指尖,抬眸一笑:“陆公子,我与那谢云苏不过认识十天左右,还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陆小凤:“其实仔细看,陆公子也是长得一副好皮囊。”
被如此美人夸赞,哪怕陆小凤没什么心思,依旧是暗中挺直腰板。
他轻咳一声,准备继续接受来自花渐浓的夸奖,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说了。
“没了?”
“没了。”
花渐浓托腮,指尖敲着桌面,斩钉截铁:“我不喜欢留胡子的。”
一旁的花满楼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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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不喜欢留胡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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