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岳不群左手徐徐地收剑归鞘，右手拈着金币，朝路轩扬了扬。

浑不吝的年轻人认真地说：“如果你要还，最好对准我的右手抛过来，你看得见吧，我的左手受伤了打着石膏，是我自制——”

他的滔滔不绝在岳不群微笑着把金币塞入他自己的口袋中戛然而止。

在路轩不满的大呼小叫中，岳不群：“久闻香帅盛名。”

楚留香略一讶异，笑道：“这下扯平了。”

……

听楚留香说完这件事的始末，众人不禁发出感慨。玉郎攀附名利，贪婪成为滥觞。**是无底线的，最终縻云相作为天罚活活斩去他的四肢，生不如死。

“故而……”宁中则沉吟道，“破坏阵法几乎不可能了。”

“干脆杀了她！”路轩道，嚼着肉馍馍，坐在小推车对面一张写着“VIP”的尊贵小板凳上。

岳不群：“照香帅所言，縻云相武功大涨，唯一作效的只有纯阳之血。”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楚留香拿出一个水袋晃了晃，摇头道：“不多了。”

“只要杀了她即可！”路轩伸手去夺，被楚留香闪了过去。

岳灵珊挤进一个小脑袋来，问道：“何不使计诈她？”

“她的心计不输于我们，”说罢，楚留香忽又展颜一笑，看向路轩，“你不该说点什么？”

咕噜噜灌下一杯青茶，路轩毫无知觉地凑过来：“只有杀了她！”

众人一齐转头看他，纷纷点头赞成。

-

高台之上。

縻云相身着一袭月牙广袖长衫，背对着一行四人——路轩、楚留香、宁中则和岳不群。

縻云相：“你们还是来了，这一柱香时间够长了吗？”

“长。”楚留香笑道，“这算是老朋友的最后一点情谊？”

縻云相转过身，四人才发现她的脸冷得像块石头。

她瞟了一眼远方，冰冻的脸上露出笑容，缓缓道：“怎么不叫上那群弟子一起拜访......”目视之处，正是华山派弟子们正安置被夺魂的居民而四处奔跑的身影。

“......岳掌门？”她冷笑。

岳不群踱了几步，挡住她视线，右手一拍，利剑便一下射出来，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此刻寒霜遍布：“縻云相，你滥杀无辜，设计使诸多人死亡，一城之人为你所控，为天不容，为理不容！”

“不错！”宁中则“唰”地猛抽出长剑，喝道：“摄魂夺魄，滥杀百姓，当诛之！”

縻云相冷眼看着他们，良久，微笑：“也罢，我便陪你们玩玩，反正于我而言......杀光你们也无妨......”

手抬起，轻纱挥动，似蔷薇花头的荧光蝴蝶飞舞。

淡淡的香气从袖口散出。

岳不群眉头拧成川字，边冲上去和她缠斗边喊道：“小心，恐是神竭散！”说完，宁中则面色凝重，脚尖一蹬，整个身子如离弦之箭飞过去加入战斗。

华山派的剑法以奇、险为特点，手臂挥舞长剑时，讲求迅疾凌厉。

当下岳不群与宁中则配合默契，竟与縻云相打得有来有回。

高手过招，路轩只用眼睛紧紧盯住战成虚影的三人。

楚留香知道他也正在观察对手的身法，便问道：“你教如何？”

路轩：“难缠，但有戏。”

楚留香点头：“她的武功比我们预想的要低，这不能说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相视一笑，心里都已经清楚该实行什么计划了。

“縻姑娘，”路轩像一道雷劈过去，“你的队友正在加入战场。”

如是说着的人却用铁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她。

縻云相身子鬼魅地一抖，如同无形之物在阻遏着，铁剑“叮！”的被弹开。

她又飞旋至半空腾跃而过三人的围剿，嘴里冷哼道：“队友？”

“是啊，队友，不过我是二五仔，专坑队友一百年。”路轩手腕反转，挥舞得生风将香气散去。

“可笑。”縻云相柔软的肢体闪现出残影，似毒蛇喷吐毒液嘶嘶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身形一闪，使出诡异的身法避开岳不群和宁中则的阻拦，直直冲向路轩。

正是百药门的“鬼影无踪”，速度之快、步法之奇，被江湖人戏称“鬼追人”。短短一秒不到就摆脱了华山派夫妇的纠缠，可谓是诡异至极。

路轩也不慌神，笑嘻嘻地后跳几步，道：“我可没什么本事。”

“除了嘴巴不饶人。”

正此时，一个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縻云相的背后响起。而她的毒爪几近触及路轩的衣襟，就要把他的脖颈狠狠扭断。

“楚留香！”

縻云相迅速扭身，但是那有什么用呢。

好机会！

后两侧岳不群和宁中则不禁心脏狂跳，齐齐刺出掌中剑。

暗红液体顷刻间洒满縻云相整张脸，冰冷的纯阳之血甫一接触细腻的皮肤，立刻“滋滋——”的爆出炸裂声，她痛苦嚎叫的模样，活像被滚烫的热汤烫着了似的。

“啊啊啊！！”

面皮被毁，加之贯穿胸口的两剑，縻云相再也撑不住，数不尽的蠕虫躲藏于融化的皮后，一只只掉落，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虫子在活人皮下？

四人俱惊。

縻云相也知晓自己暴露了，愤怒地厉声尖叫，似要刺穿耳膜的声音响彻云霄，如同十八层地狱的怨灵。

笼罩在天空上方的黑云似乎比之前更重。

宁中则面色不太好看：“此事不可拖久，当速战速决！”

倏然间，大地畏惧千万铁骑般颤抖着，毒虫从城中阴暗的小巷子、发臭的尸体、腐烂的泥土，从每一处角落涌现，汹涌地冲刷吞食一切它们所能摧毁的物体。

竟有如此数目的毒虫听从縻云相的指示。

“糟了，珊儿她们还在城内！”宁中则失声叫道。

“不必担心。”嗡鸣声中，路轩尽量稳住身形不被剧烈的抖动甩下高台，冲宁中则喊道，“我将几十包驱虫药给了他们作护身符，效果极佳，准没问题！”

那东西才是他的王霸之气。

“现下必须杀死縻云相！”

四人环顾四周寻找她的身影，正巧撞破她的背影。

她趁众人被虫潮惊住时刻，已经移动至高台边缘了。不过以楚留香的轻功，她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她转身怒道：“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死！”

一招威势骇人的掌法轰出，极快的速度冲向同样在边缘处的路轩，阻碍之物被全部摧毁，即使如此它的霸道威力却丝毫不见衰减。

楚留香大惊：“绝世掌法‘不死印’！”

想不到她还有此等底牌！

岳不群和宁中则也不禁愣住：“竟是失传已久的不死印！”

“传闻此招能吸取中招者的气血化为己用，路少侠，你要小心！”

“小心个毛，都压我脸上了！”路轩一面斩杀虫子，一面大叫，心里也不觉吃了一惊。

他分明在后退，却离攻击越来越近，掌风席卷发丝使其根根俱断。

太近了！

刹那间，如月下清风，路轩忽的被什么东西带出去似的，只见楚留香脚下三两点，他们已经横出十丈外，擦着不死印脱离攻击范围。

好俊的轻功！

落地半秒，楚留香无言地站了起来，先检查了路轩的伤势。

路轩的右手胳膊以下被掌风侵蚀得不成样子，血流汇聚成小溪，这下连右手也无法再持剑下去。

路轩给他一个笑脸让他不要担心，囫囵包扎了伤口：“你没事？”

经他提醒，楚留香才突觉后背火辣辣的疼，只怕也被掌风剐到一瞬。

毒虫闻着血腥味涌上高台，将四人团团困住，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们。

“孩儿们。”

縻云相笑起来，她的脸恢复了大半：“杀！”

听从冰冷的指令，毒虫兴奋地张开它们尖利的毒牙，纷纷涌上去。

这般危急的情况，他们该如何避险？

“你有底牌，我也有。”

那个两只手都受伤的年轻人跨至楚留香前边，冷声道：“所有人站到我后边！”

一击脱出左手石膏，那骨裂的左手，至少要半个月的伤势现今竟已完好无损了。

他换左手持剑，握紧剑柄，路轩沉了口气。

挥剑。

每道剑光如细密的丝线道道相连，连成斩破漆黑的光明，将一切凶残、暴虐的丑恶都粉碎，将明亮的光芒照耀至高台上空，将希望填至每一处角落。

如同破晓的晨光，舒缓而坚定的把晨曦带来这天地。

高台之上，宛如白昼。

毒虫化成灰烬，被微风吹拂四散而去，变作天地的一部分。

楚留香站在他背后，盯着路轩，思绪像坠入深海，舒徐随暗流波动沉浮。

杀人毫不留情，救人拼尽全力，时而冷酷似恶鬼，时而亲和似犬类。

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哪处，身上藏了一串又一串的谜题，仿佛挂在檐下的一连串灯谜。

楚留香无声轻笑，这位路兄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縻云相像被钉在原地，良久才惨笑着。

“你有如此本事，为何不直接杀我？为何留我一命？”

路轩持剑直立，只冷冷地盯着她，不答话。

他消耗极大，只拿意志强撑着，实在说不出话了。

也只有楚留香看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替路轩回道：“你忘记他的通知了？”

縻云相的人头被路轩，或者说平一指预定好了的，怎么可能将她一并斩为灰烬呢。

【辅助骗术得分 500】

【恭喜你，骗术等级已提升，骗术：50】

【骗术→幻术】

【恭喜你，幻术等级已提升，幻术：1】

原来如此。縻云相又惨笑一声，长叹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为何要来......”

楚留香：“若你没有变成这幅模样，我也不一定会来。”

縻云相低垂头颅，沉默一会儿：“你确实和从前一般，一点儿未变。”

楚留香长叹：“若是时间能够走得慢些，不改变人便好了。”

縻云相想露出微笑，但失败了：“时间不会因任何事物改变。”

楚留香却笑了起来：“我知它是不会因任何事物改变的，故而……”

“故而你所能做的，便是尽力珍惜身边的人。”

縻云相打断他：“这话，你十年前便与我说过了。”

“而这话，你还记了十年！”

楚留香大笑，笑意中除却的苦涩，再没有其他多余杂质，只是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将结束。

一道白光闪动，她看见了。

【主动技能-幻术已发动】

-

青色的纱幔，柔软的丝绒被，白玉制成的茶碗，眼前是熟悉的室内装饰。

她走到铜镜前，印出模糊的自己，穿着红艳艳的喜服。

“小姐小姐！琇少爷来迎亲啦！我们快出去吧！”一个面容不甚清晰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闯入屋，手上拿着红盖头。

她淡淡地看小姑娘，忽然笑道：“阿梨，你来了。”

任由自己被小姑娘盖上红头盖，拉出宅屋走到外边。

透过红盖头，一个男子骑着赤马似乎笑着在看她，他温柔地道：“云相，这两年让你受了相思之苦。”

“如今我高中状元，来迎娶你了……”他脸红了。

她一闭眼一睁眼，周身又换了个场景。

自己躺在床上，左手边一位婆婆抱着小婴儿对她和蔼的笑，道：“夫人可醒啦，您瞧，这是您的儿子！”

被白布包裹的婴儿原本还在哭闹，见她望着自己，嘻嘻地向她笑。

她又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环境果然再次变换。自己已垂垂老矣，她和另一老人背靠梧桐树舒服地坐。

老人温柔地凝视她，眼里闪烁微光，宛如日月星辰都在望着她。

她缓慢地站起，被老人叫住。

“留在此地不好么？”

她嘴唇微弯：“路轩，你太年轻，也太天真了。”

老人笑：“被你看出来了。”

她没有回头，而是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地的梧桐叶看着，道：“你瞧，这片叶子从树上落下，落进泥土里，从此便与虫、草日夜相伴。它原本可以一直待在它的高枝上，现在却被风轻轻一吹落下。你说，它会甘心？”

“不管甘不甘心......它怎可能还可返回高枝？”路轩现出原貌，手一扬，那片梧桐叶翩然入川流，“不过它还有别的去处，入水，则浮于表。水中幻影还尚可映出荫荫绿木。”

“你为何不停留于此？”

縻云相道：“虚幻终究是虚幻，不能与现实相比。”

叶沉了。

路轩苦笑：“桃源未必为假，你可曾想过，或许自己一直是虚幻中的真实？”

她也笑，哈哈大笑，笑得完全没了矫揉造作的姿态，释放本性似的笑个开怀。

笑完了，终于坐下来悠悠闭目，喃喃自语：“大抵有一天我也成了疯子，才会相信真相是假……”

-

宁中则扭头：“师兄，她已没气了......”

第一卷完[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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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魂断一点香20